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週六上午石天見到杜綃的時候就覺得杜綃的精神似乎似乎比週五晚上好了很多。

　　「早！」她關好車門， 轉身就在石天臉上親了一口。

　　反倒是石天， 事到臨頭了，他緊張起來了。

　　「我穿成這樣行嗎？」他緊張兮兮的問杜綃。

　　他穿了件米色的高領毛衣， 看起來顯得很乾淨。這種高領毛衣就得他這種大長脖子穿起來才好看。

　　杜綃感受到了他的緊張， 不知道怎麼的， 她心裡反而放鬆了起來。她笑著誇他：「好看！特別斯文敗類。」

　　「說什麼呢。」石天敲她的頭， 「最後兩個字刪除刪除！」

　　杜綃就捂著腦門笑。

　　石天雙手扶著方向盤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再看杜綃還在笑，他也忍不住笑起來，情緒就放鬆了下來。

　　「那，出發？」他看著她說。

　　杜綃系好安全帶， 眼睛帶著笑意：「嗯，出發！」

　　石天看著她彎彎的明亮的眼睛，便有了底氣。他長長的眸子瞥了她一眼， 轉動旋擋，起步。

　　人長得好看，真的是很有用的。

　　杜媽媽先前就已經知道杜綃的男朋友長得好。她是一貫的認為「長得好不能當飯吃」， 「長得好=花心」，「老實男人才可靠」等等， 又覺得杜綃肯定就是看上人家的臉，心裡對這個「長得好看」的農村青年就已經有了先入為主的偏見。

　　可真親眼看到這麼一個高高帥帥、斯斯文文的大小夥子， 戳在眼前這麼養眼，杜媽媽還是不由自主的對石天先生出一分好感來。

　　誰會捨著長得好看的人不去喜歡，去喜歡長得醜的人呢。況且上門是客， 不管杜家人心裡怎麼想，待客之道不會短了。

　　石天先把手裡一堆東西由杜家人接過去，然後畢恭畢敬的叫了一圈：「叔叔，阿姨，大哥，嫂子。」連端茶給他的馬姐，他都喊了聲「馬姐」。

　　談吐舉止一看就是懂禮貌，教養好的男孩子。他還長得好看！

　　就連於麗清都暗暗納悶，實在是石天看起來完全找不到一點農村出身的影子。你若說他是窮家富少爺，他身上又沒有那種浮躁張揚，眉目間反而透著一股沉穩。於麗清暗暗觀察著他，都不由得心生好感。

　　石天進門的時候她就看見了石天搬來的嬰兒車。那個牌子和型號，她關注了很久了，但是因為太貴，終究也沒捨得買。

　　再有錢的人也不會把錢當廢紙燒，石天出手這麼大方，是因為他重視杜綃。作為過來人，於麗清非常清楚這一點。

　　她輕輕歎了口氣。

　　杜爸爸態度溫和的和石天聊著天。他是一位語文老師，氣質儒雅，談吐風趣，石天面對著他，覺得壓力小了很多。杜家人裡，其實真正讓石天感到有壓力的是杜媽媽。

　　從石天進門到現在，杜媽媽的話不多，偶爾才接上一兩句，客氣不失禮。

　　因為杜綃提到自己媽媽的時候總是一副怕怕慫慫的樣子，石天又一直都知道杜媽媽管杜綃管得很嚴，心中自然而然的描繪出一個橫眉立目的嚴苛老婦的模樣。而現實卻是，杜媽媽和杜綃生得十分相像，相貌端莊，說話語速不快不慢，聲線溫和。這跟石天心中暗暗勾勒的形象很是不同。

　　而且石天注意到，杜媽媽就連對兒媳婦態度都十分慈祥溫和。要說一個家庭裡最難搞的關係莫過於婆媳關係了，可是石天從進門就注意到，這對婆媳之間的相處，可以說是很融洽了。

　　但即便這樣，石天對杜媽媽都絲毫不敢放鬆一點。即便是正和杜爸爸面對面的交談，他餘光都能察覺到，杜綃的媽媽正在靜靜的審視他。

　　石天只能把腰挺得更直，把態度放得更恭敬。

　　到別人家作客是有很多講究的，比如到達和告辭的時間。既然預先就定了要在杜綃家吃午飯，石天和杜綃就掐著點，在十一點出頭的時候到達。

　　光是在門口的寒暄認人就用了好幾分鐘。再端茶倒水上水果等等，實際上等馬姐開始往餐廳端飯菜的時候，石天真正也就和杜家人聊了也就半個小時。

　　這半個小時也沒聊到什麼實質性內容，說兩句天氣，問兩句工作，再恭維一下叔叔阿姨氣色好身體好，中間杜錦搭兩句話，杜綃插幾句嘴再跟爸媽撒個嬌，時間也就過去了。杜家人就招呼石天上桌吃飯。

　　石天趁著起身，打量了杜家一圈。

　　160平的房子裡，擠了一家三代人，還有阿姨。所有人都聚在客廳招呼他的時候，連最寬敞的客廳都顯得局促了。一個房子到底擠不擠，不在於面積，在於每個人能佔有的私人空間。

　　石天不期然就想起來那一回杜綃喝醉了，哭得發抖，一直不停的告訴他她想回家……

　　轉眼再看到依偎在爸爸媽媽身邊撒嬌，一臉嬌憨的女孩，石天心裡不由微微的心疼。他又看了一眼這房子，心裡輕輕的歎了口氣。

　　杜媽媽落座的時候，心情很複雜。

　　叫石天來家裡作客，說是幫杜綃把把關，實際上在石天來之前，杜媽媽就根據自己所掌握的資訊已經在心裡把石天給否了。哪知道真見了真人，杜媽媽卻發現自己竟然……很喜歡這個小夥子。

　　杜媽媽就非常的糾結。

　　她眼睛掃了一圈，杜錦是從最早就表態稱讚過石天的，她家老頭子一臉慈愛，顯然也是很喜歡石天了。她閨女……她閨女一臉甜蜜就忽略不計了。最後，杜媽媽只能看向兒媳婦。

　　「麗清啊，來幫我端菜。」她給兒媳婦使了個眼色。

　　「我來，我來。」杜綃卷袖子。

　　杜媽媽頭疼，把她攔住了，說：「你陪著小石。」

　　杜綃還想說話，於麗清心裡已經門兒清了，笑著把小斌斌塞給杜綃：「你幫我看會兒他。」

　　杜綃連忙把侄子抱好。於麗清就趁機跟著杜媽媽進了廚房了。馬姐一看這架勢就知道婆媳倆有話說，機敏的就退出去了。

　　杜媽媽就問於麗清：「你覺得……怎麼樣？」

　　這個問題可真不好回答。

　　看得出來婆婆明顯是猶豫了，糾結了，於麗清就明智的說：「人看著不錯。」

　　這個回答顯然是不能讓杜媽媽滿意的，她追問：「那你覺得行不行？」

　　於麗清笑道：「我覺得行不行有什麼用，這得看綃綃怎麼覺得了。」

　　婆婆讓她幫小姑子介紹優質男青年，很可以。丈夫希望她幫著說服婆婆，也可以。甚至作為嫂子作為過來人，偶爾點撥一下太過單純的小姑子，她也是願意的。但杜媽媽要是想讓她親口說出來石天不夠好，杜綃該跟他分手之類的話，於麗清是絕無可能這麼說的。

　　親母女沒有隔夜仇，哪怕吵過鬧過，一覺醒來還是親母女。不管杜綃和石天最後怎麼著，她和杜媽媽都是割不斷的血緣。於麗清要是貿然說什麼，最後人家母女一家親，她裡外不是人。這種蠢事，於麗清才不會幹。

　　這種事親爹媽插手都不一定能行，何況她一個嫂子。

　　但說到石天……於麗清沉吟了一下，還是跟婆婆說：「小夥子本身還是不錯的。您看他拿的東西，光是那台嬰兒車就一萬多呢。」

　　杜媽媽怔住：「這麼貴？」

　　「是啊，那個牌子我看了好久了，沒捨得。還有那些補品，都是同仁堂的，不是超市那種禮品盒，價格得貴好多呢。」於麗清說到這裡，真情實感的歎了口氣，「禮物見心意吧。我也不瞭解他，別的我也說不出來什麼，但起碼能看到的……對綃綃的心意是能看得出來的。」

　　也正是因為這樣，杜媽媽才糾結。更不要說石天看起來和杜綃那麼般配。

　　於麗清當然是希望杜綃能找一個經濟條件很好的物件。在「掙得一般但有房」和「掙得比較多但沒房幾年之內也不太可能買房」中，如果能由她來替杜綃做選擇，她大概會幫杜綃選有房的那個。

　　但她沒這個替杜綃做決定的權力。她頂多只能給出建議，溫和的勸兩句，甚至不能建議得太激烈。

　　過度干預別人的人生，就要背負責任。於麗清沒打算往自己身上攬這種責任。

　　她盡自己的能力，給杜綃尋找各方面條件都好的相親物件，甚至包括了長相。她也發自肺腑的勸過杜綃一回。她作為一個嫂子，能做的都做了。

　　她看看糾結的婆婆，只能勸她：「要不您待會多問問他家裡什麼情況，我看他真不像農村出來的，再說南方好多農村都特別富裕，說不定人家裡挺好的，是咱們想岔了呢？您多問問吧，我看爸和杜錦什麼都沒問出來，淨說些不重要的話題。」

　　最後，她猶豫了一下，想起了杜錦，還是勸自己婆婆說：「不過不管怎麼樣，您也別強著來。這種事……您能管著杜綃學習，管著她寫作業考試，您沒法管著她跟誰談戀愛，或者分不分手，或者結不結婚。這種事……最後只能是她自己決定。」

　　於麗清端著盤子出去了。杜媽媽一個人留在廚房，悵然。

　　最後她歎了一口氣，調整了一下情緒，端著最後一道菜也出來了。

　　石天本已落座，看她出來又趕緊站了起來，伸手要幫忙。杜家人當然不會讓他動手，又給他按回去了。

　　待到都落座，杜媽媽悄悄看杜綃，她看著杜綃看石天的眼神和石天回視她的熱情，最終悄悄的在心裡歎了口氣，接受了石天作為杜綃男朋友的身份。

　　其實一旦把心結放下，再看石天，就很順眼了。

　　順眼歸順眼，該問的還是得問。蠢老頭子蠢兒子，瞎聊半天，什麼有用的東西都沒問出來，最後還是得她來。

　　雖然剛才於麗清安慰她說不定能問出什麼不同的情況來，但其實杜媽媽心裡沒抱什麼期望。要真有什麼不同，杜綃能不告訴她嗎？誰也不會埋汰自己男朋友，朝不好裡說啊。

　　杜媽媽也是有盲區。她是沒想到自己閨女就沒去深問過石天他家裡的事。她要是問了，石天早就告訴她了，可她就是沒問。她偏偏就是下意識的總是回避那些讓她心煩的事。

　　帶著這種，不，應該說是沒抱著什麼的期望的杜媽媽，她就是做個例行的查戶口而已，畢竟之前她瞭解的資訊都是杜綃轉達的，還是得聽小夥子自己說一說，才更清楚。

　　一家人開動了，氣氛還算是很融洽，邊吃邊聊。

　　杜媽媽就很和氣的開始查戶口。哪的人啊？多大了啊？喲，瞅你個子真夠高的，杜錦一米八一，你倆誰高啊？

　　這樣開啟了話題，很快就問到了家庭情況。

　　「父母是做什麼的？」杜媽媽問。

　　石天無比自然的說：「都在家種地呢。」

　　杜綃就垂下了眼睫。

　　這是石天的短板，杜家人早就知道，所以沒人感到意外。

　　但杜綃還是感到心煩了。明明早就知道了啊，幹嘛還要當面問人家石天呢。石天就不會尷尬嗎？問完這個，是不是還要問房子呢？

　　杜綃內心裡是很明白的，不只是媽媽和嫂子，大概連爸爸和哥哥也都很希望她能找一個有房子的男人吧。

　　可是石天他就是沒房啊，你們明明都知道的。

　　杜綃深吸一口氣，抬頭喊了聲：「媽！」

　　她的一生大多時候都選擇服從母親，就是意見相悖的時候大多也是用撒嬌耍賴的方式去跟杜媽媽磨，極少有正面反駁、當場頂嘴的情形出現。

　　但是這個時候，杜綃決定打斷這場對話。

　　她把石天帶到了這個家，石天為她而來到了這個家，她不能讓石天因為家裡人那些小心思而直面尷尬。

　　但旁邊忽然伸過來一隻手，在桌子底下握住了她的手，很用力。

　　截住了她要說的話。

　　「他們成天也挺忙的。我媽是喜歡打牌逛街，她朋友很多。我爸是得在幾個種植基地之間跑來跑去。我們家種的東西比較雜。」石天沒去看杜綃，他看著杜綃的媽媽，微笑著給她細說。

　　「有兩座山專門種樹，立體養殖，裡面還有很多菌菇一類的，但種樹是主業，主要供應木材的。還有幾個種植園，有水果也有藥材，瑪咖啊田七啊什麼都種。像我今天拿的那個鐵皮石斛，其實我瞧著，不一定有我們家出的貨好呢。就是來得太急了，來不及跟家裡要。回頭我讓家裡給我寄點過來，這個常煮水煮湯，很養生的。」

　　「其實我也說不太清楚，我一直都沒怎麼管過家裡的事兒，也不知道現在我爸他們到底都種些什麼。」帥氣的男孩子微赧道。

　　氣氛忽然有點微妙。

　　怎麼好像石天的這個「種地」不是他們以為的那樣子呢？

　　兩座山、好幾個種植基地又是什麼概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