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杜綃有點懵。

　　要是巧克力啊零食啊什麼的， 她就收下等第二天跟大家一起分了。公司這些同事們去國外出差， 給大家帶些國外的好吃的是慣例了，不算個事。

　　但jacky給她的是個施華洛世奇的套裝禮盒， 裡面有六條小項鍊， 每個吊墜都不一樣。

　　杜綃知道國外免稅店裡這種東西便宜， 但就算便宜到一二百一條， 也得八九百一千塊吧？她和jacky lu什麼關係？一百塊錢以上的東西都算逾界了。

　　杜綃本來因為時間而鬆懈了的警覺立刻又恢復了。

　　「你怎麼不帶點巧克力給我們呀，這個我們可沒法收。」她微笑把盒子遞還給jacky。

　　但jacky不接，他胳膊搭在隔板上，含笑看著杜綃說；「不是送給她們的，給你的。」

　　杜綃呼吸微頓， 她的目光和jacky的目光撞上，對視了幾秒。

　　jacky含笑問：「還沒吃飯吧，要不一起去吃飯？我請。」

　　這一次再不是什麼隱約感覺或者暗示了， 杜綃明白了，jacky竟然……真的想追她啊！

　　親娘！

　　杜綃立刻拒絕說：「那更不行了，我隨便收別人東西， 我男朋友該不高興了。」

　　「哦……」jacky作恍然狀，仿佛找回了失去了記憶， 「對了，你有男朋友。最近怎麼樣啊？」

　　他那尾音的上挑和嘴角的上翹所隱含的嘲弄之意成功的又讓杜綃回想起了先前對他的反感。她想起來， 那次慶功宴之後她搭jacky的順風車，他噉不噉的問了她不少問題，男朋友啊， 房子啊。他當時的態度就對她交了個外地的、沒房的男朋友表示了嘲諷。

　　真可惜，石天雖然的確是外地，但他有房啊。

　　杜綃就回擊道：「挺好的，剛見了家長。一切順利。」

　　jacky「謔」了一聲，扯動一邊的嘴角，含笑問：「家長還滿意嗎？」

　　杜綃看著他，說：「可滿意了。他工作不錯，收入也不錯，而且家裡已經在北京給他買房了。」

　　jacky有點意外的挑挑眉毛，長長的「哦……」了一聲，含笑點頭：「那不錯，不錯。」

　　「所以這個還給你。謝謝了，我不能收。」杜綃很堅決的說。

　　jacky盯著她的眼睛，讀懂了她的拒絕之意。他微微揚起下巴，用鼻子吸了管氣，聳聳肩說：「無所謂啦，沒多少錢的小東西而已，分給小曹她們吧。」

　　「走了。」他衝她揚揚下巴，一手拎著公事包，一手插兜，維持著他的精英范兒，悠然的離開了。

　　杜綃拿著禮盒望著這老男人的背影發呆。看看他離開的方向再看看手裡的禮盒，最後沒辦法，把禮盒先扔桌上了。

　　他說了分給曹芸她們啊，那就分唄。

　　「喲，誰給你帶的啊？」章歡正好走過來，一眼就看見了，拿起來看了看。這種禮盒裝，一看就知道是國外免稅店的貨。章歡帶的東西雖然多又雜，卻記得很清楚，並沒有幫誰帶過這個。

　　「是jacky。」杜綃猶豫了一下說，「jacky送的。」

　　她不善於說謊，章歡是她頂頭上司，更是個有經驗有閱歷的老大姐，在她面前，她也不敢自作聰明。

　　章歡就挑了挑眉。

　　但章歡畢竟是章歡，她畢竟和曹芸她們不一樣。

　　換作曹芸和王梓桐，就得咋呼咋呼，他是不是追你啊，他條件好你考慮考慮啊，他人討厭你不要理他啊之類。

　　在杜綃來看，曹芸和王梓桐比起她來，都算是辦公室老油條了，但其實章歡才是真正的老油條。

　　她聞言眼中微微閃過異色，卻不像曹芸她們那樣追問、咋呼，隻含笑說：「挺好看。」

　　她說完，把禮盒放下，似是漫不經心的說：「國外免稅店裡最多的就是施華洛世奇和歐萊雅這種套裝禮盒，價格特別便宜。像這麼一個，也就幾百塊不到一千吧，買回來送人，親戚啊同事啊，又經濟實惠又不容易出錯，接受度高嘛。就是收的人自己用不上，也可以送人。」

　　杜綃從前傻單純，聽人說話只會聽話，不會聽音兒。可這回，她竟難得的聽懂了章歡的話音兒。

　　jacky這個收入豐厚的老男人，用這種對他來說可以說是cheap的東西來討收入低的年輕女孩的好。這裡面誠意有多少，真是耐人尋味。

　　這種，才是真•老油條啊。

　　而事實上，很多年輕女孩特別容易被老男人用這種小恩小惠的便宜東西迷了眼。因為在她們還年輕的這個階段，正是收入偏低，物欲旺盛的階段。也還沒有認識到人心的險惡，對老男人們能齷齪卑劣到什麼程度沒有一個清醒的認知，總是自以為可以憑藉年輕美貌套牢其中一個。

　　老男人的確愛年輕和美貌。但他們今年愛，明年愛，十年後也愛。而一個女孩能保持年輕貌美的狀態，也不過就是最好的這幾年。過個短短幾年，老男人就會在心裡暗暗吐槽，幾年前曾經年輕過的女孩，如今皮膚彈性完全不能同新入職場的真正年輕的小姑娘比。

　　於是老男人會對這已經不再年輕的女人失去興趣，目光再一次投到那些年輕、鮮嫩、單純，收入低又好哄的女孩身上。

　　章歡這個年紀，對那些和自己同齡的老男人們已經太瞭解了。

　　但她更知道，對那些有心憑藉年輕和美貌走捷徑或者是野心勃勃的想套牢一個經濟水準已經穩固的老男人的年輕女孩，有時候你善意的勸阻，對她們來說就是結仇。

　　幸而杜綃立刻回答：「你們覺得不貴，但是對我來說已經很貴啦。而且我跟jacky也根本不熟，平白無故的幹嘛收人家東西啊。我跟他說清楚了，但是他說這就是個小東西而已，讓我分給曹芸她們就行了。我還給他，他不要，直接就走了。那這樣，明天我就分給大家吧。」

　　她又說：「六個，還不夠分呢。我反正不要，我是有男朋友的人啊，戴別人給的項鍊我男朋友會生氣的。」

　　章歡有點驚異。

　　杜綃這姑娘以前有點傻乎乎的，但是最近幾個月，章歡是能清楚的感覺到這個姑娘在成長。好像……以前沒發育好的心眼子終於二次發育了一樣。

　　好像更能看得清，拎得清了。

　　章歡很有點欣慰，就問：「怎麼還不走啊？等男朋友？」

　　杜綃猶豫了一下，問：「章總，你著急走嗎？」

　　章歡問：「我不急，怎麼啦？」

　　杜綃就看了眼旁邊，隔幾個工位，還有別的同事也沒走呢。

　　章歡心領神會，說：「到我辦公室說吧。」

　　兩個人就進了章歡的辦公室。

　　杜綃坐在章歡對面，微有點不安，十指交握的放在膝頭。

　　章歡就笑著問：「怎麼了？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工作上的還是私人的？」

　　杜綃抿了抿嘴唇，說：「一半一半吧，我……我就是希望您能稍微指點我一下。」

　　章歡笑眯眯的：「說說，說說，我聽聽。」

　　杜綃吐出口氣，沉了沉，說：「我最近報了個口語班。」

　　「哦？」章歡饒有興味的看她，「然後呢？」

　　「其實就是……」杜綃有點不安的絞動手指，「我工作已經兩年，也算挺穩定的。但是我就覺得有點踏步不前，所以我就想給自己充充電。但是、但是我其實也不知道該學點什麼，大學裡學的東西早就還給學校了，現在做的工作也跟專業無關……我想來想去，就只有英語能夠補習補習。」

　　「我其實……就感覺特別迷茫……」她微微垂下頭，咬著嘴唇，「我有一個好朋友，她是211出來的，她就有特別清晰的職業規劃，特別明白自己的目標是什麼，幾年之內要幹些什麼。我、我就發現其實我過得糊裡糊塗的，完全就是在混日子。」

　　章歡耐心聽著，她那副很標準很老道的笑眯眯的表情收了起來，她現在的神情更溫和，目光也更真摯了。

　　「是遇到什麼事了，所以開始思考這些了？」章歡問，「是家裡那些事，還是男朋友？」

　　杜綃沉默了一下，說：「都有吧……」

　　她舌尖輕輕的快速的潤了一下嘴唇，緩解了一下情緒，說：「我男朋友……他特別優秀的。我跟他在一起的時候都能感覺得到。真的，他有時候談起工作，他說話的時候的那種自信還有那種氣場，就跟章總你特別像……我就覺得你們身上有一些東西是我特別嚮往，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麼得到或者怎麼去培養的。」

　　然而她卻不去問關係更加親密的男朋友，反而跑來問章歡。章歡閱歷豐富，心中隱隱有數了。她問：「跟男朋友是有什麼問題嗎？」

　　章歡的問題直接戳中了杜綃，杜綃呼吸滯了一瞬。她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章歡微微挑眉，以這個細微的動作表達她的疑惑和耐心的等待。

　　其實答案就在杜綃的心裡，那麼清晰，那麼明白，可真要說出來……就太難了。杜綃嘴張開好一會兒，都沒發出聲音來。

　　好在章歡是一個極有耐心的人。

　　杜綃微微仰頭，目光在天花板徘徊了一陣，最後又沉下來。章歡還在看著她，等著她回答。

　　杜綃覺得鼻腔裡有一種很澀的感覺。

　　「我……」她覺得嘴唇發幹，喉嚨也發幹，她不得不又潤了潤嘴唇，「我、我覺得我……」

　　在章歡期待的目光裡，杜綃終於說：「……我配不上他。」

　　這段時間以來，她內心的不安都源於此。現在，她終於說出了這件事，終於正視了這件事。

　　石天太優秀了，而她太普通了。

　　石天身上的閃光點太多，光芒太耀眼，比起來，杜綃覺得自己黯淡無光。她不知道石天到底喜歡她什麼，又到底為什麼那麼喜歡她。

　　因為不知，所以不安。

　　報一個莫名的口語班，充所謂的電，付出一些看似努力的努力，都是這種不安驅動之下的亂撞，像無頭的蒼蠅。

　　實則於她個人，於她的工作事業，真的能有什麼幫助嗎？

　　杜綃不知道。

　　當石天告訴了了她他的創業計畫，杜綃的這種不安，就強烈成了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