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幡然醒悟

　　下午的時候，淩青菀出門去見安簷。

　　她去了他指定的酒樓。

　　等她到了時候，安簷站在二樓雅間的窗口，衝她揮揮手。

　　午後的陽光嬌慵溫暖，透過樹梢，將疏影投在他臉上，讓他的眸子也染上了金色，他深邃的眼眸變得溫暖和煦。

　　淩青菀的心路，頓時明媚起來，似繁花錦簇，花影搖曳。

　　「找我什麼事？」淩青菀一進門，就問安簷，「要緊嗎？」

　　「不要緊的事，就不能找你嗎？」安簷聲音輕柔，問她。

　　淩青菀就笑了。

　　安簷看見她笑，不知為何，心情也很暢悅，跟著露出了笑容。

　　兩人像傻子一樣。

　　「真的沒事嗎？」淩青菀問安簷。

　　安簷這才道︰「有事。」

　　「什麼事？」淩青菀又問。

　　安簷卻沉吟片刻。

　　「九娘，你能離開京城一段日子嗎？」安簷半晌之後，才慢慢開口，「我心裡不踏實。」

　　「為何？」淩青菀微訝。

　　皇帝病重，正到了危急時刻，宮裡太后尚存。淩青菀想在皇帝身邊，幫他最後一程。不能幫他處理政務，卻能減少他幾分病痛。

　　而且，安簷和淩青菀的婚期，定在冬月初一。

　　這個時候離京，著實不妥。

　　「依你所言，官家左不過這一個月左右的光陰。他能挨過冬月初一，自然是最好的；他若是挨不過，官家駕崩，官員之家禁止嫁娶一百日，咱們的吉時要重新擇日。」

　　安簷看著淩青菀的眼睛，慢慢說道，「你離京一段日子，等京裡塵埃落定，你再回來。官家是鐵了心要幫盧皇后報仇，你可以放心。況且，你再京裡也出不上力。」

　　淩青菀蹙眉。

　　她仍是不解。

　　「到底為何？」淩青菀的聲音一斂，糯軟的口音變得堅毅冷漠起來。

　　她修長羽睫微閃，墨色瞳仁裡，全是疑惑。

　　安簷這個安排，著實令她費勁。

　　「難道，你有危險嗎？」淩青菀問。

　　安簷搖搖頭。

　　他又是沉吟。

　　片刻之後，安簷終於開口︰「我不放心石庭！他摔斷了胳膊，的確是從馬上摔下來，但是越王府的人說，那匹馬根本不烈，是馴養溫順的。

　　他擅長巫醫秘術，別說咱們了，哪怕是同行也摸不清他的底細。他行事乖張，我怕他對你不利......」

　　安簷覺得石庭不甘心。

　　石庭仍是想要盧九娘。

　　特別是他摔斷了胳膊，更像是特意而為，故意把淩青菀引到宮裡去。

　　「石庭特意摔斷胳膊，將官家的病推給九娘，這樣九娘就需時刻出入宮廷。

　　這件事，跟引魂術可有關係？當年盧九娘可是葬身宮廷的。」安簷不止一次這樣想。

　　他不通巫醫之術，不知道石庭會怎麼打算。但是，陰魂也要遵循天氣陰陽之道。

　　也許只有宮廷那個特殊的方位，才適合石庭布陣。安簷敏銳覺得石庭把淩青菀引到宮廷，是別有用心。

　　整個京裡都不安全。

　　安簷想讓淩青菀離開一段時間。

　　「不，我不會離開京城。」淩青菀認真思考了之後，對安簷道，「當初他遠在東南，都能將我引渡到菀兒的身體裡，我又能逃到哪裡去......」

　　安簷濃眉微擰。

　　半晌，他嘆了口氣。

　　他覺得淩青菀所言不差。

　　石庭到底有多大的能耐，他們都不知道。在石庭面前，他是通神之人，而安簷和淩青菀都平凡人。

　　安簷伸手，將淩青菀攬入懷中，她削窄肩膀軟若無骨，依偎在他懷裡。她濃密青絲間有股子幽香，縈繞在安簷的心頭，讓他踏實又溫暖。

　　石庭胳膊摔斷這件事，讓淩青菀心裡起了警惕。

　　她和安簷不同。

　　安簷想讓她回避，她卻想自己迎難而上。

　　淩青菀直接去找石庭。

　　她去了昭池坊，石庭的府邸。

　　「你的胳膊摔斷了，只是個意外，並非存心讓我入陣，對嗎？」淩青菀問石庭。

　　石庭斜倚在炕上，那條摔斷的胳膊擺在一旁的小幾上。他美眸如遊絲，**著風情，看向淩青菀︰「怎麼突然問起這話？」

　　「我覺得不對勁。」淩青菀直言不諱，「你王黎華何等本事，豈能輕易被馬摔下來？若非有人圖謀戕害，就是你故意而為。

　　你心思縝密，旁人害你，你豈能不知？所以拋卻種種，我以為是你故意而為。你所圖者，是想讓我頻繁進入宮廷。

　　王黎華，你是否需要特定的方位布陣，才能將我引渡出來，而宮裡就是唯一能布陣的地方？你摔斷胳膊，故意舉薦我進宮治病，是不是為了讓我入陣而害我？」

　　淩青菀不懂巫醫秘術。

　　但是，布陣涉足方位，這個她還是聽說過的。

　　石庭眼眸微頓，靜靜看著她。

　　他譎灩的眸子漸漸冷僵，似覆蓋了一層白霜，寒徹人心。

　　「我摔斷胳膊，你唯一的念頭就是我設計害你？」石庭心灰意冷，「是麼？」

　　「是。」淩青菀道，「你呢，你是否在害我？」

　　「是！」這個瞬間，石庭終於不顧一切了，脫口承認道。

　　他倏然覺得很累，很不想謀劃了。

　　一個女人的心走遠了，怎麼拉扯都難得她回頭。石庭是個不肯認輸的人，他想到和盧玉的前緣，想到和她的恩**，更想到她曾為他孕育的孩子......

　　這一切，她都不要了！

　　她陷入了安簷的情思裡，很幸福滿足。而石庭的付出對她而言，是累贅，是阻力，是謀害！

　　這一刻，石庭萬念俱灰。

　　他知道，等自己不顧一切將她引渡出來，她還是會怨恨他、埋怨他。他以為自己能承受，可是她第一個念頭就是懷疑，令他深受打擊。

　　他承受不住。

　　他不需要這樣的盧九娘！

　　石庭想對盧九娘好。他想把最好的東西，都給盧九娘，包括最好的他，最好的**情，還有他最好的尊嚴！

　　現在，這一切都沒有了。

　　他甚至有點死纏爛打，在她面前有點傲氣也消耗殆盡。

　　「不要這樣。」淩青菀聽到他的實話，沒有發怒，反而眼眸微濕。

　　她不知湧上了的，是什麼樣的情愫，讓她心裡一個勁發酸。

　　她第一次，準備把所有事都剝開，把所有的事都確定，和石庭仔細談一談。

　　她要把自己的想法，都告訴他，沒有任何的猶豫！

　　「黎華，我們之前的那段路，已經走完了。我不可能回頭，跟你重復去走。」淩青菀道，「現在的生活，家人、**人，都是我想要的。

　　我很自私，懇求你成全我。在我心裡，會永遠當你是個朋友，不會傷害你、背叛你。雖然換了個方式，我們還可以彼此依靠。

　　將來不管你在京裡做官，還是遊歷天下。等你疲憊的時候，你可以到我家裡歇歇腳，我們也可以當你是個故人。

　　引渡魂魄的風險太大了，你可能會害死我。到時候，你我才是真正的孤立無依。黎華，我想要我現在的生活，它是你賜予我的，是你對我最好的給予，請你不要毀了它。

　　請你，不要第二次毀了我的生活......」

　　淩青菀第一次跟石庭這樣說話。

　　自從他們重逢，她對石庭是冷漠的、拒之門外的。

　　關於他們曾經的感情，她從來沒有任何和石庭交談過。

　　直到這一刻，她才提起。

　　石庭聽了她的話，突然感覺，也許這才是他自己要的。

　　他心底最想要的，不是盧九娘這個人，而是她的原諒！

　　淩青菀這番話，已經原諒他，放下過去的恩怨，準備重新開始。

　　假如他非要毀了這一切，只是怨上添怨，他就再也還不清了。

　　石庭的心裡，陡然就有種解脫。

　　「九娘，自從我們重逢，我有句話從未說與你聽︰是我負了你。我想彌補你，回報你，想你可以原諒我。

　　如今看來，只要我不再搗亂，你就能得到彌補，你也能給我寬容。如此說來，竟是甚好！」石庭低低道。

　　他墨色的眸子裡，有層薄薄的霧氣，似輕紗覆蓋，將他的視線擋住。

　　「九娘，你寬恕我！」石庭的聲音陡然哽咽。

　　淩青菀的眼淚，也情不自禁簌簌落下。

　　「好！」她回答說。

　　而後，他們倆都撇過頭，不讓彼此看到對方眼裡的淚。

　　淩青菀從石府離開的時候，石庭沒有送她，甚至沒有轉頭過來看她。

　　往後的好幾天，石庭一直頻繁出入宮門。

　　他將自己布下的陣法，全部撤下來。

　　撤下來的法器，他親自送給了安簷，讓安簷和淩青菀可以安心。

　　「你怎麼突然這麼好心？」安簷有點警惕，「怎麼突然就放棄了？」

　　「我從未放棄我的初衷。」石庭道，「我所求的，是九娘能原諒我，過上她想要的日子。如今，我已經做到了！」

　　他已經做到了！

　　他給了盧玉一個完整的家庭，　一個疼她的男人，一個健康的軀體。再繼續將她引渡出來，就是過猶不及。

　　石庭以前不明白這個道理，直到前幾天淩青菀那番話，才讓他幡然醒悟。

　　所以，他罷手了。

　　石庭說完這句話，重重將最後一樣法器，狠狠放在安簷的手掌心。

　　他把盧九娘交給了安簷。

　　「多謝。」安簷有點感動。

　　石庭微微笑了笑，折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