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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美人》第58章
第 58 章

  月恒不過多時就在楚怡懷裡乖乖睡著了, 楚怡把她交給乳母后扭臉一瞧,沈晰一臉怨憤。

  「哈哈哈哈哈別生氣別生氣!」她邊說邊摸沈晰的頭,「小孩子這個時候都是跟當娘的親,慢慢大了就知道認爹了!」

  「我知道。」沈晰生硬地冷哼了一聲, 「可你似乎也跟她比跟我更親。」

  楚怡:「……」

  她以為他是在醋女兒跟她比跟他好, 實際上竟是在醋她跟女兒比跟他好?

  她只好趕緊哄他, 連推帶拉地讓他躺上床去,自己在他身邊趴著,抱住他的胳膊道:「我當然還是跟你親!咱倆都相識多久了,她才一個多月大嘛!」

  沈晰冷這張臉不吭聲, 楚怡堆起笑, 又道:「沈晰,你都二十了, 是個大孩子了!不能總跟小月亮爭!」

  「……」沈晰的眼睛斜過來,盡力地又繃了幾秒, 「噗——」

  而後兩個人便樂成了一團,楚怡說你不要總跟你女兒叫板好不好?時間久了搞不好她要記仇的!

  沈晰哈地一聲,反問她說記仇?我對她不好嗎?

  楚怡想想,那他對小月亮是真的挺好的!

  先前她坐月子那個月,也是她初為人母的頭一個月。那時她懷孕造成的激素浮動應該還沒穩定下來,而且第一回當娘她也確實緊張得很,雖然理智上知道乳母照顧孩子的專業素養比她強多了, 但感性上還是總是瞎擔心。

  可宮裡確實是不需要她這個生母親自帶孩子的, 她只要在產房裡好好坐月子就行, 孩子由乳母在隔壁帶著。

  她於是也勸著自己說,好好歇著好好養自己吧!古往今來估計都有很多母親帶孩子累得夠嗆,巴不得自己能撒手不管,她現下有這個待遇得好好珍惜!

  但到了夜裡的時候,小月亮在隔壁一哭她就還是會醒。她清楚這不過是因為餓了要吃奶,乳母也立刻會去喂,可就是要不由自主地緊張上片刻,直至哭聲結束才能安心睡。

  後來很偶然的,她在哭聲響起時向窗外看了一眼,正好看見沈晰的身影路過窗外。

  那陣子他們沒有同房安寢,一來是並不能行房事,二來她坐著月子事情也多,時常有醫女要來給她按按身子、排惡露弄髒了床單也總要換,他睡在旁邊太麻煩。所以他來綠意閣時都是先到產房陪陪她,再去臥房睡覺。

  那天這麼一看,她才知道他常在孩子夜裡哭鬧的時候過去陪著。

  她當時恍然驚覺原來他和她一樣都對這個孩子很緊張。想想也是,太子妃和雲詩都跟他不親近,這便也是他頭一回實實在在體會當爹的感覺了。

  她為此有些感慨,第二日跟青玉慨歎了一下,青玉笑道:「娘子才知道啊?殿下為三小姐操心可不是一星半點呢!」

  皇帝還沒為月恒賜爵位,暫時只能稱三小姐。

  青玉說:「三小姐早幾日都是每夜吃四回奶,前兩天有一夜隻吃了三回。殿下早上起床後把乳母叫到跟前問了半天,生怕孩子病了,把乳母嚇得夠嗆。」

  楚怡拿這事笑話沈晰來著,跟他說這位殿下您能不能放鬆一點?能不能放過乳母?可笑話之餘,她也覺得十分感動——要知道,即便在二十一世紀,網上都總討論「喪偶式教育」的問題,也就是母親單獨操勞孩子的全部問題,父親只在想逗孩子時逗一逗,平常全都當透明人。

  但她到古代嫁了個太子,這太子卻在親力親為地操心孩子,一點不比她上心得少。

  「優秀,優秀!」楚怡把這個評價寫在了本本裡,底下附帶了三四百字來具體記錄他的優秀事蹟。

  如此又過了一個多月,沈晰在月恒百日漸近的時候又去了燕雲園。

  園子裡最近來宮裡回話的人少了些,雖然每次回話都說皇上一切安好,但他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再者,女孩子行百日禮時就要賜爵位了,柔淩封的是安和公主,歡宜封的安佳翁主。月恒與歡宜一樣封為翁主是合情合理的,但沈晰擔心父皇因為對楚家不滿只給個郡主的位子,到時楚怡心裡一定不好受。

  他若在園子裡,多少可以幫女兒說說話。稚子無辜,父皇應該也能體諒。

  他照例是在離宮前兩日就著人去園子傳了話,臨離園子還有幾里地時,又差了侍衛前一步去知會免得驚擾父皇。但這回到燕雲園門口時,卻見四弟候在那兒,似乎是專門等他。

  「四弟?」沈晰翻下馬背走上前,四皇子朝他一揖,迎他進去。他一眼看出四弟面色發沉,便也沒有急著問他迎出來是有什麼事。兄弟兩個沉默無聲地走了一段不短的路,到了偏僻些的地方,四皇子輕歎了聲:「二哥這幾日謹慎些。」

  「怎麼了?」沈晰同樣放輕了聲音問他,四皇子搖了一搖頭:「父皇身邊的沁貴人,就是這兩年格外得寵的那個,七八天前被賜了三尺白綾。」

  「什麼?」沈晰一愕。當下的後宮裡賜死宮嬪的事是很少見的,降位的都不多。皇帝麼,坐擁著天下有那麼多政務要費心,哪有工夫多和後宮裡的雞毛蒜皮糾纏?有點小錯讓皇帝不高興的人,日後冷著不見了也就是了。

  他便又追問:「為什麼?出什麼事了?」

  「不知道,就為不知道才嚇人。」四皇子又搖頭,「二哥您也清楚,父皇這趟出來沒帶什麼人,這位沁貴人就是位份最高的了,又一直得父皇喜歡。那幾日原也一直都是沁貴人侍奉在側,那日傍晚時也不知是怎麼了,父皇就突然下旨賜了她三尺白綾。」

  他越說眉頭鎖得越深,重重地緩了口氣,又繼續說:「我去問安的時候,碰巧遇上沁貴人被侍衛押出來,哭得妝都花了,一味地喊冤。接下來這幾日,御前的人又被撤換了不少,也沒人知道換下來的都去了什麼地方,我也不敢問。」

  若只死一個貴人,那可能是她自己犯了什麼大錯,但撤換那麼多御前宮人可見牽涉甚廣。

  這是出大事了。

  沈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多謝你,我自會加小心。」

  「嗯。」四皇子點頭一應,又告訴他,「二哥明日再去向父皇問安吧,父皇今日精神不濟。我也同父皇說過了,道不如明日再見您,他點了頭的。」

  「好。」沈晰頷首,跟他道了謝,便先行去了自己在紫雲園中的住處。

  翌日一早,沈晰用完早膳就出了門,要去向父皇問安。走到半路時卻聽宮人說皇上下了旨,追封暴病而亡的沁貴人為沁嬪,更著禮部以妃禮厚葬。

  暴病而亡?

  沈晰揣摩著這個用詞,但自然還是無法據此想出出了什麼事。他隻莫名地從心底暗生了一股惡寒,遍身都充斥著一股陌生的恐懼。

  明仁殿裡,皇帝下完旨後,沉默無聲地坐回了床邊。

  他覺得自己那日做錯了,因為自己疑心過重而冤枉了沁貴人,他每日都在同自己這樣說。但同時,他心底的疑慮又並未減少,那一絲絲暗湧的疑惑令他覺得他的警覺是有道理的,他該把事情弄個清楚。

  兩種情緒糾纏不休,這麼多日都沒分出個勝負。這也讓他的疑心蔓延得越來越遠了,不論哪個兒子覲見他都會從細微之處覺得舉止可疑,懷疑他與沁貴人有什麼勾結。

  所以,他今日給沁貴人追尊了嬪位。一來是給她一份死後的哀榮,二來也是以此遏止一些自己心中無休無止的猜疑。他要向自己強調,沁貴人是無罪的,他的兒子們也是無罪的。

  皇帝獨自僵坐了良久,在楊福進來稟說太子前來問安的時候,他終於抬了抬頭:「讓他進來吧。」

  這是他最器重的兒子,也是他最信任的兒子。

  沈晰便進了殿,未及見禮,皇帝便招呼著他坐。

  他瞧出父皇氣色不佳,就示意宮人將繡墩添在了床邊一步之遙的地方,在近處陪著父親。

  寢殿中安靜了須臾,沈晰小心道:「父皇近來可還好?」

  皇帝看著頗有些垂頭喪氣,長緩著息點了點頭:「還好。」頓了頓,反問他,「你那邊的孩子怎麼樣?」

  「孩子挺好。等再大一些,帶過來給父皇見見。」沈晰噙著笑說,皇帝也笑笑:「好。馬上暑氣就要重了,帶他們來園子裡避暑吧,朕都見見。」

  「是。」沈晰頷首,皇帝好像疲憊得緊,在這幾句對話後便又沉默了良久。後來楊福端了藥進來,皇帝喝了,似乎又恢復了點氣力,跟他講:「朕打算多給你的兄弟們一些差事。」

  沈晰微怔,旋即道:「聽父皇的。」

  「朕得瞧瞧哪些有野心、哪些可以信得過。」皇帝乏力地一歎,「有野心的,朕就早早賜他們個爵位,讓他們安享俸祿。信得過的,你日後可以用起來。」

  他說得懇切,但說罷之後,一股心慌卻不受控制地綻了開來。

  ——他發覺自己在不由自主地觀察沈晰的反應,目光雖沒有太多的去看他的神色,但耳朵感受著他的每一分情緒。

  沈晰啞了一啞:「父皇……您若想歷練兄弟們,兒臣別無他言,但您實在不必當下就為兒臣的日後做打算……御醫說您的病好生將養定能痊癒,父皇您安心養病,別總想那些不吉利的事情。」

  不知怎的,話音落實,他似乎看到父親神色一鬆。但也隻那麼短短一刹而已,他甚至不太確定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接著,皇帝釋然地笑起來:「你說的是。」

  沈晰欠了欠身。

  「朕近來病榻纏綿,確是憂思過重。其實想來,這病養的雖久倒也並不嚴重,朕不該如此不安。」他說著一頓,輕鬆隨意般地又問沈晰,「可你就不著急?」

  沈晰微噎,轉而失笑:「兒臣急什麼,兒臣只覺自己歷練得還不夠呢。您長命百歲兒臣心裡才踏實,若您成日胡思亂想直讓那不吉利的事應驗了,兒臣只怕也要手忙腳亂,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皇帝的神色再度鬆了兩分,這一次,沈晰真真切切地看清楚了。

  他並不為此感到意外,但仍是難免怔了怔。他強自定住了心神,還是禁不住一陣心悸。

  父皇在擔心他奪位了?

  先前父皇對他也不是沒有過試探,但多是試探他在政務及手足之情上的看法,從未試探過這樣的事。

  這樣的試探來上一次,比先前的千次萬次都讓沈晰覺得毛骨悚然。他方才的話是真的,他確實沒有那樣的心,但可怕的是父皇若有了這樣的疑慮,就不知會不會越疑越多,讓他身正也怕影子斜。

  古往今來,有多少為人子為人臣的死於君王的猜忌?他數都數不出來。

  沈晰心底有無數的斡旋方法縈繞著,他想到了各種說辭來讓父皇對他更加安心。可最終,他又什麼都沒有說。

  這個時候說得多只怕錯得更多,他原本行得端做得正,何苦讓父皇覺得他欲蓋彌彰?

  為月恒求封的事他也不得不暫且擱置了。雖則女兒封位再高也對他在朝中的地位毫無影響,但當下還有個沁嬪的死因讓他鬧不明白,他一步都不敢走錯。

  二月二十六,東宮三小姐百日,宴席在東宮熱熱鬧鬧地辦了起來,各樣貴重的賀禮再度堆滿了綠意閣,楚怡又一次被應酬累到手腳發軟。

  酒過三巡,傳旨的宦官終於從燕雲園趕到了東宮,打頭的是皇帝跟前最得臉的楊福。

  男賓客的席設在前宅便先看到了這一行人,席間驟然一靜,眾人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楊福,看著他端著那一卷明黃往後摘取。

  綠意閣中,楚怡正同四皇子側妃說著話,一聲盪氣迴腸的「聖旨到——」就震了進來。

  一院子女眷不約而同地朝院外張望,只見楊福一揮浮塵走進院中,邊展開聖旨邊道:「良娣楚氏代女接旨——」

  要母親代為接旨的,就是給女兒的爵位冊封了。

  楚怡趕忙上前下拜,乳母抱著月恒跪到了她身側,一屋子宮女宦官也都跪了下去。與此無關的女眷則都向後退了幾步,恭謹地垂首靜聽。

  在楊福開口前,楚怡的眼皮略微抬了下,想看沈晰有沒有跟著他一道過來,但是並沒有。

  她心生不解,不明白沈晰為何會錯過女兒的百日禮。他前兩天倒是著人來回過話說他未必能趕回來,可並未解釋原因,她也沒覺得他真會不來。

  然後,楊福清了清嗓子,抑揚頓挫地念了起來:「上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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