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庇佑
淩青菀不用打開,也知道這個香袋兒裡面裝了什麼。
裝著一把小巧的長命鎖。
香袋兒的邊沿,已經破敗,金絲線也斷了好幾根,堪堪裹住香袋兒。
針腳非常熟悉,不是那麼精緻。
這是盧的活計。
淩青菀打開香袋兒,果然見一個金燦燦的長命鎖,綴了的瓔珞已經掉了兩支,只剩下最左邊的那一支,搖搖欲墜。
長命鎖的正面,雕刻著蝙蝠,背面刻了「福壽萬年」的字樣。因為時常把玩,正反兩面的蝙蝠和字都已經有點磨損了。
這是盧隨身之物。
此鎖並非盧的,而是盧母親的。母親周歲的時候,外祖母打給母親的,保佑母親平安。外祖母離世之後,母親做了個香袋兒,隨身攜帶。
她說︰「這個能保遂順,就像你們外祖母猶在身邊......」當然,母親的一生並不遂順。
她算是過得很慘的。走的時候,沒有長子不能扶靈,沒有孫兒披麻,都不算善終。
母親去世後,整理遺物的時候,盧拿了。
其他的東西,盧都沒要。
盧重生繡了個香袋兒,將這把長命鎖裝進去,隨身攜帶。她總是放在最貼身的衣衫裡面,晚上才會拿出來,把玩片刻。
盧也常給盧玉看︰「這是娘的。等哪天我走了,這個就留給你,做個念想。」
她從來沒有遺失過,直到她去世。
盧去世之後,這個東西去了哪裡,盧玉沒有多想過。她還以為,肯定隨著她姐姐埋葬了。
不成想,竟然在石庭手裡。
「為何......為何會在你手裡?」淩青菀嘴唇哆嗦,努力忍住眼淚。
陡然見到了盧最貼身的物件,淩青菀心底的劇痛壓抑不住,她幾乎崩潰。
眼淚就要奪眶而出。
「這東西,並沒有給皇后陪葬,而是被仇家拿了。」石庭道,「我給你此物,只是想你明白,我不曾誆騙你,我知道你們的仇家是誰,九娘!」
一句「九娘」,所有的遮掩全部揭開。
陽光**裸照進來,把他們彼此照得透明,毫無遮掩。石庭的篤定,沒有半分猶豫。
他們對彼此的身份,都心知肚明。故而,石庭不再遮掩什麼,直呼盧玉。
淩青菀眼裡,已經有大顆的淚,在眼眶處幾乎滑落︰「是誰,告訴我!」
「到天一閣來,我告訴你。」石庭道。他的表情,倏然變得冷漠起來。
說罷,他轉身走了。
他修長的步子邁開,腳步甚快。
淩青菀追了幾步,沒有追上。她發現自己已經一臉的淚痕。而今天賓客眾多,倘若被人撞見她對著石庭流淚,只怕旁人會多想,解釋不清了。
她折身,幾乎是小跑著,回了自己的屋子裡。
半晌,心裡才靜下來。
石庭到底是怎麼得到盧這個貼身之物的?難道真的是仇家那天晚上殺盧的時候拿走了嗎?
他們給盧換了皇后的朝服,倘若拿了盧的隨身之物去交差,也說得通。
但是為什麼不毀了呢?
謀害皇后,滿門抄斬的大罪。
為什麼要留下這個活生生的證據呢?
「應該是兩個人合謀,殺了我和我姐姐。」淩青菀突然就明白了,「其中一人拿了這把柄,防止被另一人殺人滅口或者出賣。一旦兩人起了矛盾,起了此物,可以魚死網破!」
這是最常見的合作方法。
兩人合夥做壞事,自然要彼此拿住對方的弱點,這樣才可以防止被對方出賣。
為了證物,他們可以相互威脅。
正是因為這樣,此物保存了下來。石庭不知用什麼方法,得到了此物。
「兩位仇家,也許其中有一個是太后。」淩青菀心想,「太后看似不問世事,但是出身王氏大族,又掌管過六宮的女人,豈能那麼簡單?」
她覺得事情越來越復雜。
她之前就猜測是太后下手的。能在後宮一手遮天的,除了那個看上去不問世事的太后,沒有其他人。
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王家人都恨盧,包括王七郎。太后也是王家的人,她有足夠的動機殺盧。
先殺盧玉,因為盧玉是盧唯一關心的人。盧玉一死,盧就會自亂陣腳,從而自掘墳墓。
盧殺了十名宮妃,行為非常瘋狂,但是她沒有瘋。反而最後那段時光,她和官家真正相戀,人變得開朗明媚。
但是盧死了之後,外界都在傳說,盧皇后是發瘋而亡的。故而,這樣殺了盧,朝中御史的聲音要少了很多,沒人再關心盧是怎麼死的。
他們甚至對盧的死,都是意料之中。
「盧皇后瘋了,所以她死了,順理成章。」很多人這樣想。
朝中的爭鬥就是這樣,不會直接弄死你,而是慢慢挖個坑,需要足夠的耐心去圍攻,最後一舉擊斃。
歷史上那些大臣之間的政治傾軋,甚至花十幾年的時間,一點點佈局,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淩青菀將這個香袋兒,緊緊貼在胸口。
「以前,你跟我說些陰謀和朝政,我總是漠不關心,只知道讀醫書、鑽研醫術。到了今時今日才知道,醫術學得再好也救不了命。」淩青菀對著這個香袋兒,宛如盧在跟前,她眼裡磅礡,哭出聲來。
「......倘或重生的人是你,你一定能很快報仇,不需要依靠任何。」淩青菀哭著道,「我真是對不起你,姐姐。」
她伏案大哭。
「姑娘,姑娘!」門口,傳來丫鬟閒兒的聲音,「您怎麼了,哪裡難受麼?」
閒兒聽到了淩青菀哭,非常擔心她。
「我無事。」淩青菀回答閒兒,「你不用進來。」
她的聲音,嘶啞哽咽。
閒兒更擔心了。但是,她不敢進來,只得守在門口。
淩青菀將盧的遺物,非常謹慎藏起來,眼淚總是流不盡。好半晌,她才想到,今天是大哥的大喜之日。
外頭全是賓客,母親肯定到處找她,讓她幫著待客。
淩青菀將眼淚擦拭乾淨,喊了閒兒進來。
「早上洗臉的水,倒了沒?」淩青菀問閒兒。現在,她每天的洗臉水,都不敢倒,要用好幾次。
雖然不乾淨,總好過沒水用。
喝水都成了問題,能有水洗臉就很好。
「沒有。」閒兒回答,往淩青菀臉上打量一下,才道,「婢子去端過來,姑娘洗洗臉?」
淩青菀點點頭。
簡單洗過臉,閒兒重新幫她撲了點粉,又遞她換了件粉紅色的折枝海棠褙子。
「大奶奶那邊忙碌,不見了姑娘,還派人來找了。」閒兒告訴淩青菀,「大娘子那邊,已經禮成了,大家都去了洞房看大娘子,姑娘去看嗎?」
淩青菀撐起幾分精神,道︰「我們也去看看。」
閒兒就陪著她,去了新房。
大哥的新房,在榭園的東邊,靠近坊牆。院子不大,三間正房,左右各兩間小耳房,擺賣了大嫂的嫁妝,還擠滿了賓客。
淩青菀看著擠不進去,猶豫了下。
那邊,趙禎領著蕊娘,擠了出來。
「二姐姐!」迎頭看到了淩青菀,趙禎笑著道,「你瞧見大表嫂了?她長得真好看,像個玉雕的娃娃。」
這是什麼比喻啊?
淩青菀勉強笑了笑。
「現在人多,你等會兒再來吧。」趙禎對淩青菀道。
淩青菀點點頭。
蕊娘重新回到了淩青菀的身邊,緊緊拉著淩青菀的手,很怕淩青菀再鬆開她。
「......二姐姐,你上次送給我的鞠杖,真是特別好用!」她們往花廳去,路上趙禎對淩青菀道,「我大哥和二哥羨慕死了。」
淩青菀從太原府回來,跟安簷要了根鞠杖,派人送給了趙禎,趙禎很喜歡。
「他們還拿了,讓老匠人照著打呢。匠人說,這個打不了,是安二郎自己度量出來的。木頭的長短、用材、灌多少鐵水,都有講究,除非拆了鞠杖,仔細研究。」趙禎笑道。
她很得意。
「你大哥也想要嗎?」淩青菀問。
「這個自然了。」趙禎回答。
「我們從太原府回來,帶了三根,給了安三郎兩根。不知道他另外一根,送人沒有。倘或沒有,你們可以去問他要。」淩青菀道。
趙禎眼睛發亮︰「真的?」
淩青菀點點頭。
趙禎心裡就起了盤算。
晚些時候,淩青菀重新到大嫂的院子裡,終於見到了她的新嫂子。
她已經卸了頭面和濃妝。
她嬌小的個子,玲瓏縴細。她肌膚特別白,白得有種青光,似玉一樣溫潤。
精緻的臉,秀眉杏目,薄唇挺鼻,笑起來有顆小小的虎牙。眼波瀲灩,眉目嫵媚。
她真的有種玉一樣的氣質,溫潤深斂,精緻嫩柔。
「二妹。」大嫂笑著,和淩青菀見禮。
淩青菀回禮,叫了聲大嫂。
大嫂請淩青菀坐下。
「今天累壞了吧?」淩青菀問她,「天氣還這樣乾燥炎熱,大嫂受累了。」
「我還好......」陳七娘笑道。
她們說了幾句話,淩青城就回來了。
「菀兒,你怎麼在這裡?」淩青城道,「娘到處找你。」就這麼直接把淩青菀趕走了。
淩青菀忍著笑,裝作不知道,起身告辭了。她的餘光瞥見了陳七娘,陳七娘臉微紅,有點羞赧低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