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大雪過後，期末考隨即緊逼而來， 所有人開始了緊張的備考期， 夏啾啾也不例外，在這樣緊張的氣氛下， 她和顧嵐的話一直沒有太多， 倒也不顯得尷尬。

　考試倒計時前一周， 夏啾啾和楊薇踏著寒風， 用圍巾圍住半邊臉，從教學樓小跑著趕到夏啾啾家車裡。

　楊薇一貫是自己騎自行車回去， 等到冬天的時候因為過於寒冷，會跟著宋哲一起坐宋家的車回去。但現在和宋哲冷戰， 夏啾啾便讓楊薇跟著自己， 每天繞路將楊薇送到宋家， 之後再回家裡。

　兩人上車後， 楊薇舒了口氣，搓著手道：“冷死了，明天我一定要帶個熱水袋。”

　夏啾啾身體比楊薇好一些，倒也沒覺得特別冷，她將圍巾接下來， 嘟囔著道：“你這週末更新的腳本要給我了啊，不然我來不及畫了。”

　發生那件事後， 顧嵐沒有陪著他們繼續畫下去， 合同也沒簽下來。隨後沈隨離開了， 微博上的更新也就剩下了楊薇和夏啾啾兩人支撐。於是楊薇出腳本， 夏啾啾畫圖。

　一開始有讀者抱怨，說畫畫品質下降，以前顧嵐是主筆，她也就是跟著顧嵐畫，現在顧嵐沒有畫了，對比畫畫十幾年的顧嵐，夏啾啾自然是追隨不上的。

　說不難過是不可能的。第一天晚上，夏啾啾一晚上沒睡，反復思索自己到底怎麼樣才畫得更好，甚至有時候就在想，要不不畫了。

　但第二天早上登錄，就看見那個叫做“大王叫我來巡山”的ID舌戰群雄，在微博下替她分離爭辯。

　溫暖湧上她，看著那些催更溫暖的言語，夏啾啾大清早抹了眼淚，又決定繼續幹。

　這麼堅持下來，她畫畫水準增長得飛快，大家罵的也漸漸少了。

　每週的更新仿佛是一種習慣，學習會覺得累，但更新不會。

　她和楊薇說完，楊薇沉默著沒說話。好久後，她有些猶豫開口：“那個，我得備考了……”

　夏啾啾愣了愣，隨後反應過來，點點頭道：“哦對，你要備考。應該的，那假期我們再恢復更新嗎？”

　楊薇沒有回答她，過了一會兒，楊薇躊躇著開口：“要不……算了吧。”

　“嗯？”

　夏啾啾抬起頭來，有那麼幾分遲鈍。

　楊薇低著頭，似乎是背叛了組織一般，艱難道：“那時候也是賭氣，我還是要好好讀書的。理智想想，人總要自控才對。”

　“嗯……”

　夏啾啾低著頭，楊薇的話挑不出什麼錯處，可她就覺得自己心裡悶悶的。

　楊薇抬頭看了她一眼，慢慢道：“你要想畫，就繼續畫。你不想畫了，也沒什麼的。”

　“反正，”她笑著安慰她：“你爸媽也不在意。”

　夏啾啾微微一愣，她看著楊薇，驟然想起上輩子那些人來。

　考完試以後，他們要說：“你考多少分無所謂來，反正你爸媽不在意。”

　參加什麼比賽的時候，他們要說：“你拿不拿獎無所謂啦，反正你爸媽不在意。”

　學所有的東西，都是她想學，爸媽傾盡全力送過去，不想學了，就直接回家。

　她上輩子，隨心所欲，從來沒吃過苦，從來沒操過心。因為她爸媽不在意，所以她什麼都不用做。

　可是……

　“我在意啊。”

　她忍不住出口。

　她讀書、她奮鬥、她努力，從來不是為了別人，為什麼別人不在意，她就可以不做了呢？

　楊薇看著她，似乎有些不理解。

　楊薇的大半生都在爭取別人的目光，她成績好、她儀態優雅，甚至於她刻意對著鏡子練出來的笑容，都是為了討好父母，討好宋家。

　學習對於她的意義，與江淮安截然不同。

　江淮安學習的時候，能什麼都忘記，全身心投入，廢寢忘食不分晝夜。但楊薇會困、會走神、會覺得壓抑。

　楊薇是逼著自己前行，因為她沒有退路。所以對於身邊到處都是退路的夏啾啾說出那句“我在意”的時候，她是全然不懂，有些人的努力，只是為了想要閃閃發光的自己。

　車停在了宋家的門口，楊薇點了點頭，敷衍道：“那你加油，不管做什麼，我都支持你。”

　她說的是真話，對於朋友的決定，她從不會以正確或者錯誤的價值評斷來否定。

　說完之後，楊薇下了車。車門關上，夏啾啾就將頭靠在了車窗上，閉上眼睛。

　有時候她會覺得，哪怕她多活了很多年，可卻還是不如楊薇這樣的人的十幾年。至少楊薇和顧嵐，都比她要冷靜理智很多。

　她們能在關鍵問題上從容抉擇，知道什麼東西重要不重要，而她只會想一個孩子一樣，喜歡什麼，就做什麼。

　想畫畫，就控制不住衝動，一定要畫完了，才能靜下心來學習。

　現在所有人都走了，就留下她一個人繼續支撐漫畫，她忍不住想，要不自己也放棄好了。

　反正，也就剩下她一個人了。

　這樣的念頭湧現上來，夏啾啾整個人都懨懨的。

　回到家裡時，夏天眷正趴在茶几，一面做題，一面看電視。聽見夏啾啾進門的聲音，頭也不抬道：“姐你回來啦？”

　夏天眷一貫喜歡跟著夏啾啾。夏啾啾認真學習的勁頭感染全家，她都開始學習了，夏元寶和何琳琳絕不會放過夏天眷。

　夏家一貫政策——兒子一定要比女兒苦一點。

　於是夏元寶就壓著夏天眷學習，一開始夏天眷還不太樂意，但是看著夏啾啾努力的模樣，他也不由自主被感染。

　他一個男子漢，總不能比他姐還差啊。

　他低頭做著題，夏啾啾無精打采應了一聲。夏天眷立刻意識到夏啾啾情緒不對，抬起頭來看她，發現夏啾啾整張臉上寫著“不開心”，他立刻放下筆，站起身來追了上去：“姐你怎麼了啊？”

　夏啾啾搖了搖頭，沒說話。夏天眷像只小狗一樣追著夏啾啾進了房間，夏啾啾將書包卸下，脫下圍巾和外套放在衣帽架上。夏天眷在旁邊沙發上半趴著，抱起沙發上的小狗□□：“姐，誰招惹你了？”

　“沒事兒。”

　夏啾啾有氣無力：“你別煩我。”

　“到底怎麼回事兒啊？”夏天眷巴巴看著她：“你有什麼不開心的，就分享一下，讓我開心開心唄？”

　聽到這話，夏啾啾抬眼：“找死？”

　夏天眷看出夏啾啾眼裡的威脅，趕緊抬手，在自己嘴上做了一個拉拉鍊的動作。

　夏啾啾抬手指著門：“趕緊出去。”

　夏天眷眼珠子轉了轉，想了想道：“要我出去行，你別後悔啊。”

　“我有什麼後悔的？”夏啾啾‘哼’了一聲，抓起旁邊的枕頭：“趕緊出去。”

　“嘖，”夏天眷站起來：“亞洲人氣偶像夏天王的安慰都不要，你怕是瞎了眼！”

　話剛說完，夏啾啾就把枕頭和玩偶一個接一個撿著砸過去。夏天眷見夏啾啾真來了氣，躲閃著跳出去，“砰”一下關上了門。

　等關上門後，夏天眷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拿出手機，沖著裡面道：“行，你把我趕出來，你肯定會後悔的！你等著！”

　夏啾啾在裡面聽著夏天眷放豪言壯語，木然打開了零食袋。

　她從來知道夏天眷戲多，根本沒放在心上。

　而夏天眷拿著手機，迅速撥打了江淮安的電話。江淮安正在做題，突然看到了夏天眷的來電，不免有些奇怪。

　夏天眷的電話是之前一起吃飯時候存的，他本來以為就意思意思，沒想到還真的有接通這一天？

　他接通之後，就聽見夏天眷在裡面憂愁的聲音：“江哥，你快勸勸我姐吧。”

　“怎麼了？”

　江淮安皺起眉頭，聽見夏天眷語調裡帶了幾分無奈：“她太想你了，想得茶不思飯不想，她想你現在出現在我們家不遠處那顆大樹上給她彈琴，驅逐她心裡的霧霾和冰冷……”

　江淮安：“……”

　夏啾啾這個弟弟戲真的多得沒法看了。

　江淮安默默聽完夏天眷提出一大堆無理要求，比如什麼要彈“今天你要嫁給我”，還要邊彈邊唱，最後能在樹上來個倒空翻更好……

　他聽完夏天眷提要求後，溫和道：“好，我現在出發，二十分鐘後大概就到了，麻煩你到時候到院子裡等著我，我不在樹上唱，我直接翻進你姐房間唱。”

　江淮安的提議讓夏天眷十分高興，他覺得，他姐受到驚嚇越大越好，於是他激動道：“你趕緊來，我在後門等著你！”

　“好，你放心，我馬上來！”

　江淮安用十二分誠懇語氣開口，然後掛了電話。

　夏天眷掛了江淮安的電話後，心裡有點小激動，原地轉了幾圈後，他決定，先去後門等著江淮安！他要第一時間替江淮安打開大門，為嚇到他姐這件事鞠躬盡瘁！

　而江淮安掛完電話後，就尋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斜躺在沙發上，給夏啾啾打電話。

　夏啾啾一看見江淮安電話，就有些發愣，她好久沒接到江淮安電話了，現在突然打過來，是為什麼？

　她直覺覺得和夏天眷有關，皺起眉頭接了電話，打算等一下打死江淮安。

　緊接著，她就聽見電話裡傳來江淮安溫柔中帶了些低啞的聲音：“啾啾。”

　江淮安的聲音越來越像未來那個人，低啞又華麗，叫著“啾啾”的時候，溫柔彌漫於唇齒，似能化開最冷的冰川，最寒的大雪。

　夏啾啾突然就變得有些緊張，手足無措坐在床邊，結巴道：“你……你給我打電話做什麼啊？”

　“我聽說你心情不好，”他輕笑：“所以我來送溫暖送關愛了啊。”

　“是夏天眷說的吧？”

　夏啾啾立刻猜到，聲音裡語氣不大好。

　江淮安應了聲，隨後道：“是為了畫畫的事兒吧？”

　夏啾啾沒說話，江淮安歎了口氣。

　“啾啾，”他開口：“去參加藝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