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禮部第三榜
又是放榜時刻,周通徹底放下了包袱,擠到最前面去,等著幫程平和楊華看榜。
空氣中彌漫著焦躁的氣氛,看榜的士子們議論紛紛,擔心自己的、恭維別人一定能榜上有名的、猜測上榜人數的……程平和楊華並排而立,並不說話,隻乾等著。
遠遠的幾名官吏從皇城中走來,那為首的兩人手裡拿的不是榜單又是什麼?
人群中爆發出更大的動靜,潮水一般,又都朝著貼榜單的牆前擠,周通身強力壯,還能招架得住。
放榜的官員從人群自動留出的小路進去,吏人幫忙把榜貼上,人群更加喧鬧了。
不多時,周通擠出來,露出大大的笑臉:「都有!都有!」
「悅安第八名,含英第十名。」
程平、楊華臉上都綻出笑容。
楊華攬住程平的肩,笑道:「每次你都比我好,真是不服。」
楊華總一副貴介公子模樣,不像周通隨性,慣常沒有這些小動作,今日看來是著實高興。
程平咧著嘴,配合地回答:「嘿嘿,等你來戰!」
周通過來給他們每人一拳,「行啊,你們倆!我就說這一科你們必會及第的。到時候可不能嫌我是個白衣。」
程平捂著胸,笑著皺眉,荷包蛋也不能隨意亂捶啊。
程平又問榜單上還有多少人,其餘齊州士子在不在榜之類的。聽聞明經科只有自己和楊華,進士科也只剩了吳煥了,程平感慨地搖搖頭。
周通羡慕地說:「我看陸侍郎是真的賞識你,你想想那天謝恩宴上他怎麼說的,這回策問你又名次這樣好。」
程平笑道:「許是看我吃藕吃得樣子雅致?」
周通笑著推她,程平趕忙讓開。
楊華忙問怎麼回事,周通不嫌丟人地把第一次遇到陸侍郎的事說了,楊華爆笑,用手指著他們倆,「還有這麼個淵源呢?」
「可惜進不了宮城,不然我拿上一籃子藕,去殿前哢哧哢哧啃一頓,聖人看我啃得利索,興許殿試能點我個頭名呢。」程平接著耍嘴。
三人笑鬧著,周通扭頭,突然變了臉色,肅立叉手,「陸侍郎!」
程平等回頭,才發現陸允明就在身後,旁邊還有幾個官吏、侍從。
陸允明皺眉看一眼程平,程平尷尬地抿抿嘴。
陸允明徑直走過去,來到眾人前面,口稱「敕令」,說的是殿試的事,宣佈完,吏人把敕令貼上。
陸允明又額外勉勵了被黜落的士子們幾句,然後便離開了,經過程平時,一個眼梢都沒給她。
程平在心裡尬笑,真是個一心為公的勇士,黜落了這麼多人還來宣敕令,也不怕遇上個情緒不穩定的……
周、楊二人互望一眼,決定揭過這一篇,三人興奮勁兒也過了,找個僻靜地方,悄聲說起殿試。
殿試主考是皇帝,對今上,程平知道得甚少——當今聖人繼位時,她的老師早神隱了呢,周通更是兩眼一抹黑,所以主要是楊華說。
即便是楊華,知道得也很泛泛,程平給總結總結大概是,這位皇帝很年輕,先帝時並不是風頭最勁的,沒想到卻是笑到最後的。繼位以來,啟用了先帝末年貶謫的陳黨,但也沒貶鄧黨,很有點唯才是用的意思,又宣佈了些休養生息的政令,看起來倒像個靠譜的。
有這些資訊也是好的,實在也沒別的資訊門路了,當時刺史老師說了朝中局勢,卻沒提皇帝的資訊——畢竟不是真正的親師生,有些話不合適說。
陸允明宣了敕令,回去宮城向皇帝繳旨。
皇帝正在看今科士子的策論文章,陸允明進來,皇帝直接讓他坐下一起看。
「這科士子中倒是有幾個有趣的人物……」皇帝笑道,「你看這個王敬之,嘴上謙虛,字裡行間卻自比管仲、桑弘羊了。」
陸允明對這篇印象也很深,閱卷時,有兩個官員認為該士子誇誇其談桀驁不馴,應該黜落,但其內容確實有很值得稱道的地方,最後還是保留了下來。
「你也是促狹,明經科考得是朝廷大政策,進士科偏要考鹽政考庶務。」皇帝笑道。
「明經待板,進士浮華,總要從裡面挑出不那麼待板、浮華的來。」陸允明一本正經地說。
皇帝大笑,「也就是在朕這裡,這話你敢在朝上說嗎?」
「朝上自然有朝上的說辭。」陸允明笑道。
「滑頭!」皇帝笑著虛點陸允明。
陸允明不由得想起剛才遇到的那個滑頭來,那滑稽樣子,真是又可氣又可笑。
皇帝與陸允明心有靈犀,下一個說的就是程平,「這個叫程平的,就是你上次說的那個齊州士子?」
「正是。」陸允明臉上還帶著點笑,點點頭。
「著實有些見識,又靈活,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隻嘴上來得?還要有幹才才好。」
「殿試時,陛下可親自試來。」陸允明道。
「他說的這鹽政變革之法,你怎麼看?」
……
被皇帝著實稱讚了兩句的程平正對著白別駕領訓。
白別駕實在不明白何以這樣的人倒能通過考試,文采斐然的士子們卻被黜落了,再想到自己被黜落的歷史,更加確認科舉並不是取才之道。
白別駕明是講吏部銓選「身」「言」「書」「判」四大規則,話裡話外卻是說程平哪個都不合格,就差說,哪怕通過了殿試,回頭也選不上官。
程平很憂鬱,別的不說,你丫攻擊一個女孩子「身」這個問題,真的不君子透了!
所謂「身」,就是體貌。程平很想發飆,你再說,我扔你一臉番茄你信不信?你再說,我就去發帖《八一八我的奇葩領隊》,讓大家一起唾駡你,信不信?
然而事實上,程平一臉平靜,眉毛都不動一下地聽著白別駕的褒貶,離著唾面自乾的水準,差得也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