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不得不說, 這種時候還是蠻爽的。人都難免有小小的虛榮心,這樣紛至遝來的賀禮無疑能夠滿足這種虛榮。
楚怡於是一整日都很愉快, 來她院子裡參宴的基本都是各府的妾室,大家都很給臉, 淨揀吉利話說。
宜春殿裡,各府正妃齊聚一堂,和太子妃這個當嫡母的道恭喜。這個恭喜就大多比較虛了,大多數人邊說邊打量太子妃的反應, 想知道她這個正妻怎麼想。
畢竟從當下的情形看,這楚氏可太得寵了, 先前生下孩子的雲氏與她是不能比的。
然而太子妃卻很高興,而且是發自肺腑地高興, 楚氏生的是個女兒讓她長舒一口氣。雖則認真來講,即便是兒子也不至於動搖她膝下嫡子的地位, 但是女兒, 不是更讓人踏實麼?
再者這樣一來, 她估摸著楚氏的榮寵總會薄些。東宮已經有三個女孩子了,但皇家素來看重子嗣,太子大抵也是著急再多添幾個兒子的。楚氏那樣得寵肚子卻不爭氣, 太子給她這樣的風光之餘是否有些失望可不好說。
是以趙瑾月也是神清氣爽, 笑吟吟地與各方賓朋談笑, 還專門當著眾人的面往綠意閣賞了東西, 趁著這個機會一掙賢名。
前宅, 沈晰在與一干自家兄弟喝過酒後, 專程去與楚成喝了一杯。
楚成在山西做官,無故是不能回京城的,但這回他親妹妹生孩子,沈晰覺著孩子的滿月禮沒個娘家人在也不像樣,就專門下了道旨把他召了回來。
楚成這大半年在山西累得夠嗆,整個人都瘦了一圈,沈晰剛見到他的時候沒敢認,還是聽到正跟他喝酒的沈映叫他「楚兄」才敢確信自己沒認錯。
而後他拿著酒壺酒盅走上前,沈映說笑間看見他,忙站起身:「殿下。」
這樣的宴席,他個正當值的侍衛原是不該飲酒的。楚成轉身一看,也起身一揖,接著便道:「是臣拉他一道來喝,殿下恕罪。」
「好說。」沈晰笑笑,擺手讓沈映先退了下去,手中的酒盅與楚成一碰,坐下身道,「快到考功的時候了,你那邊如何?」
楚成沉了沉:「考個中上等沒有問題。」
沈晰鎖眉瞧了瞧他:「單是時疫一事你就是大功,上上還考不出麼?」
「我把這大功讓給知府大人了。」楚成輕鬆而笑,「他也算是個好官,只是不善逢迎,升到知府就上不去了。這回讓他拿個上等再升個官,我對得起良心。」
沈晰點點頭,又說:「但考功一年一考,三考三滿。你頭年拿一個中上,三年後想升官可就難了。」
考功考的是政績,由朝廷派官員去各處巡察得出,三年累積下來,優者賞、差者罰。考功的等級又分三級九等,自上而下依次是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
楚成頭一年讓個功評個中上,位列第四等。這也不算太差,但若三年期滿想要升官,後兩年就都至少得拿個上中的成績了。
楚成咂了口酒:「殿下放心,往後兩次我都拿上上。」
他邊說邊風輕雲淡地放下了酒盅:「也是因為這個,今年我不敢拿上上等啊。一連三個上上,皇上指不准就要召見我了,到時可還了得?」
楚家當時的案子鬧得那麼大,皇帝若見了他一準兒生氣。
這是實話,但沈晰還是聽得心情很是複雜——他可真夠氣人的,旁的官員費盡心力都不一定能混到的上上等,叫他說得跟信手拈來一樣。
二人說著又共飲了一杯,沈晰道:「多留幾日,看看你妹妹和外甥女?」
「唉……不了。」楚成無奈搖頭,「我那兒有幾個惡匪在審,江湖勢力不小,離開得久了怕節外生枝。」
沈晰笑了聲,退而求其次:「那今晚去綠意閣一道用個膳,明日一早孤派人送你離京。」
「行。」楚成這回爽快地應了。沈晰還有旁的客人要招待,不好總在這兒跟他喝,知道他與沈映關係好便將沈映叫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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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當日晚上,三人一道在綠意閣用了個膳。翌日清晨楚成來拜別沈晰時,楚怡又見了楚成一面,很微妙地發覺自己對楚成好像還真有點生出兄妹情了。
然後她去按規矩要去翊坤宮磕頭謝恩,翊坤宮昨天賞了好些東西,只差個人過去道謝不合適。
她走進翊坤宮的時候,舒貴妃剛用完早膳,正歪在羅漢床上飲茶。舒貴妃身邊的嬤嬤引著她進去,朝舒貴妃頷首說「楚良娣前來謝恩」,楚怡便依規矩端端正正地跪下去磕了頭。
這是她頭一次見這個婆婆,先前給東宮選妾侍的時候她只見過皇后,舒貴妃這邊據說是看的畫像。
她於是很有些緊張,磕頭的同時感覺脊背都繃緊了。好在當婆婆的沒給她什麼下馬威,她很快便聽見上頭說:「起來吧,來本宮身邊坐。」
楚怡拎著裙擺,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宮女往舒貴妃身邊添了個繡墩,她眼皮都不敢抬一下地坐了過去。
她清楚地感覺到舒貴妃的目光在她面上劃來掃去,繼而聽到舒貴妃又說:「本宮從前沒見過你,隻時常聽太子提起。今日一見,本宮倒也明白你緣何得寵了。」
「……」楚怡覺著這不像好話,但也不敢吭氣兒。舒貴妃可不是她能懟的人,說啥她都只能聽著。
接著舒貴妃抿了口茶,放下茶盞,聲音變得愈發的不鹹不淡:「有些不太好聽的話,也不是沒人在本宮耳邊念叨,但太子喜歡你,本宮也不想多說什麼。隻告誡你一句——狐媚惑主的罪名別人扣給你你不必怕,可你若敢將這罪名坐實……」
「……娘娘放心!」楚怡脫口而出,說完才驚覺自己實在太緊張了,竟然截了舒貴妃的話。
舒貴妃蹙起眉頭,她倒吸著涼氣僵了僵,離席下拜:「娘娘放心……會被蠱惑的男人都是沒本事的,太子殿下賢明仁善,臣妾就是想蠱惑他,他也著不了臣妾的道!」
舒貴妃:「?」
她頭一次聽到用這種話來應付狐媚惑主的指責的。可她能說什麼?這丫頭在捧她兒子。
舒貴妃神情複雜地打量了楚怡半晌:「你倒很會說話。」
「臣妾說的都是實話,絕無虛言!」她字字鏗鏘有力,「太子殿下賢名在外,素來也不是沉溺聲色犬馬之人。漫說是臣妾,就是貂蟬在世,也蠱惑不了他的!」
「……」舒貴妃想繃住臉,又繃不住地想笑。好一會兒,終是擺手道,「行了,起來吧。」
神經緊繃的楚怡立刻乖巧磕頭,然後站起身,一臉溫順地坐回了繡墩上。
舒貴妃便說起了場面話:「月恒是個好名字,來日皇上賜的封號必也是選吉利的字眼。你要好好教她,別辜負了這些吉祥的寓意。」
「是。」楚怡恭謹地應下,應完發覺周圍一靜,覺得這麼應話太乾巴了,又沒話找話地續言,「月恒是閨名,娘娘不妨叫她小月亮。」
「小月亮?」舒貴妃一怔,「這叫法聽著倒有趣。」
「是,太子殿下一直這樣叫她,臣妾現下也跟著這麼叫了。」她說起這個就下意識地有了笑容,舒貴妃瞧著她,也不由自主地笑了笑:「那本宮也隨著你們,乳名叫來也的確更親切些。」
氣氛莫名鬆快了點兒,雖則二人之後也沒再多說幾句舒貴妃就讓楚怡告了退,但至少楚怡離開時舒貴妃是笑著的,楚怡心裡頭也輕鬆了不少。
待得楚怡退出殿外,舒貴妃身邊的嬤嬤上前換了茶,饒有興味地評價說:「這位楚良娣倒是機靈,奴婢瞧著性子也爽利。」
舒貴妃笑了聲:「是真爽利還是假爽利說不好,不過太子妃是那麼個性子,晰兒為什麼寵她本宮倒也懂了,大約也不全是為那張臉。」
太子妃的性子,處起來太讓人彆扭了。
舒貴妃至今都記得太子大婚之前是什麼樣,他當時想當個好丈夫、好好待正妻,興奮之下與她說了不少日後的打算,無奈後來實在與太子妃處不來。
舒貴妃想著直唏噓,末了又笑了笑:「著人取成色鮮亮的金子打個圓月給楚氏送去吧,就說本宮再給小月亮添份禮。」
那嬤嬤應下去尋人照辦,於是過了不幾天,楚怡就收到了這禮。
小小的金色圓盤直徑大概也就三釐米左右,但上面很精巧地烤出了小兔子和桂花樹,圓盤背後有個可以穿繩的小扣,穿上繩剛好可以當項墜使。
楚怡看得喜歡,當時就給月恒戴上了,沈晰也高興,從她懷裡接過月恒,抱著在屋裡踱了好幾個來回。
小孩子本就覺多,他走路時再一顛,月恒立馬就困了。大約是這一個多月來楚怡守著她的時候比較多的緣故,她現在不太認乳母,困了就朝楚怡伸小手。
沈晰便瞪她:「不許找娘!」
月恒鍥而不捨地嘲楚怡伸手:「咿——」
「不許找娘!」沈晰轉了個身讓她看不見楚怡,又教育她說,「你娘生你的時候快疼暈了,你現在都一個多月了,是大孩子了,要懂事!乖啊,你讓她省點勁,爹哄你睡覺好不好?」
楚怡在他背後聽得樂翻在床上,邊樂邊期待月恒的反應。
——可想而知,這個一個多月的「大孩子」並不買帳,見自己遲遲到不了母親懷裡,哇地一聲就哭了,哭得驚天動地。
「哈哈哈哈哈!!!」楚怡趕緊蹭下床,踩上鞋奔過去抱她,「來來來,娘抱,不理爹,他就是成心欺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