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2章身份
槐樹的綠蔭印上了台階,站在門框上,和暖和香。屋簷下的遊絲繾綣**,將春天的溫暖日光緩緩攆開。
安簷的反應很快,上前叫了聲「菀兒」,然後道︰「姨母說你迷路了,怎麼走到了這裡?走吧......」
他什麼也問,眼前荒謬的一切他也顧不上去瞭解,只想先解了淩青菀的窘鏡。
不管是什麼原因,淩青菀此刻的不自在,安簷看得一清二楚。
她不自在,安簷就心疼。
「你認得她?」周又麟問安簷。他比安簷矮幾分,卻比正常的男子高,英勇俊逸。
他深邃的濃眉,緊緊鎖起來。這狗突然撞向了周又麟,卻又跑到淩青菀跟前去搖尾乞憐的樣子,讓周又麟深受震撼。
他望向淩青菀的目光,帶著幾分警惕和戒備,覺得淩青菀用心不良,甚是厭惡。
「這是我表妹。」安簷道,「晉國公府的二姑娘。」
周又麟立馬就知道是誰了。
這是安簷未過門的妻子。周又麟此次回京,得知摯友安簷也尚未娶親,問其緣故。
安簷說即將要成親,妻子是他姨母家的表妹,晉國公府的二姑娘。只因她家裡尚有長輩和兄長親事未成,耽誤了他們的事。
左不過這兩年。
安簷性格內斂,提到他的表妹時,語氣輕盈,十分的愉悅。周又麟就知道。安簷甚是中意這門親事。
摯友的未婚妻子,就是他的弟妹。周又麟立馬收起自己的警惕,道︰「原來如此。」
他不再當著安簷的面,問淩青菀為什麼跑到這裡,怎麼讓雪兒信任她的。他知道,安簷肯定不希望聽到這些。
此刻的安簷,恨不能這一切沒有發生。
安簷是來找周又麟的。他們原本是去周又麟的院子裡,周又麟說起自己的狗,想給安簷瞧瞧。回到院子,才知道狗被關起來了。周又麟急忙跑過來尋。丟下了安簷。
安簷自己找過來,瞧見淩青菀,立馬改了口風,說他是來找淩青菀的。
這般維護。癡情何若。任誰都明白。
「免得長輩擔心。你快送淩姑娘回去吧。」周又麟道。安簷把淩青菀的身份,都告訴了周又麟,周又麟自然知曉她的姓氏。
安簷點點頭。
「菀兒。走了。」安簷衝淩青菀道。
他知道淩青菀此刻肯定很緊張,也會擔心自己百口莫辯,怕安簷誤會。故而,安簷看向她的時候,眸子裡柔情點點,語氣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讓淩青菀受驚。
他極力照顧她的情緒,表情一概往常的冷酷冰涼,把他全部的柔情都獻出來。
周又麟瞧見了,心頭微酸︰他曾經也這樣**過一個女子,在她身上萬分小心,就像安簷一樣。
只可惜,她背叛了周又麟,背叛得很徹底。
周又麟回神,把自己的情緒收拾好,淩青菀已經緩緩挪步,走向了安簷。
雪兒則亦步亦趨跟著她。
周又麟大驚,立馬吹口哨︰「雪兒,坐下!」這是訓練雪兒時最常用的詞,雪兒很聽這句話。
雪兒卻絲毫不搭理周又麟,只想跟著淩青菀走。
淩青菀回眸,腳步微頓。她看了眼安簷,咬咬牙,低聲對安簷道道︰「二哥,你幫我問問他,這狗是哪裡來的?」
「故人送他的。」安簷代為回答。他知道這條狗的來歷。
他的聲音,也是輕柔。
淩青菀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安簷。她還以為安簷進來,會立馬翻臉,跟從前那麼冷酷,畢竟淩青菀沒有去他的馬球,又和另一個男人孤身在這裡。
可是安簷的反應,讓淩青菀吃驚之餘,心裡也陣陣暖意。
「能送給我嗎?」淩青菀試探著問。
安簷搖頭,身子微俯,幾乎湊在淩青菀耳邊道︰「送他這條狗的人,已經故去了......」
周又麟往他那裡看過去,只見這兩人當著他的面,竊竊私語。不知為何,他又想到自己**過的那位,心裡又是一陣酸。
果然,盛京是個叫人心酸的地方,不管過了多少歲月,仍是如此。
「那.....」淩青菀頓了頓,回眸對雪兒道,「雪兒,坐下!」
雪兒立馬就坐下了,十分聽話。
周又麟覺得不對勁。滿腹的疑惑,他半句也說不出來。他當著安簷的面,不敢失態,更不敢發火,怕傷了朋友的面子。
淩青菀就和安簷走了。
雪兒愣了一會兒,站起來追。周又麟反應過來,立馬攔住了它,使勁抱住它。
雪兒雖然有兩百多斤,力氣甚大,可是它不會撕咬周又麟。而周又麟從軍多年,臂力過人。
他緩緩安撫雪兒,雪兒終於發出悲切的嗷嗚聲,不再想跑。但是它很失落,無精打採的。
周又麟喂它牛肉,它也不吃了,伏在地上,不時嗷嗚一聲,好似在嘆氣,更像是低泣,滿腹委屈的樣子。
若說狗懂得傷感和悲痛,說出去可能叫人恥笑。但是雪兒種種表現,跟人一模一樣。說它不是低泣,完全無法解釋它此刻的行徑。
「你怎麼了?」周又麟急得滿頭大汗,「怎麼回京了,你就變了樣子?」
任憑周又麟怎麼哄它,它都不搭理人。
見這狗無精打採,服侍周又麟的人,倒是鬆了口氣。
安簷帶著淩青菀出來,沒有送她去找她的母親,而是帶著她直接找到了安府的馬車,準備送她回家。
「我娘......」淩青菀剛開口,想要說自己不能先走。安簷卻道,「我的小廝會去告訴姨母,我先送你回家。知道我送你,姨母不會擔心的。」
淩青菀就頷首,上了馬車。
車馬不算特別寬敞,比不上石庭的豪華,但是比晉國公府的大多了。
車上鋪了青金色的褥子,一張很小的茶几,放了幾本書。旁邊還有套衣裳,和安簷的鞠杖。
這是安簷自己的馬車。他平素很少用。唯有出門做客,才能乘坐。往常不管是進宮當差,還是出門遊玩,他都是騎馬。
安簷自己也上車。兩人對面而坐。
「我......」氣氛有點沉默。淩青菀解釋。「我答應你去看馬球,不是故意失約,我和禎娘在路上遇到了狗......」
她抬眸。見安簷仍是一臉的柔情,唇角有淡淡的笑,並沒有生氣,她鬆了口氣,後面的話,說得更加利索了些。
她簡單把自己和禎娘遇到狗,然後有個女子打石頭打狗,讓狗發狂咬他們,卻被她收服的過程,說給安簷聽。
而後,又將禎娘去打人,自己跑去看,也說了。再後來,她心裡惦記這條狗,跑回來探望,想拐走的話,也一股腦說了。
等她說完,安簷臉色的笑容緩緩斂去,恢復了正常的冷酷。
淩青菀也沉默了下來。
「該打,那永安郡主蛇蠍心腸。」安簷沉默半晌,才開口道。
原來他是聽到淩青菀說永安郡主拿石頭打狗,才冷了臉的,不是其他事。
淩青菀輕輕嗯了聲。
「......你想要那條狗?」安簷突然又問。
淩青菀點點頭︰「我好像認識它,它也認識我。」
「那狗是異族傳入的,頗通人性,不知品種。」安簷嘆了口氣,為難道,「只怕一時半會尋不到一樣的。我會派人去找找看,給你找一隻。」
淩青菀微訝,道︰「我不是要一樣的狗,我是要那條狗!」
安簷抬眸看她。
淩青菀微微跌眸,不和他對視。
「又麟他不會送人的。」安簷篤定道。
淩青菀咬了咬唇,問道︰「二哥,那狗是不是皇后娘娘送給他的?」
「怎麼會?」安簷道,「那是他未過門妻子親自養過的。不過,那條狗常養在皇后宮裡,的確不錯。他未過門妻子是盧氏九娘,昭慈先皇后的胞妹......」
盧氏九娘,就是盧玉。
淩青菀聽她母親說過。
她遽然抬眸,滿眸驚訝,問道︰「是盧玉的狗,不是皇后的嗎?」
「不是。」
淩青菀的眉頭,就緊緊蹙起來。她沉吟良久,不再開口。安簷說了些什麼,她也好似聽不到一樣。
她的眉頭越來越緊,痛色的神色爬滿了她的面容。
「菀兒!」安簷突然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他掌心老繭粗糲,炙熱乾燥,讓淩青菀分外熟悉,一下子驚醒過來,似乎嚇一跳。
「菀兒,你在出神。」安簷道,「姨母說,你總是做夢,夢裡荒誕無稽,是不是又想到什麼怪事?」
淩青菀是想到了什麼。
她仿佛想到了些驚悚可怕的事。
她反握住安簷的手,問他︰「二哥,你常在官家身邊,他是個什麼樣子的人?他長得像汝寧長公主嗎,他習武嗎?」
安簷莫名其妙,眉頭輕蹙。
但是,他仍是回答了︰「汝寧長公主的確是官家的胞姐,但是她和官家的容貌一點也不像。官家尚文,以文取士,自然是個讀書人,不會武藝的。」
淩青菀卻緩緩舒了口氣。
她所擔心的,一掃而空。
「我曾經在太原府,倒是見過一個人,長得和汝寧長公主很像,特別是眼睛。不過,他並沒有皇家的血脈,他姓王,是太原王氏子弟,太后娘家的佷子。而且,他武藝高強,還在軍中做過總教習。」安簷想了想,又道,「倒像你說的人。」
「他是誰?」淩青菀緊緊拽住了安簷的手,反問道。
她眼神微抖。
「他死了。」安簷道,「建平七年他回太原府,路遇土匪遭戕害,身中毒箭,死在半道上。舅舅很推崇他,常請他來教我和表兄弟武藝。他去世的時候是冬月,漫天暴雪,舅舅聞信,帶著我們去他死的關口祭拜。因為很冷,所以我記得清楚......」
他是建平七年冬月死的。
盧玉是建平七年臘月死的。
「......他不是武藝高強嗎,怎麼會被土匪殺了?」淩青菀問。
她的聲音有點發厲,幾乎欲抖。
所有的事,好似又找到了眉目。
建平七年,淩青菀才十一二歲。她不可能認識那個人的。安簷有點疑惑,不知所以,靜靜看著淩青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