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成全
越修之走火入魔的理由很多,有時是想要回到現實世界,有時是突然地愧疚感滅頂……這些都會導致越修之有強烈的自殺傾向,所以裴明是一步也不敢離開他。
連睡覺裴明也不放心——因為越修之是有前科的。於是他硬是擠進了越修之的臥室。
對於這件事兒,他跟裴小明之間倒是有個爭執。裴小明知道了這個狼子野心的居然要跟師尊住在同一間臥室後,之前那因為“要共同保護師尊”而建立的統一戰線頓時倒塌,警報瞬間拉響至最高級別,簡直是豁出了繩命也要攔住這個傢伙。
裴明卻並不在意,反而似笑非笑地對他說:“我不去也行啊,但是修之現在的狀況,臥室裏也必須有人看著。就算我不去,你也要去的。”
裴小明總覺得這傢伙笑得有些不懷好意,但是他卻想不出有哪里不對勁。
於是他屁顛屁顛地去找自家師尊,在表達了一番自己想要與親愛滴師尊住在一間臥室後,便被越修之“親切”地攆了出來。
——“趙老他們說你沒斷奶,你還就真的沒斷奶了?”
說完還附贈一記爆栗。
裴小明捂著自己被打的頭,灰溜溜地出了來,瞪了眼幸災樂禍的裴明。
裴明意料之中的看見了裴小明敗北,隨後拍拍衣袖,施施然地走了進去。
明崽咬牙,他都被趕出來了,他就不相信這傢伙能有什麼辦法!
卻不想裴明這傢伙居然真的就在越修之的臥室中住下了。
裴小明在懷疑人生中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事實上,裴明能留下來,自然是靠著他的不要臉。
各種死纏爛打加耍賴,便爭取到了一個在越修之臥室……的地板上住下的機會。
——所以說,小明還是輸在了太(臉)年(皮)輕(薄)。
越修之給他鋪了床棉被,劍眉微揚,不客氣地說道:“你要麼老老實實地呆在這兒,要麼就給我滾出去。”
裴明全然不在意越修之的冷臉,面帶笑意地點頭。
…………
裴明寸步不離地跟著越修之之後,情況倒是有所好轉,他基本上能在第一時間將越修之攔下。
但是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
自從住進越修之的房間後,裴明從來沒有睡過,他的神經時刻保持著高度的清醒,因為很可能下一刻,他微微紮個眼睛,越修之就做出了傷害自己的行為。
這要是換做一般人,哪怕是超脫境強者,時刻緊繃著神經這麼久也吃不消。好在裴明並不是一般人,這點消耗對他還說並不算什麼。
但是在這天晚上,裴明明明記得自己一直在用神識關注這越修之,但是在越修之將劍刺到他身上前,他卻一點察覺都沒有。
自從裴小明用了破立後,這把逆水便還給了逆水。還記得當時裴小明十分不好意思地撓頭,對越修之說:“師尊還請暫時將就一段時日,日後弟子必為師尊打造一把比破立還好的劍!”
這孩子在為“自己有了更好的東西,所以把原先的東西還給了師尊”這件事感到不好意思,越修之卻笑著接過逆水,揉了揉自家徒弟的腦袋。
現在,這把逆水正插在裴明的胸前。
好在裴明在劍刺入的前一瞬,潛意識中感受到了危險,微微一側,躲過了心臟的位置。
饒是如此,這一劍也刺得不輕,直接將裴明刺了個對穿。
血流如注,但是血液在玄色的衣袍卻並不顯色,只是看起來暗了一片。
空氣中彌漫著鐵銹般的血腥味。
裴明知道,剛剛應該是天道出手,短暫地迷惑了他的神識。
因為越修之的神識雖然高,但卻並沒有高到這樣能全然麻痹自己神識的地步。
天道大概也有些不耐了,打算接著越修之的手直接殺掉他。
之所以不自己出手,是因為它還並沒有到在另一個世界能肆無忌憚為所欲為的地步。它可以去引誘越修之走火入魔,卻不能光明正大地用力量殺死他,因為它也受到了這個世界天道的制約。
裴明那個世界的天道,因為是本體世界,所以是稍微高了裴小明這個世界的天道一層。雖說如此,但都是天道,裴明那個世界的天道若是對上這邊的天道,就算能贏,也必然元氣大傷。
所以裴明那個世界的天道可以在暗處耍些小手段,那麼這邊的天道便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怎麼說那個天道也比它高一級,而且這邊的天道也說不上是個多麼有情的存在,說到底還是漠視生命,自詡高高在上的存在。
但裴明那個世界的天道若是堂而皇之地在這個世界出手,那麼就是觸犯了這邊的天道的底線。
這些念頭都在腦中一閃而過,隨後裴明握住劍刃,抬頭看著面前面前的人。
就見越修之神色冰冷,看向他的眼眸中滿是恨意。
“裴明,你該死。”越修之的眼中翻滾著殺意。
裴明心中頓時一陣陣的刺痛,比他被越修之刺了一劍還要疼痛。
他知道,越修之現在是被“對他的恨意”影響了。
任誰曾經被那般殘忍地折磨致死,心都不可能會有怨氣的。越修之在他面前也從不掩飾這一點。
越修之只是太理性了,將他倆之前的爛賬一筆筆算得清楚,最終告訴自己“我不該恨裴明”。
他也的確在漸漸地放下仇恨,但天道利用的,便是這些在平常生活中隨意地一個雜念,它們不是主人的真實想法,只是個衝動或者隨意的想法,也許下一秒便被自己推翻了。但卻在這時被天道翻找出來,然後放大它們,佔據主人的全部心神。
儘管裴明知道這並不是越修之的真實想法,但是他卻仍然如針紮般的心疼。
他並不是在為越修之傷他而傷心,而是在心疼越修之。
他總是在想,越修之要是能恨他也好。這樣,自己就能以贖罪的名義,在他身邊,一點點取得他的原諒。
而不是讓越修之總是以理智強迫他自己,告訴自己不該怨不該恨,將一筆筆帳算得清清楚楚,最終把自己逼到絕境。
他現在明明可以推開越修之,阻止他,但是裴明卻沒有這麼做。
——潛意識裏,他希望越修之能夠給自己一個懲罰。
越修之狠狠抽出劍,裴明連哼都沒哼一聲,縱容著他將下一劍刺入自己的胸膛。
越修之正打算將劍拔出,卻在瞬間,狠厲的神色突然變得掙扎起來。
過了一會兒,他的神色逐漸變得堅定,伸手再次將劍拔出,當要再刺下一劍時,越修之突然丟到了劍,蹲下身捂著頭,感到頭疼欲裂。
裴明連忙安撫他的神識。
越修之逐漸清醒,他的眼眸從一片血色逐漸變得清明。
他還記得自己剛剛做了什麼,抬起頭,雙手顫抖地抓住裴明的雙臂,哭得淚流滿面。
他泣不成聲地說:“我都做了什麼……我都做了什麼啊……”
裴明頓時為自己剛剛的不理智而感到後悔。
他想要所謂的“贖罪”,卻忘了這樣是更加將越修之往絕路上逼。
他動用靈力為自己療傷,同時輕撫越修之的後背,聲音微顫地說道:“沒事的,修之……這不怪你……”
他將越修之抱上了床,自己在床邊緊握他的手,動用神識安撫他。
“沒事的……修之,睡醒過來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越修之漸漸合上了雙眼,但口中依然十分輕微地張合著。裴明聽出了他在說什麼。
——他在不斷重複“對不起”。
…………
當越修之再次醒來時,果然將昨晚發生的事情都忘了。
但事情並沒有結束,天道似乎嘗到了這種方法的甜頭,再次發起越修之對裴明的恨意。但裴明之後卻並沒有縱容,而是提起了警惕,阻止越修之傷他。
他不想讓越修之再傷心了。
但這種事情畢竟是防不勝防的。裴明這邊無法下手後,天道又換了個方向。
那天流風來越修之房間給他換熏香,裴明雖然神識一直關注這越修之,但是卻並沒有十分在意流風。因為他知道,無論如何,越修之對流風都不會過殺意的。
但是他卻沒有想到,當流風走到床邊時,坐在床邊的越修之驟然給了流風一掌,流風瞬間七竅流血,倒飛了出去,狠狠撞在了牆上。
裴明心中驟然漏了一拍,他發現自己又大意了。
越修之是不會單獨對流風起殺意,但是天道卻可以單獨提取他的“毀滅欲”,從而挑起對所有人的殺意。
他下一秒便出現在了越修之身邊,正打算阻止他,卻見越修之的神色再次變得掙扎,最後全然清醒。
他踉蹌著走到流風面前,看著滿身鮮血流風,他眼眸瞬間紅了。
靈力不要錢似的往流風體內輸送,隨後又將之前裴小明給他的丹藥一股腦地拿出來塞入流風口中。
但儘管如此,流風依然只能掉著一口氣,醒不醒得過來還要看天意。他一個王境,被越修之這樣超脫境打傷了,沒有當場斃命已實屬幸運。
越修之的神色逐漸變得冷靜,看起來甚至有些麻木。
他轉頭看著裴明,平靜地說:“裴明,殺了我。”
裴明瞬間面色蒼白,他緊抿著唇,說道:“不可能。”
“我讓你殺了我啊!”越修之的神色突然變得瘋狂,他大喊道,“我差點殺了你,我現在害的流風變成活死人!我都記得,裴明,我都記得!”
“你殺了我,殺了我啊……”他說著,拿起逆水便打算往自己身上刺,最終直接被裴明打暈。
裴明將軟倒下的越修之緊緊抱在懷裏,目露痛色,卻又帶著些釋然。
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我曾以為,就算是死,我也要你跟我死在一塊……卻不曾想,我竟也只想讓你好好活著。
當越修之再一次醒來,並且再一次忘記這些發生過的事情時,這天下午,他與裴明小酌,裴明突然抬頭問他:
“越修之,你想回去嗎?”
“回到你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