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年前, 郭老爺當時是少詹事, 太子近臣, 前途無量。
那個時候又正值科考,徐硯要下場。不知怎麼的,郭老爺居然看上了徐硯, 就先讓人在徐大老爺跟前探了探語氣。
徐大老爺在大理寺剛升到少卿的位置,想著郭家確實也算不錯,最要緊的是太子身邊人。若是弟弟得到這麼一個岳家支援,以後入仕更能在朝裡站穩腳。
於是徐大老爺就找老母親商量。
撇去小兒女倆差一輩的事來說,徐老夫人也覺得這門親事不錯。
畢竟小兒子年紀太小, 想要找同輩的也難,同輩的姑娘, 哪個不是大他五歲以上。
徐大老爺見母親心動,就作主請了郭家一家來做客, 後來一問,才知道郭老爺和任家有些關係。知道徐硯也是從任大老爺那頭兒得的消息。
這樣一算,關係更親近了。
結果,徐硯在被兄長拉著作陪後,猜到了母親和兄長是要做什麼。他在母親兄長面前就回絕了此事。
徐老夫人見次子不心動, 左右又是科考重要,就先放了這事。
不知怎麼的, 兩家想說親的事居然被人暗中傳開。
這本就是沒影的事, 可這麼一傳, 於郭家姑娘不好, 徐老夫人當時也確實喜歡郭大姑娘。想了想,就把小兒子再喊到跟前。
徐硯再度拒絕,徐大老爺當場就罵他不知好歹,說人正四品家的姑娘怎麼就配不上你。並放了狠話,父母之命,感情這樣的事處處就好,你二哥不也是這樣娶了你二嫂。如今夫妻琴瑟和鳴。
當時徐硯就只問他:「你們當真要娶?」
徐大老爺拿出長兄如父的氣勢,說:「你就只能娶郭家姑娘了!」
徐硯並沒有說什麼,一聲冷笑,轉身就走。
當夜,他揪出在說親一事上露了口風的那個奴才,喊來府裡所有的下人觀刑,讓齊圳把人割了舌頭,再打得血肉模糊。
那年徐硯才還未滿十七,行事狠辣,驚了徐家所有人。
徐大老爺險些被他氣得要當場昏厥過去,而且他還喊不停齊圳。他這個叛逆的弟弟居然自己在外頭養了護衛,讓人就守著施刑,徐家護衛只要有人敢衝上前阻止,都被打折了手丟回來。
徐硯首次立威,就震住整個徐家,把徐三爺的威嚴用人血寫了出來。
可是事情到這也沒能阻止徐大老爺一意要和郭家結親的事。
徐大老爺自認這就是為弟弟鋪好前路,就兩家偷偷拿著生辰八字去合,徐老夫人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
此時正又縫郭老太爺病逝,郭家怕耽擱自家姑娘,郭老爺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說動徐大老爺,在熱孝定下這門親。
徐硯那頭收到消息,直接甩手連試也不要考,藏了起來。
這下急壞了所有的人,好在宋霖出手,把人給丟回考場。徐家所有人都不抱希望,出了這樣的事他恐怕也不能考出成績來,結果人家連過幾關,考了個探花郎。
而後,宋霖不知道哪裡查出,從徐家那個透出口風的奴才,其實是郭家人給了銀子讓說出去的。因為那個時候,郭家老太爺已經快支撐不住。
但這事徐硯在打家僕的當天,其實就清楚。那天下狠手,也是給郭家看的,不想郭家比他想得更難纏。
於是,徐硯考完試,仍沒跟家裡說這事,反倒直接拿著證物登門警告郭家,此親事他不承認。
可未曾想到,郭大姑娘自打第一眼遇到徐硯,就把人記到了心裡。至於郭家,是真沒敢往外聲張定親的事。
後來徐老夫人知道這事,還是徐硯自主坦白,徐大老爺才明白自己中了人的計。那個時候郭老爺在丁憂前就把自己人脈悉數轉交給他,他已經受了人的好,想翻臉,也捨不得。
委實是被人算得死死的,親事就那麼不清不白拖到現在。
徐老夫人見到郭夫人,回想起郭家不厚道的做法,心裡自然不快。
因為此事,險些還讓兄弟二人反目成仇,到現在,老三對老大還有任家人都有一股子氣,怎麼都化解不了。
郭夫人也是個長袖善舞的,聽出徐老夫人嘴裡敷衍,到底沒有底氣提當年的,只在安成公主一事上打轉。
徐老夫人耐心耗盡要打發人離開的時候,正巧初寧幾人回來報平安,和郭家母女就撞了個正著。
徐家姐妹是認得母女二人的,只是有幾年不見,吃驚得都沒收斂好表情。
她們正是因為郭家這親事,才怕極了三叔父,她們從來不知道總是微笑的三叔父,私底下是如此暴戾的一個人。
郭夫人知道自己不好再待,不然下回估計就進不了徐家的門,和徐家姐妹寒暄了幾句就告辭。
出了徐家的時候,郭夫人和女兒說道:「剛才那個面生的小姑娘就是宋家那個,倒是長得標誌。」
郭大姑娘聞言咬了咬唇,她認出來初寧,輕聲說:「母親,我見過徐三爺帶那小姑娘上街。」
上回她見到的,果然是徐三爺,身邊的就是這個小姑娘沒錯。
郭夫人微微吃驚,旋即卻笑了:「徐三爺性子還是善良的,這不把友人的女兒接到身邊照顧著,你不要信外頭對他不好的傳言。只要我們放低些姿態,徐家也就揭過以前的事了。」
他們不放低姿態也不行,他們老爺要複起,還得徐家在後頭幫忙,當年不就是有這打算。
只是最後一步,怎麼就叫人察覺到,差點要搞砸。
郭夫人想到這麼些年,徐硯都沒有說親,心裡又加了些底氣。
若不是等他們郭家,徐家三爺都近二十了,還沒有過說親的動靜,所以這事還是有希望的。
郭大姑娘聽了母親的話,並沒有放輕鬆,眉頭反倒皺得更厲害了。
客人離開後,徐家三姐妹就湊在一起嘀咕,初寧和她們住處不在一條道上,本要單獨先走的。結果被拽到一塊,聽她們說話。
徐琇雲說:「我差點要認不出來郭姐姐了,長得更漂亮了。」
「我只記得她一直都很漂亮。」
「可我們不應該喊她三嬸娘才對麼,她和三叔父定親了吧。」
徐琇憐最小,聽到姐姐們的話,試圖糾正。
被拽住的初寧就聽得睜大了眼。
她們在說剛才那個漂亮的郭姑娘,是徐三叔的未婚妻子??
徐琇去在此時忙噓了聲:「別瞎說,三叔父聽到了,打你一頓!」
一句話,三個小姑娘同時縮脖子。徐琇莞還拉著初寧說:「初甯姐姐,你記住了,今天你誰也沒遇著。不要在三叔父面前提起郭姑娘,我們想和你說這個的,你要記住啊。」
初甯被叮囑得莫名奇妙,只能在三姐妹帶著壓力的眼神中傻傻點頭。
回到暮思院,她一邊更衣,一邊問綠裳:「為什麼不能提徐三叔的親事啊。」
綠裳被她嚇得心裡卟通卟通跳,低低地說:「姑娘您不要問,三老爺不喜歡人提起。」
是嗎?
初寧在綠裳嘴裡也得不到答案,只能放棄,套了半臂窩在床上昏昏欲睡。腦海裡都是郭家姑娘漂亮的臉蛋。
徐三叔以後會娶她啊,好像還和徐三叔滿相配的,就是看起來年紀不小了,為什麼還沒有成親。
小姑娘帶著滿腦子的疑問,模模糊糊睡過去。
徐硯那頭當然也得到了郭家上門的消息,臉色陰沉得不成。
吳懷慎今兒不用到宮裡當值,就跟著來了徐家打發時間,聽到齊圳的稟報,哈哈大笑。
「哎喲,你的小未婚妻都找上門來了,你不是說這親事不成的嗎?」
徐硯一點也不想理會他,自己找了本書看,任他去嘲笑。
吳懷慎是那種向來不會過份的人,笑那麼幾聲也就過了,轉而問他:「聽說你兩天前直接在首輔面前說了陳同濟的不好,究竟在打算什麼,陳同濟似乎和你大哥還有你徹底幹上了。」
「說句實話而已,陳同濟若是身正,還怕別人說道嗎?」
「你真要謀外放?」
吳懷慎到底問了出來,先前他一直沒挑明,可今兒不挑明不行了:「你可知道今天有人到陛下那裡告你狀了,說你在修實錄的時候抄寫都犯錯。」
忠勤伯府擔著金吾衛指揮使一職,吳懷慎也常去聖前,打聽個消息還是可以的。
徐硯聞言,繼續低頭看書:「哦。」
「哦?徐嘉珩!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吳懷慎被他這種漫不經心的樣子氣壞了,激動得站起來吼道,「明年就開新科,後年翰林就得進新人,這個時候你卻亂來?你就不怕真把你仍外頭了。」
「你不是想明白了,說這後面的話不顯得你傻?」
徐硯仍舊雲淡風輕,頭都沒抬。
「你真是!」吳懷慎被他那張嘴一毒,憋了半會都沒有說出話,氣得就拂袖想走。
但轉念一想,還是覺得要勸勸,又苦口婆心地說:「你這樣,不是讓你兄長白費心思,白讓你在太子跟前掛上號。一放外,幾年不在京城,回來就物是人非了!」
「官場上的事,哪來什麼兄弟,太子殿下能看中的也不是我這個人,不過是覺得有些東西能用得上。只要我和二哥一天在京城,我大哥就升不上大理寺卿。不要告訴我,你看不明白。
他們兄弟,就是要給兄長開路的。
吳懷慎詫異地看他,見到他唇角那抹似譏似誚的笑,心裡莫名不舒服。
「那當年你逃科舉,還找你回來做什麼?」
總不能就是為了讓弟弟成為自己的墊腳石!
好友對當年的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徐硯卻也感激他為自己著想,淡淡地笑,舉茶相敬:「你只管祝我成功,我志也不在京中,外邊有我想做的事。」
不然他拜了師門何用,還不如兩袖清風,閒雲野鶴的周遊。
吳懷慎沉默良久,最終還是端茶,悶悶不樂地說:「隻願你平平安安的。」
徐硯微微一笑,想到太子昨天說的,浙江官員要調整,會想辦法將他安插進去。
只要還能為人所用,他就一定安然無恙,就怕他兄長知道了會跳腳。
不過跳腳不跳腳又與他何干。
徐硯眸光微幽,神色漸漸變得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