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3章睹物

　　盧和盧玉的繼母，因為身份的緣故，她從來沒為難過盧玉和盧姊妹倆。

　　繼母甚至在盧跟前伏低做小的，一點主子的氣勢也沒有。哪怕仗著父親的喜歡，繼母也不敢張狂，連妾室都不如。

　　這樣的繼母，比一個出身名門望族又有主意的繼母好多了，至少盧不用分心去對付她。

　　到了這邊府裡，老婆子自然以為丫鬟是帶著淩青菀去給大夫人請安的。

　　不成想，茶煙淡淡說︰「不是去看大夫人。二太夫人讓婢子帶著這位貴客，去瞧瞧九姑娘的房子。」

　　完全不把繼母放在眼裡。

　　那婆子就打量淩青菀，目光裡帶著好奇。淩青菀也看她，頷首微笑，眼底卻沒有一點熟悉感。

　　她不記得這婆子。

　　茶煙領著淩青菀，徑直往盧玉曾經住過的院子去。

　　淩青菀問茶煙︰「姐姐，不用跟大夫人招呼一聲嗎？」到了人家的家裡，自然要和女主人見禮。

　　淩青菀竟然想見見她的繼母。看到那個女人，也許她能想起點什麼來。

　　茶煙眼底，就有了幾分不屑。看得出，這些年繼母在盧家的地位沒有任何改善。特別是父親丟官罷職之後，繼母地位更低了，連個小丫鬟也不把她放在眼裡。

　　「大夫人吃齋念佛，初一十五才見客。您去了，也是打擾她清修。」茶煙笑著道，「走吧，婢子直接帶走您過去。」

　　就是不需要和繼母打招呼。

　　淩青菀不再說什麼。

　　她並不可憐繼母，也不為她的生活操心。聽到這些話，心裡毫無漣漪。

　　既然見不了繼母，淩青菀亦不覺遺憾，只想趕緊去看看自己曾經的房子。

　　她跟著茶煙往自己曾經的院子去。

　　她突然就記得路。這院子的花草樹木、雕梁畫棟，每一處都非常熟悉，淩青菀心裡，倏然湧現出這院子的整體構建。

　　她跟著茶煙。沒說什麼。

　　一路上。淩青菀忍了又忍，仍是沒忍住，問茶煙︰「你們家大老爺呢。他最近在家嗎？」

　　大老爺，就是盧玉的父親。

　　「在啊。」茶煙也是嗤笑一聲，很嘲諷的樣子，「大老爺**喝酒。一年到頭清醒的時候少。您可別往他跟前去，他喝醉了要打人的。不過。他不在這院子，在西邊的小院，單獨住在一處。」

　　盧玉的父親丟官之後，整日在家喝悶酒。

　　他原本就暴虐。酗酒之後更殘暴。別說下人了，就是妻兒無不被他打，繼母和侍妾時常被他打得鼻青臉腫。

　　嬸祖母看不下去了。這樣太損盧氏的體面，就做主把他關到了西邊的小跨院。

　　酒照樣給他。但是不準他踏入大院。

　　大老爺到底是皇后的父親，是國丈。盧家將他關起來，對外不敢說實情，表面上只是說服侍他靜養，但是下人們都猜到了。

　　當年盧聽聞這個消息之後，非常快意。那天盧很高興，喝了不少的酒，官家也在她跟前，眼睛亮晶晶的看著盧。

　　盧玉也是突然記起了這件事。

　　「他還沒有醉死嗎？」淩青菀想。

　　想到她父親，淩青菀沒有半分憐憫。

　　動手打妻兒的男人，簡直是個惡鬼！盧玉姊妹倆甚至不幸，生於這樣的家庭。

　　「淩姑娘，現如今我們府上，是三夫人主持中饋，方才她也在二太夫人跟前。」茶煙笑著，繼續對淩青菀道，「我們盧氏不像其他門第，最重規矩了。誰當家，自然誰的話算數。三夫人知曉您來這邊，您就不用忐忑。」

　　就是說，哪怕是長房的屋子，三夫人點頭了，照樣可以帶人來。

　　這丫鬟話裡話外，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

　　「什麼時候有這種怪規矩？」淩青菀心想，「其他房頭，也可以不支會一聲就直接進去嗎？說到底，還是繼母在家沒有地位罷了。」

　　現在盧去世了，長房的地位更不可能有什麼改變。

　　「這已經不是我的家了。」淩青菀又想，「他們什麼規矩，與我無關，我現在姓淩。」

　　她這麼想著，就心安理得跟著丫鬟，往她的院子去。

　　淩青菀的院子，在長房正院的西南角。

　　一處小巧的院落，修建了三層的小樓。每一層四間正房，兩旁四間小耳房。

　　這裡仍住了人，丫鬟婆子們進進出出。

　　年歲久了，院牆失修，有些破壞了。

　　「茶煙姑娘！」一個老婆子瞧見了嬸祖母的丫鬟，立馬恭敬過來行禮，「姑娘怎麼來了？」

　　茶煙往裡頭看了看，對那婆子道︰「十八姑娘和十九姑娘在麼？二太夫人讓婢子到了位京裡來的貴客，瞧瞧九姑娘曾經的屋子。」

　　「在，在。」那婆子應道，然後給淩青菀見禮。

　　十八姑娘和十九姑娘，是繼母的女兒。

　　盧玉的繼母先後生了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兒子剛滿一歲就夭折了，兩個女兒倒活潑健康，養大至今。

　　她們一個八歲，一個六歲，一團孩子氣，由**娘帶著，出來見客人。

　　兩個孩子都很白淨，圓溜溜的眼睛，活潑可**。

　　「九娘的屋子，從未動過，姑娘請隨婢子來。」一個四旬的媽媽，穿著銀紅色褙子，體體面面的，對茶煙和淩青菀道。

　　她是這裡的總管事媽媽，姓徐。她既負責照顧兩個孩子，又負責打理這院子。

　　淩青菀認得她，徐媽媽是盧玉母親的陪嫁，從前就很忠心，還在盧玉跟前服侍過。不成想，她如今還在盧家。

　　由這媽媽在此處當差做總管事媽媽，大概是嬸祖母指派的。

　　繼母的兩個女兒，都住在一樓；而二樓。曾經是盧玉和盧的閨房，至今未動過。

　　當年她和盧也住在這裡，一樓是她們待客的地方，並不住人。也是因為盧覺得一樓潮氣大。

　　管事媽媽領著淩青菀和茶煙，上了二樓。

　　一進門，就聞到一股子悠長的檀香氣息。

　　「......怎麼還點香？」淩青菀問道。

　　管事的媽媽回答道︰「婢子每隔五天就要叫人上來打掃通風，免得屋子和東西壞了。點上檀香。去些塵氣味。」

　　淩青菀點點頭。

　　這位管事的媽媽很想問淩青菀。為什麼來看這裡。但是，她生性警惕，不好在客人面前露出端倪。就忍著沒問，好似她不感興趣一樣。

　　「西邊就是九娘的屋子。」媽媽告訴淩青菀。

　　淩青菀點點頭，讓她開門。

　　開門之後，淩青菀踏入這屋子。眼睛陡然發熱，眼前霧氣濛濛的。雖然滿屋子都是檀香味。氣息早沒有了，可是屋子裡的擺設，一點也沒變，和她夢裡的一模一樣。

　　她的書案上有幾本書。也有筆墨紙硯；她的床頭，還有幾件換身的衣裳；桌上有茶盞，全是她喜歡的顏色和樣式。

　　屋子裡的陳設很簡單。因為盧玉每年隻回來住幾天，並不是因為她去世而改變了。

　　「這個針線籮筐。能送給我嗎？」淩青菀在她臨窗炕上，發現了一個針線筐，裡頭還有尚未做完的針線，和一塊舊帕子。

　　管事的媽媽面露驚愕︰「這......姑娘，這是我們家九娘的遺物。」

　　茶煙則道︰「徐媽媽，淩姑娘是二太夫人的貴客，既然她喜歡，派人去問一聲二太夫人。若是妥當，就送給她好了。」

　　徐媽媽緊緊抿唇，很痛苦又憤怒的樣子。

　　這是九娘的東西，二房的小丫鬟居然口吻輕鬆想隨便送人！

　　「算了，算了！」淩青菀立馬放下，道，「是我失禮了。我瞧見九娘姐姐的東西，就有些失態。」

　　「......姑娘和九娘相熟嗎？」徐媽媽問。

　　淩青菀就說︰「她曾經指點過我的醫術......」

　　徐媽媽微訝，道︰「姑娘會醫啊？」她眼睛有些濕了，立馬就想到了九娘，「我們九娘醫術最好了。」

　　淩青菀就想起了，自己曾經給這位徐媽媽看過病。

　　這位徐媽媽年輕的時候，左腿受過傷，後來每到陰天的時候，就鑽心的疼，生不如死，是盧玉治好的。

　　「九娘姐姐醫術的確過人，她還說過徐媽媽您的腿，也是她治好的，不知道這些年，您是否復發？」淩青菀問道。

　　茶煙有點驚訝，她不知道這件事。

　　徐媽媽則震驚，一下子就捂住了嘴，眼睛已經濕了︰「姑娘，原來真是九娘的故人！九娘記得婢子，還說過婢子的事？」

　　淩青菀點點頭，道︰「說過的......」她就把這位媽媽的腿傷，簡單說了一遍。

　　徐媽媽眼淚簌簌。

　　她半晌才驚察自己失態了，掏出帕子擦了眼睛，哽咽著對淩青菀道︰「姑娘果然和九娘親密！婢子知道姑娘也懷念九娘，這個針線筐，是九娘在家慣用的。姑娘拿去做個念想，也不辜負您的心。」

　　徐媽媽之前因為淩青菀是二房的丫鬟帶過來的，對她有點敵意。此刻，她的敵意消失殆盡。

　　這裡的東西，原本就是這位媽媽盡心看守，不需要經過大夫人的同意。

　　針線籮筐是個小玩意，不值錢，不用過賬目。既然淩青菀和九娘那麼熟，這位媽媽就做主送給了她。

　　淩青菀很感激收下了。

　　而後，她又把屋子前前後後逛了一遍，這才離開。

　　她想起了很多事，腦子裡甚至亂糟糟的。

　　記憶是洪水，將她淹沒了，她反而看上去渾渾噩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