第91章

　　最初杜綃是沒有這種想法的。

　　在最開始， 她甚至有一些小驕傲、小得意。被一個像石天這麼好看又溫柔又體貼又很man的男孩子表白， 被喜歡，任何女孩都會小小的開心和驕傲一把吧。

　　但是慢慢的， 杜綃感受到了石天的優秀， 察覺到石天身上擁有一些她沒有的東西。她對石天漸漸的產生了和對章歡一樣的情緒——欽佩、嚮往， 想追逐， 卻沒有道路。

　　章歡恍然，而後失笑。

　　「真傻。」她說，「我就只見過相親的、目標明確要找人結婚的，把房子、車子、收入、工作這些東西都列出來一個一個比較的。我沒見過談戀愛的要看你賺多少錢，事業有沒有前途， 才決定喜歡不喜歡你的。喜歡就是喜歡吧，他喜歡你，就沒有什麼配的上配不上的吧？」

　　她隨即擺擺手， 說：「算了算了，我這種不婚人士在這一塊能給你的建議實在有限，也不具有什麼參考價值。咱們跳過這一塊吧， 咱們來說說工作的事。你有跳槽的打算嗎？」

　　杜綃忙否認：「沒有。我沒有換工作的想法，我就是……希望自己能有一個清楚的職業規劃， 就是我其實想提高自己，結果都不知道應該去學點什麼。就覺得眼前跟有一片霧似的， 特別的看不明白。」

　　章歡了然的點點頭：「那我就說說。」

　　杜綃凝神靜氣，等著聽章歡指點她。

　　「你是我親自招進來的人。」章歡說，「咱們事業部別的部門都挺穩定的， 就屬客戶服務這塊流動性大，好多人做不長，沒那個耐性。我還記得當時我面試了你，我就覺得，哎，這女孩性格可以的，應該能做久。然後你看，你在這兩年多了，做的很踏實。」

　　「單就工作上來講，我覺得你沒有任何問題。你很踏實，有耐心，能忍耐，這些都是你的優點。客戶對你也非常滿意，我從客戶那邊收集到的回饋都是這樣的——很滿意。」章歡咬重了最後三個字。

　　能被領導肯定，杜綃的心裡就好受了很多。

　　章歡看了看她，說：「其實我覺得，比起你掌握什麼知識什麼技能，或者你考了什麼證書，單就你個人而言，我覺得你……調整和改變自己的性格，會比這些更重要。」

　　「啊……？」杜綃微感茫然。

　　「我記得你來公司第一年，曹芸跟我說，說你啊，交給你的工作你都能做好，踏實，讓人放心。但是……」章歡直直的看著杜綃的眼睛，「但是你沒有自己的主意。讓你做選擇，就困難。遇到事情，你會沒有主心骨。對吧，綃綃？」

　　杜綃無法反駁，點了點頭。

　　她的確是這樣，更喜歡服從、聽話，接受命令並努力完成，或努力完成得更好。

　　「其實這兩年，你已經進步了很多了。」章歡安慰她，「但是還不夠，還不夠！」

　　「因為性格很多時候真的決定命運。」她問杜綃，「綃綃，你知道我是什麼專業嗎？你知道我進入公司第一個職位是什麼嗎？」

　　杜綃還真不知道，她搖了搖頭。

　　而章歡的答案出乎她的意料，她說：「我是學電腦的，我是應聘程式師這個崗位進入咱們公司的。」

　　程式師是it部的，杜綃跟it部的人沒怎麼打過交道，她就是每週五定期會收到it部群發的電子郵件，讓大家用郵件裡的附件給電腦系統打補丁什麼的。還有就是電腦偶爾出故障，打電話就他們過來鼓搗鼓搗。僅此而已。

　　可章歡現在是媒介智訊部總監。

　　媒介智訊囊括了廣告資料和收視率研究，部門包含了銷售、客戶服務、媒體策略三個主要部門以及資料獲取處理和adbank等技術性部門。章歡是管理著整個這個事業部的總監，她手下還有一個策略副總監和一個技術副總監，然後才是像曹芸這樣的小部門的部門經理，最後才是杜綃這樣的基礎員工。但銷售部和客戶部都直接面對她彙報工作，銷售一旦簽了單，所有的工作就轉移給杜綃她們了。客戶買的就是「資料+服務」，所以客服就放在章歡的眼皮子底下。

　　杜綃驚訝得合不攏嘴。

　　章歡就笑了。

　　「當時我作為程式師進入公司，我們當時做的就是現在咱們run資料的這個軟體，那時候還是初始版本。當時it部跟我一起的人現在都不在公司了。」

　　「然後公司要搞收視率，就得鋪開收視率調查網路。這個怎麼鋪你知道嗎？」她問。

　　杜綃說：「好像是……機上盒入戶？」

　　「對，就是機上盒入戶，但怎麼入啊？這個數量要求很大，因為你樣本數不夠，你採集的資料就是無效資料。所以當時丁總就發動上上下下的員工，讓大家去推這個。」

　　「這個機上盒就是要裝到人家的電視機上，然後人家看電視換台，就會自動記錄和採集資料。我們呢，會付一點錢給這個入戶的人家。但也就是一點，很多人不願意為了這一點錢弄個莫名其妙的機上盒，人家嫌麻煩的。」

　　「丁總當時就說，你們，親戚同學朋友，都給我發動起來！然後公司很多人他也不樂意，覺得麻煩，拉不下臉來去騷擾親戚朋友，總覺得好像跟賣保險的似的。」

　　章歡頓了頓，說：「但是我就當時就覺得，這個事可以做。我相信這個事可以做！」

　　「我大學在成都念的，我的同學來自全國各地。那段時間我天天打電話，自己都不知道打了多少通電話。我騷擾了所有的親戚朋友，小學、中學、大學同學，包括所有我認識的師兄師姐師弟師妹、社團同學還有我從小到大的老師們。」

　　「最後被我騷擾過的人家，基本上都裝了機上盒。不僅如此，我還推動他們去騷擾他們的同事同學親戚朋友。」

　　「公司當時大概用了一兩年的時間，把咱們這個收視率網路最早的雛形給建起來了。而在這個過程中，我當時作為一名程式師，一直在積極主動的參與，慢慢的我就逐漸脫離了程式師這個崗位，進入了媒介智訊部。當時還沒這麼洋氣的名字，當時叫什麼來著，好像就叫『收視率和廣告效果調研』？我都想不起來了，都已經這麼多年了。」章歡笑著，自己也有點感慨，「這些年技術也更新換代了，人也走了好幾撥。」

　　杜綃驚得嘴都合不攏了。

　　從it部程式師到媒介智訊部總監，無論是橫向跨度，還是縱向梯度，章歡這履歷，跨度太驚人了。

　　她是怎麼做到的？

　　「你是怎麼做到的？」她喃喃的問。

　　章歡嘴角微扯，向後靠到椅背上，自信的說：「我歸結為，性格決定命運。」

　　「杜綃，就現在，我跟你說咱們要擴展監控網路，我現在要求你給十個親戚朋友同學打電話，說服他們機上盒入戶，你現在能打這個電話嗎？」她做了個假設。

　　杜綃張張嘴，半晌，沮喪道：「不能……我開不了口。」

　　這個認知讓她特別沮喪。

　　但章歡只是笑了笑，說：「別這麼喪氣，這其實只是個極端的舉例，真正工作中，很多情況沒有這麼極端，不需要把你逼到這個份上。但是……我其實只是想讓你看明白自己性格上的短板。你缺乏獨立性，包括隻愛服從，不愛獨立思考，也缺乏獨立行動的能力。」

　　看著杜綃的神情越來越沮喪，章歡又笑說：「別這樣，別這樣。其實這一兩年，我感覺你一直是在進步的。特別是最近這幾個月，我感覺你的變化是特別明顯的。從家裡搬出來，果然還是不一樣吧。」

　　「非常不一樣。」杜綃輕歎，又眼巴巴的望著章歡，「那您……對我有什麼建議嗎？」

　　「在職業規劃這一塊上，你有沒有考慮過轉做銷售或者媒體策略這塊？其實我原來考慮過想再讓你磨煉一年半年的，然後再看看。」章歡看著她說。

　　「啊？我……我行嗎？」杜綃不是很有信心。做客戶是瑣碎、平淡，但是壓力沒有那麼大。銷售們則不然，要直面客戶和任務的壓力。而媒體策略那邊，專業性更強，杜曉又覺得自己水準不夠。

　　章歡看了看她，肯定的說：「我覺得你磨煉一段時期，改變自己，提高自己，不是不可以的。」

　　領導這種篤定的語氣，很是給了杜綃信心。她忍不住吸了口氣，微微挺起胸膛。

　　「你要明白，綃綃。」章歡接著說，「你如果隻止步於眼前的工作，的確是會感到迷茫的。因為你現在做的具體工作是這條食物鏈上最末端的工作，這份工作入職門檻偏低，意味著可替代性強，誰都可以取代你。但從客戶做到銷售，或者轉到媒體策略那邊，意味著你的能力跨越了一大步，你能跨過這道檻，你會發現你將來的職業選擇面就寬了很多。即便是將來離開這裡，在廣告公司、廣告主甚至媒體那裡，都有選擇的空間。」

　　杜綃沉默了很久，抬頭問：「章姐，你……真的覺得我能行嗎？」

　　章歡點點頭，說：「還需要繼續磨煉提高，但我看好你。」

　　領導就是領導，說話總是帶著藝術性。杜綃若是再混個幾年就會明白這場談話其實並沒有給予她任何實實在在的保證或承諾，卻的確使現在杜綃的迷茫不安減輕了許多。這其實就是俗稱的灌雞湯。

　　杜綃從章歡辦公室出來，心情比進去之前已經好了很多，安定了很多。

　　一出來，就看見王琳穿著大衣背著包，正站在她桌子旁邊，手裡拿著那個施華洛世奇的禮盒。

　　杜綃頓了頓，走過去說：「還沒走啊？」

　　王琳「唔」了一聲，問：「jacky送你的？」

　　杜綃就強調說：「送我們部門的，叫大家分的。」

　　王琳又「唔」了一聲，顯然是不太買帳，撩眼皮上下打量了一下杜綃，嘴角扯了扯，露出一個實在不太親切的笑，問：「他追你啊？」

　　杜綃很無力。jacky也就罷了，到底是個單身男人。王琳分明已經結婚了！

　　杜綃有點顏控，所以她以前喜歡王琳。喜歡她的時候就覺得她豔麗吸睛，可現在她討厭她了，再去看她，就覺得她俗豔，而且好像第一眼驚豔之後，就沒那麼耐看了。再聽到她這種帶著質問的語氣，心中就更加反感。實在想不通王琳到底站在什麼立場這麼理直氣壯的質問別人。

　　他們這種混亂的關係杜綃只想遠遠的躲開，一點也不想沾身，她語氣就冷淡了下來：「同事而已，這種事別亂說。」

　　這個軟乎乎傻乎乎的女孩原來也有點脾氣啊。王琳就扯扯一邊的嘴角，「哦」了一聲，把禮盒扔在桌子上，轉身走了。

　　杜綃拿起盒子，發現有一角被她用指甲劃出了一道痕跡，有點塌。

　　杜綃皺皺眉，把盒子先放進了抽屜裡面。再拿起手機一看，她跟章歡談話的這會兒工夫，石天打了兩個電話進來。

　　她給他回撥過去，石天問：「完事了嗎？」

　　她說：「剛完，在哪呢？」

　　石天說；「我也剛完事，我過去接你。」

　　一個東方廣場東頭，一個東方廣場西頭，接什麼接啊。

　　杜綃的嘴角就忍不住微微翹起，說：「別過來了，我直接下車庫找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