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祈見
從五月到八月,大旱整整三個月,受災的地方越來越多,甚至越來越往南。
天子多次祭天祈雨。
效果是微弱的。
旱災讓人心惶惶。
景氏告訴淩青菀︰「上次西邊這麼乾旱,還是二十年前。當初也旱了三個月,莊稼顆粒無收,餓蜉遍地,慘不忍睹。
到處都是災民,到處都是動亂,還打到京裡了。那時候你舅舅和姨父還沒有發跡,咱們還準備南遷呢。現在已經旱了三個月,只怕還要更久,路上肯定不太平。」
景氏這話,並不是僅僅念叨往事,而是擔心淩青城。
淩青城已經去祁州親迎了。
從京裡到祁州,來回要半個月。
所以,淩家的催妝禮,早已送到了祁州,淩青城也已經出發了。昨天,陳家鋪床的太太,已經帶著僕婦們到了晉國公府。
她們說︰「咱們一輛馬車,帶著四個護院,還是被攔了四五回,我都嚇死了!幸而我們的馬車不顯眼,護院又強壯,才活了下來。」
然後她們又擔心說,「送嫁的馬車華貴,路上不知怎麼樣,好些土匪、難民呢。」
景氏聽了,心驚肉跳。
她從昨天開始,就一刻不安了,只等淩青城回來。
「平常路上就有剪徑的土匪。現在旱了三個月,那些災民看到馬車難道不搶嗎?」景氏非常擔心,又不敢直接說,怕烏鴉嘴說中了,隻和淩青菀談旱災。
淩青菀前世隻活了十七年,她沒遇到過這麼嚴重的旱災。
「安簷在西北賑災。只怕也是困難重重。」淩青菀心裡,想著安簷的事。
她最近經常想安簷。
母女倆雖然在聊天,卻是各有心事。
「城兒應該趕在初四到京城,先讓新婦在客棧住下。」景氏又開口,似自言自語,「今天初一了,不知道到了哪裡。」
淩青菀也不知道。
她去找了淩青桐。
「四弟。你說怎麼回事?」淩青菀問他。「今年不應該有這樣嚴重的旱災,對麼?」
「是啊。」淩青桐也蹙眉,「五年後才有。不過。五年後的旱災,也沒有這麼嚴重,我記得隻旱了兩個多月。現在已經旱了三個月多月了,而且萬里無雲。不知哪天有雨。」
西邊旱,不僅僅天朝的百姓受災。西邊的契丹等草原遊牧民族,更是受災嚴重。
他們沒有工業作坊,就靠天恩天養,放牧牛羊。草都旱死了。哪裡還有牛羊?沒有牛羊,他們就沒了糧食,只得靠搶了。
到時候。內有災民動亂,外有契丹侵擾。內憂外患,局勢動蕩不安。
「二姐,你說這種改變,是好是壞?」淩青桐也蹙眉。
很難說。
任何的改變,都會一連串改變更多的事。哪裡說得清到底是好還是壞?
淩青菀道︰「只能往好處想。」
她也不知道是好是壞,心裡突突的。
西邊肯定有動亂,前去賑災也是危險的。不知道安簷怎麼樣,淩青菀感覺非常浮躁,一刻也靜不下來。
可能是太乾燥了,太熱了。
「難道是強行改變了一些事,會招來更大的禍害嗎?」淩青菀心想。
他們救了蕊娘,改變了蕊娘的命運。
淩青菀也沒有說出來,同樣怕自己烏鴉嘴說中了。。
到了八月初三,大哥親迎的隊伍,就回到了盛京。
陳家送親的車有十五輛,派了四十名高大粗壯的護院,手持鐵棍相送,氣派威嚴
景氏大喜,淩青菀也鬆了口氣。
還沒有到吉時,新婦先安排在客棧,等著初五當天的吉時再行禮。
淩青城先回了家。
「真是慘,一路上到處見餓死人。」淩青城跟他母親感嘆說,「別說難民了,就是土匪都面黃肌瘦的,手腳無力。見咱們這麼多人護送,就沒敢靠近。」
陳家真是財大氣粗。
十五輛馬車,全部裝了陳氏的嫁妝,派了四十名護院,都是高大威武。
景氏連連念阿彌陀佛。
「......我原想一路上散些米糧給災民,但是七娘讓我切不可如此。一旦災民知道我們慈善,就會全部湧上了。他們是餓極了,比狼還要可怕,只怕會把咱們生吞活剝了。」淩青城又道,「我想她說得不錯,就狠了狠心,沒敢露出什麼。」
淩青城對這件事,心裡有點過意不去。
饒是如此,他仍覺得陳七娘所言不差。
淩青菀想,她嫂子是個有見地的人。
餓極了的人,是很可怕的。他們像餓狼一樣,假如淩青城敢給出糧食,救濟一個人,就像放了血。
剩下的餓狼,就聞到血腥味蜂擁而至。到時候,那些人餓紅了眼睛,反正都是死,被護院打死比餓死好,仍是會不顧一切衝上來。
沒有漏財,沒有愚蠢的善良,保住了他們一命。
「孩子,這不是你能做好的!」景氏對淩青城道,「你一路上安全將你的妻子接到了京城,你就是勇敢善良的人。那些災民可憐,但是你的好心,只會給你和你的下人招來殺身之禍。」
災難面前,任何的善良都會顯得很空白微弱,甚至變得禍端。
景氏這番話,讓淩青城微微嘆了口氣,心裡並沒有好受些。他眼前仍是那些面黃肌瘦的難民,特別是那些孩子。
「等大婚之後,去城郊支個帳篷,散些米粥給災民。」景氏對淩青城道,「這才是咱們力所能及的。」
淩青城點點頭。
到了初五,是正式的吉日,家裡賓客滿門。
新婦的轎子在大門口停下,陰陽擇吉撒豆,淩青菀就領著妹妹蕊娘在門口看。
門口圍滿了觀看的賓客。
新婦下橋。大紅蓋頭遮住了臉。她身量嬌小玲瓏,沒有長得特別高,但是也不矮,有點像江南佳麗。
「大哥擔心大嫂個子矮,這下子可以放心了。」淩青菀領著蕊娘,看著新婦,不免想到。
撒豆禮之後。新婦正式進門。
淩青菀和眾多觀禮的人一起。往裡走。
一個轉身,淩青菀就看到了石庭。石庭閒閒立在淩青菀身後,表情平和。他五官譎灩。氣質灼灼,不少賓客都在看他。
他的絕美,沒有半分陰氣,卻叫人驚心動魄。一個眼波流轉。自有風流雍容堆砌。
看到淩青菀,石庭朝她走了過來。
淩青菀躲避不及。只得和他見禮了。
「......上次去太原府,想起什麼了嗎?」他和淩青菀並排往裡走,低聲跟她說話。
淩青菀牽著蕊娘,心裡頓了下。
他問得很露骨。就這麼直接把問題丟過來,所以他應該是猜到了淩青菀已經想起了往事。
石庭沒有試探了,一擊即中淩青菀
「不知郎君何意。」淩青菀表情冷漠。加快腳步,想和他遠離幾分。免得客人們瞧見了,說些閒話。
她已經和安簷定親了,反正不會退親的。
安家又是高門,那些人巴不得詆毀他們,淩青菀不想安簷和安家因她而受辱。
「你明白的。」石庭道,「我有你最想要的消息,倘若你還沒有忘記宿仇,可以來找我,我告訴你。」
淩青菀腳步不由自主停下了。
她心裡驚駭。
她知道石庭的意思,石庭查到了兇手。他查到了殺害盧玉和盧的兇手。
淩青菀雖然猜到了,但是到底不確定。
「你撒謊!」淩青菀道,眸子裡添了幾分凜冽。
「我是不是撒謊,你聽過了就知道。」石庭道,「可以來天一閣找我,我告訴你實情。」
淩青菀咬了咬唇。
她心裡陡然起了驚濤駭浪,要將她淹沒。
「哪一天?」淩青菀沉吟片刻,問道。她不一定會去,這麼問可以打發走石庭。
「每一天。」石庭道,「隨時可以來。」
他知道淩青菀不會輕易去的。淩青菀對他的抵觸,他能感覺到,所以他只能等。等她哪天熬不住了,才會去找他。
說完了話,石庭快步往正院走去,去觀禮了。
淩青菀牽著蕊娘,半晌沒有走。
「二姐姐,二姐姐!」趙禎急匆匆跑過來,找淩青菀。方才觀禮的時候,趙禎被紀王妃拉著,去見幾個貴客,所以耽誤了。
她現在才脫身。
趙禎小跑著過來的,一張臉微紅,微翹的鼻端有層薄汗。
「大嫂子呢?」趙禎問,「撒豆禮過了嗎?」
「過了。」淩青菀道。然後她把蕊娘交給趙禎,「你帶著蕊娘,去正廳觀禮吧,我有點事,要先回房一趟。」
趙禎還不知道蕊娘的身份,但是頗為喜歡蕊娘。
她牽著蕊娘要走。
蕊娘則不願意,立在原地問淩青菀︰「姐姐,你什麼時候回來?」
「我很快就回來了。」淩青菀道,「蕊娘乖,跟著表姐去看大嫂子,還有四哥哥也在呢。」
蕊娘乖乖點頭,跟著趙禎走了,她非常聽淩青菀的話。
淩青菀腦子裡亂七八糟,急急忙忙回了內院。
尚未進垂花門,又遇到了石庭。
「......我突然想起來,有樣東西給你。」石庭淡淡道,「怕你心存疑慮,還是要給你的好。」
說罷,他套了個香袋兒給淩青菀。
墨底金絲線繡著纏枝翠竹的香袋兒,做得精緻華美。裡面裝了東西,所以沉甸甸的。
淩青菀突然臉色刷得慘白,身子有點站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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