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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家卿卿多嫵媚》第20章
第20章

  夜裡襲來的一場雨,直下到近天明才收了勢。

  草木被淋得都耷拉著,徐府長房院裡剛開了兩日的石榴花飄墜一地,粗使丫鬟婆子披著蓑衣,在朦朧的小雨中清掃。

  屋內,任氏正給徐大老爺穿官服,有話在心裡躊躇半天,到底沒憋住說道:「老爺,軒哥兒今年十四了,明年就要下場。課業繁重,每天下學了還得到母親還有我們這來問安,若不......讓他別跑了,就在外院安心讀書。家裡也多了個小姑娘,總會撞到不便的時候。」

  徐大老爺對著鏡子正官帽,聽得手一頓:「你又在胡亂想什麼。母親幾乎都免了你的問安了,我也沒空過去,軒哥兄弟是替我們盡孝去的。那宋丫頭才十一歲,有什麼不便的。」

  話裡話外是她不懂事了。

  任氏臉上的笑就僵在那,覺得憋屈。徐大老爺見她不高興,長歎道:「這麼些年來,你一直覺得母親對你有成見,可母親是在時刻替你想著,不然怎麼會硬要免了你去問安,甚至還提過孀居到另一處。是我強勸她,禮法不可廢,她才願意讓你晚間到碧桐院去。」

  「不然母親根本不願意過問我們。」

  「我沒有說母親對我有成見!」

  任氏為夫君對婆母的維護也有些著惱,而且她想說的是宋家丫頭,怎麼就曲解到她對婆母不滿。

  即便有不滿,她也不會傻到表現出來!

  徐大老爺見她丟開手,跑到一邊悶坐著,也覺得自己剛才說得過於嚴厲。他走上前,聲音輕柔許多:「別瞎想了,等到軒哥兒要上場前再說。也許到那時母親心疼孫兒,先提出來也不無可能,衙門裡還一堆事,我得走了。」

  說罷,輕輕拍了拍她肩頭,轉身攏著官袍袖子離去。

  任氏側頭看向窗外,小廝給徐大老爺撐著油紙大傘,徐徐往院子外走。她莫名地心煩意亂。

  過了不久,守門的婆子尋了她屋裡的大丫鬟,討好殷殷地笑著說:「老奴剛才瞧見老爺竟是往老夫人院子方向去了。」

  大丫鬟就塞了幾個大錢給她,想著要不要稟報夫人,剛才夫人與老爺說話她都聽見了。老爺說差事忙急著走,卻轉頭就去了老夫人,要叫夫人怎麼想,不是還覺得夫人早上是在不滿老夫人。

  還是不說了吧。她猶豫著轉身,就見到任氏冷著臉正站在內室槅扇前......

  ***

  雨下得淅淅瀝瀝的,初寧穿著木屐,扶著綠裳的手慢慢往前走。

  還未走到結廬居,就瞧見一個挺拔的身姿。他一手打傘,一手負在身後,清俊儒雅,模糊的雨幕都無法掩蓋他出色的氣質。

  初寧遠遠就笑著喊:「徐三叔。」提著裙擺小跑著過去。

  徐硯聽著她腳下木屐與石板地撞擊的清響聲,忙上前兩步,伸了手穩穩把她扶住:「地滑,摔倒了可不是玩的。」

  「不會不會。」

  小姑娘笑著沒心沒肺,臉頰上露著兩個梨渦,十分可愛。身上穿的是他買的那套衣裳。

  明豔的顏色確實更襯她,像一株含苞待放的海棠。

  徐硯看著也捨不得再多說她,帶著她往住處去:「下雨不該讓你跑這一趟的,但今天我估計不能早回來。讓廚房做了幾樣早飯,也不知道有沒有你愛吃的,將就吃一些,我們邊吃邊說。」

  初甯自然是他說什麼都好,乖巧跟在他身後。

  進結廬居的時候,初寧對這名字特殊的院子沒覺得哪裡特別,等進了小廳,才發現擺設實在是簡單......簡單到在她眼裡就是清貧了。

  一水的原色木制傢俱,除了正中長案後掛了字畫對聯,右側放了個八寶架,架子上只得幾盆盆栽。除此之外,居然是再沒有別的擺件或裝飾。

  初寧又想起他找人借銀子的事。

  徐三叔過得真那麼清貧的嗎?

  徐老夫人也不過問的,還是徐三叔不願意跟家裡人說。

  初寧越看越難過,手捏了捏身上的裙子。徐三叔這樣節儉過日子,還給她買東西。這住處真是要應景草廬居所了。

  內疚得完全把自已『補貼』五百兩銀子的事忘得一乾二淨。

  齊圳已經把早飯都擺在臨時抬來的圓桌上。湯包、米粥、醬菜、清炒的時蔬、橙心的鹹鴨蛋......林林種種有近十樣。

  初甯看著擺滿小桌的早飯,心裡總算安慰一些,起碼飯食看起來是精緻的。

  徐硯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小姑娘又同情了,讓她坐下來。初寧卻是拉著讓他先坐,然後給他布菜,幾乎把那一籠湯包都夾到他碟子上,嘴裡說著:「徐三叔您要多吃些,您看著也太清瘦了。」

  看著碟子上的湯包,徐硯一時語噎。

  這話不是該他來說,怎麼好像反了。

  不過片刻他就釋懷了,小姑娘正滿臉關切,大大杏眸就瞅著他,仿佛在說你快吃呀。讓他心裡暖得不行,心尖都要軟成水。

  「好,你也多吃。」他給她也夾了湯包,又把各樣小菜都往她碟子裡夾一些,讓她嘗鮮。

  初寧這才拿著筷子,高高興興地吃湯包,臉頰吃得一鼓一鼓的。

  徐硯微微一笑,看向齊圳,汐楠和綠裳都被找了藉口帶到外頭。

  他這會才說道:「卿卿,上回你給我的簪子,裡頭寫的東西你都知道嗎?」

  初寧點頭,回道:「知道的,爹爹給我裝起來的,我都背下來了。」

  背下來了?

  「既然背下來了,那些字條就都燒掉吧。」徐硯詫異,思索片刻,把想法說出來。

  「為什麼,我準備全給徐三叔拿過來的。」

  這麼重要的東西都給他嗎?徐硯擰眉:「既然你能背下來,就不要留字樣了,萬一丟失,被別人撿到怎麼辦?」

  「那我再一條條背給徐三叔聽。」

  「你......不怕徐三叔拿到這些,要做壞事嗎?你爹爹該有告訴你,這是很重要的東西,不能亂給別人。」

  「爹爹隻告訴我,這些東西給我信得過的人,徐三叔就是能信任的人,自然不是別人。」

  徐硯聞言一愣,心頭似乎被什麼重重撞了一下。

  全心全意的信任嗎......他笑了笑,輕輕地說了聲:「傻丫頭。」低柔平和的聲音下,是他極力隱藏著的激烈情緒,因為她一句信任而沸騰了的情緒。

  初寧在那笑得眉眼彎彎:「傻人有傻福啊。」

  徐硯又給她夾了湯包,笑著沒有說話。

  等她快吃飽的時候,他才再說道:「你那兩個鋪子不能往外租了,我這邊會幫你做別的營生。」

  「是要做什麼,我都聽三叔父的。」

  她想也沒想,就答應下來,徐硯打了一早上的腹稿無用武之地。他心裡苦笑,只能引導著她帶動話題:「你也不問問緣由。」

  要問嗎?初寧愣了一下,與他帶著笑意的清遝眼眸對視,抿了抿唇說:「那是為什麼不租了?」

  徐硯失笑。

  這丫頭,怎麼像是他在逼迫她什麼似的。

  「租你鋪子的人是簽了契的奴身,是潘家人,每年租金都低了市價一半。你還要租嗎?」

  「低了市價一半?」初甯詫異,「潘家,是哪個潘家?我大伯母的娘家嗎?」

  徐硯點點頭,小姑娘臉色就變了變,垂眸思索,略過一會就漲紅臉抬起頭。她大喊說道:「不租!」

  小姑娘心裡明鏡似的,知道自己被人算計了,徐硯放寬了心。這樣很好,聰慧明理,也不會委屈自己。

  他說:「那就不租,徐三叔幫你處理,若是有誰人來找你,你不要理會。只要咬死了,奴身簽契無效一條就好。」

  初寧瞪圓了眼點頭。

  心裡恨恨地想,有些人真的欺人太甚!

  當天下午,齊圳就帶人去把店鎖了,店裡管事的嚇得一路跑回潘家報信。

  潘家如今當的家老爺正是宋大夫人嫡兄,在官場混了幾十年,還混著六部給事中一職。為人膽小謹慎,好好的言官都當成了噤言官,在朝裡這麼些年,屁都不敢放一個。

  聽到被鎖了鋪子,氣得直接衝到妹夫家,倒是逞起兄長的威風,把妹妹先罵了個狗血淋頭。

  宋大夫人被兄長唾沫噴得臉陣青陣紅,想到自己前兒才去過徐家,幫陳家說項給趕出來的事。

  ——宋初寧在報復自己?!

  她腦子裡正亂作一團,潘大老爺又氣得在那叫駡道:「你快給我去給那丫頭說明白,實在不行,你哄她、求她,你都得把鋪子要回來!」

  宋大夫人聽到要她去求宋初寧,當即又臊又惱,眼前發黑。

  她用什麼臉面再去徐家求人!

  她怎麼能去求一個小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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