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4章帝後

　　淩青菀拿了盧玉的針線筐，沒有再逛這府邸。

　　她回了二太夫人那邊。

　　第二天，安簷陪著她，去祭拜了盧玉。

　　盧玉的墳頭，新草復舊草，已經四年整。最近有人上過墳，添了些新土，安靜矗立。

　　「入土為安，魂歸黃泉。」淩青菀怔愣的想著，「我卻永無法入輪回，只能做孤鬼，飄蕩這人世間。」

　　盧玉是無**回的。

　　她去世的那天晚上，被人下了藥。藥是一位宮裡的老嬤嬤，趁著盧玉睡夢中，令人束縛了她的手腳，強行灌下去的。

　　而後，盧玉就腦袋發懵，手腳無力。她想喊人，但是毫無用處，舌根都軟了，半分力氣使不上。

　　盧玉驚恐萬分，想要大聲喊人，偏偏半個字也沒有。

　　幾個宮人立馬給她更衣、梳妝。

　　她們替盧玉換上了出嫁的吉服，將她打扮得體面，然後還替她上妝。

　　她們要偽裝盧玉自己投湖的假像。

　　而後，宮人們把她抬入後湖，在她身上壓了塊重石，將她投入湖中。

　　那個嬤嬤和那些宮人，全部都是平常服侍盧玉的。她們是被人收買了，幕後主使者是誰，盧玉沒有看見。

　　但是她入了湖之後，隱約聽到了其他腳步聲。

　　幕後主使來了，來看盧玉的慘狀。而後，盧玉一直聽到有人念咒，往湖裡撒東西。

　　有符咒、珠米，甚至生牲等。

　　這是鎮魂。

　　他們不僅僅要害死盧玉，還有作法讓她的魂魄無法歸地府，在這人世間漂泊幾日，最後魂飛魄散。

　　她入不了輪回，無法投胎轉世。

　　厲鬼是有的，但是盧玉做不成。她身上被施了咒，無法吸食天地間的煞氣，故而不能化厲。

　　她唯一的結局，就是漂泊幾天，或者幾個月，作為一縷遊魂，無法和人世間接觸，更無法害人，然後魂飛魄散，永久消失。

　　她做了鬼，唯一放不下去的就是她姐姐。

　　她一直跟著盧。

　　盧看到盧玉的屍身後，眼前發黑就昏死了過去。她片刻後醒過來，臉色慘白，面無人色。

　　盧沒有哭。

　　她瞧著盧玉的屍身，穿著成套的吉服，像打扮妥當投湖自盡的，盧一張臉雪白。

　　可能是忍得太厲害了，盧當天夜裡突然吐血。她大口大口吐血，把宮人們都嚇死了，急忙請了太醫。

　　皇帝坐在盧床邊，陪了她一整夜。太醫們診斷半晌，只說是氣逆於上，氣血倒行，腑臟沒有大傷。

　　盧玉大殮之後，盧開始咳嗽。她咳嗽起來很嚴重，吐血不止。

　　官家臉色鐵青，問太醫到底怎麼回事。

　　「悲傷肺。皇后娘娘悲傷過度，又強行忍住，故而傷肺。氣血不服，反逆而上，這才咳血的。」老太醫告訴皇帝。

　　官家回到盧床邊。

　　盧茫然望著賬頂，眼睛一動不動。她生得譎灩，靜默時如一樽精緻的雕像，無喜無悲。

　　「......你若是難過，就放聲哭。」官家對盧說，「九娘是你胞妹，你啼悲是應當的。」

　　他的話，好似喚醒了盧。

　　盧眼珠子轉了轉，問官家︰「太醫怎麼說，我的病如何？」

　　「.....」官家答非所問，拉住了盧的手，「，你還有朕啊！你無需自責，你所行之事，皆是為了九娘好。

　　假如九娘真的是自盡，亦不是你的冤孽。人死不能復生，，你還有後半輩子，你要跟朕白頭到老的，你不能這樣作賤自己......」

　　盧反應很慢。

　　良久，她雙眸猛綻精光，坐了起來︰「假如九娘真的是自盡？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盧玉去世之後，盧不動聲色，旁人以為她薄情。殊不知，她早已亂了方寸，腦袋裡空空的。

　　她腦子轉不動了，整個人被悲傷包圍著。

　　直到此刻，她才察覺不對勁。

　　盧玉已經大殮，棺槨交給了她哥哥，運回太原府下葬。盧不能離開宮廷，她無法送盧玉，就病倒了。

　　「九娘自盡的後湖，多了好些東西.......」官家慢慢道。

　　「什麼東西？」

　　「像是誰做了場法事，布了陣。」官家道。官家是通道的，他略微知曉些。

　　盧的眼眸沉了下去，她的臉變得格外嚴肅。

　　「我要去看看......」盧掙扎著起身。

　　那是臘月，外面滴水成冰。盧玉被撈上來的時候，也是凍僵了。北風呼嘯，拍打著窗欞。

　　是皇帝陪著盧去看的。

　　刺骨的風，盧有點站不住。官家立在她身邊，攙扶著她的胳膊，他告訴盧，後湖哪裡不對勁。

　　「......這種陣，需得好幾天才能有用，故而他們做完之後沒有撤去，指望宮裡沒人能懂。」官家對盧道。

　　盧猛然咳嗽，又是一口血。

　　鮮紅的血，落在帕子上，似盛放的寒梅，艷灼灼。官家抱起了盧，將她抱回了寢宮。

　　那天晚上，盧一夜未睡。

　　官家也陪著坐到了天亮。

　　第二天，盧玉宮裡服侍的宮人，全部服毒自盡了。

　　盧反而鬆了口氣。看看，果然是有人弄鬼，盧玉才去世的。

　　「我就知道，她不會那麼沒有良心。」盧喃喃開口，對官家道。

　　這是盧玉去世後，盧頭一回談及盧玉的死，「姊妹倆能有多大的仇，她要這樣與我陰陽兩隔？她是被人害了，不是自盡。」

　　她說著說著，大顆的眼淚奪眶而出。她沒有出聲，任憑那決堤的眼淚，一滴滴打濕著臉頰。

　　官家緊緊抱著她。

　　再往後的日子，盧開始在內宮查，查盧玉的死因。但是，毫無頭緒，哪怕盧手段狠辣，也於事無補。

　　盧玉是一個遊魂，她可以看見盧，聽到盧的話，但是她讓盧知道她存在，更無法與盧說話。

　　盧時常在夜裡哭。

　　她望著盧玉留下來的遺物，不管是什麼，她都能哭出來。

　　「姐姐，你不要難過。」盧玉看到盧哭，也會跟著哭，試圖喊她，「姐姐，姐姐.......」

　　她一遍遍喊盧，希望盧可以看到她，聽到她。

　　盧玉去世後，盧夜裡鮮少也有睡意，她也消瘦了下去，人變得更加精明狠辣。

　　官家常來，每每只是坐在她床邊。

　　盧不準官家踫她，哪怕是抱一下都不行。盧玉去世帶給盧的脆弱已經過去了，盧恢復了從前的剛毅。

　　「朕是你的男人，不是孩子！」官家有時候也會氣急敗壞，衝盧大吼，「你別把朕當個孩子。你可以利用朕，可以操控朕，朕心甘情願，朕都聽你的！但是你別以為朕不懂事！」

　　說得狠了，盧沉默不語。

　　官家自己發完了脾氣，仍自己低頭哄盧︰「朕才是要跟你過一輩子的人啊，你要什麼，朕都給你。，朕已經長大了，他們誰也不能再欺負朕，朕是你的依靠......」

　　「你若是靠得住，我妹妹就不會死在這宮裡了。」盧話鋒似刀尖，鋒利紮過來，「從我第一次見到你，就知道你將來毫無建樹！瞧瞧你，像個孩子似的，這麼鬧騰著。

　　你哪有半分君王的氣勢，所以他們才可以欺負你，牽制你。你是要找個女人，還是想找個娘？你把我當娘嗎？」

　　官家狠狠瞪著盧。

　　他們像兩隻急紅了眼的豹子，都想把對方撕碎。

　　盧玉在世的時候，盧也不喜歡官家。官家有時候會跟她鬧，但是盧很少這麼**裸的回應他。

　　盧不會和官家針鋒相對。

　　但是盧玉死了，盧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也就不管不顧了。她一生毫無依靠，除了盧玉。

　　「盧，朕的心在這裡，你且看著！」官家眼睛都紅了，聲音微哽，「你遲早會知道朕對你多好，你看朕靠不靠得住！」

　　而後的幾年，他們也經常吵架。

　　官家想留宿，盧很不客氣趕他走。

　　有時候鬧起來，官家會抱著盧不撒手。但是盧不願，官家也不強行與她交gou。

　　盧玉一直看著他們。

　　盧哭，盧玉會跟著哭，使勁喊姐姐，撕心裂肺的喊，總希望盧能聽到。

　　所以重生為淩青菀的時候，盧玉也總是能聽到這個聲音，她自己苦寒的聲音。

　　過了一年多，盧查不到盧玉的死因，也殺了好些宮妃，慢慢死心了，猜測盧玉真可能是自盡。

　　她的悲傷，已經平復了很多，性格也轉變了些。盧慢慢能睡得著了，氣色也好了很多。

　　官家有時候過來，她會依靠在官家懷裡，說︰「我的孩子，你真的長大了。你和玉兒，都是我養大的.......」

　　「朕不是你的孩子，朕只比你小一歲。」官家會這樣笑著，對盧道。

　　「撒謊，隻小一歲嗎？」盧的聲音有些驚疑。

　　其實，隻小一歲的。官家小時候身體不好，他和盧成親的時候，十五歲的官家個子比較小，像個孩子一樣稚嫩。

　　相反，十六歲的盧，歷經了風霜，更像個長輩。

　　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官家的確像個孩子。盧對官家的態度，也像哄孩子。

　　官家都知道，只是不說。

　　「隻小一歲！」官家笑道，然後低頭吻她。

　　盧沒有推開他。

　　那晚，官家留在盧這裡。

　　他們有過一個多月還不錯的光陰。官家下朝之後，就直奔盧跟前，兩人耳病廝磨。

　　盧沒了從前的冷漠鋒利，在官家面前像個小姑娘。

　　從前王家四郎翻牆進來看盧，盧也是這種表情。

　　盧容貌天性譎灩，她溫柔起來的時候，美艷得像個妖精，勾魂奪魄。

　　盧玉以為，她可以放心走了。她姐姐心裡有了新的寄託，她和官家會生兒育女，恩**到老。

　　不成想，事情很快就發生了轉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