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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美人》第128章
第128章 女尊世界的趙瑾月(三)

  若淩是盛國的長女, 準確些說, 也是宮裡唯一一個能實實在在確定父親是誰的孩子。

  ——趙瑾月對此的心情很複雜。

  她從那段原不屬於她的記憶中發現這裡對於孩子「歸屬」的處理很不同於大應。在大應後宮這個問題很簡單, 孩子們只有一個父親, 至於母親,那顯然誰生的誰就是母親, 偶有母親早亡或者被廢的才會另作安排。

  但在這裡,孩子還是母親生的,當做母親的擁有「三宮六院」時,父親是誰可真不好說。

  「她」和安玨的孩子能確認父親是誰,是因為那時她的東宮後宅裡還沒有其他男人。至於其他皇女皇子——按照此處的慣例,通常是根據懷孕的時間看一看都有哪幾位可能是她父親,等生下來後再由皇帝做主選一個出來算作生父。至於若孩子長大後如果格外像另一個該如何安排, 也全都看皇帝的心情。

  這套規矩對趙瑾月來說很一言難盡, 但仔細想想好處也是明擺著的。

  ——在大應,後宮妃妾一爭起來就愛互相害孩子,楚怡懷沈沂時就差點讓陶氏鬧個一屍兩命;但在盛國, 不管得寵的是誰, 懷孕的都是女皇, 想害孩子自是會多許多顧慮,畢竟「戕害宮嬪」甚至「戕害皇嗣」與「弑君」的罪名都是不能比的。

  ——還有就是,當有孕的是皇帝本人的時候……皇帝們完全不必擔心宮妃紅杏出牆孩子不是自己的!

  嗯……

  趙瑾月躺在床上琢磨著這些,把自己給琢磨得撲哧一聲。

  而後她又忙斂住笑, 認真回憶了一番關於若淩的事情, 算是為見她做做準備。

  結果她卻發現, 在另一個她的記憶裡,這個長女出現的畫面竟然少之又少。就是早早被沈晰帶去親自撫養的柔淩,留給她的記憶都比若淩多。

  趙瑾月皺了皺眉,閉著眼睛細細思量下去,進一步發現在那些為數不多的記憶裡也鮮少有哪一段是稱得上開心的。

  最後的一個片段是三個月前,也就是她下旨讓刑部押安玨走的時候,當時若淩在場。

  若淩被刑部的人嚇壞了,抓著安玨的衣袖嚎啕大哭,乳母拽開了她,她又無助地跑向趙瑾月:「母皇不要……」她因為恐懼而緊抱住了她的胳膊,哭得嗓音發啞,「母皇別生爹的氣,爹不是故意的!」

  四歲的孩子,說話奶聲奶氣的。趙瑾月即便自問從前並不算個多好的母親,也無法理解在這裡的這個「她」當時怎麼能那樣冷淡地看著若淩說:「你再叫他一聲爹,朕即刻要了他的命。」

  若淩被嚇得一下子不敢再哭,正被押往外頭的安玨足下頓住,怒火有些克制不住:「她也是陛下的孩子!」

  她回看過去,漠然回說:「朕寧可從來沒有過這個孩子。」

  這句話,是當著若淩的面說的。

  所以,怨不得安玨以為自己將被賜死時會求她別遷怒若淩。

  她對若淩實在是過於無情了。

  趙瑾月被這過往弄得怔怔回不過神,心下很有些懼於和若淩見面,同時又矛盾地想趕緊見面、好好哄一哄她,彌補從前的虧欠。

  她覺得上蒼讓她重活一次是有原因的,她擁有同樣的名字、女兒的名字又和柔淩差不多也是有原因的。

  她得好好地把這輩子過好,總不能從前對不住柔淩了,在這裡還繼續讓若淩難過。

  然而翌日上午,她又不得不把這一切矛盾的心情都暫且放一放。

  ——朝政太忙了,她卯時開始上朝,下朝回到鸞政殿又繼續與朝臣議事。事情還真不少,她一時拿不准何時才能結束便讓人先去接了若淩過來,讓若淩去側殿見安玨。

  讓他們先見見面也是好的,若淩肯定很想他,他的心情大概也會因為見到若淩而好不少,就不要再拖了。

  側殿於是很快傳來了小女孩的歡笑聲,趙瑾月即便不知道他們在玩什麼都能感覺到那種愉快。

  過了約莫一刻的工夫,側殿的殿門咣地一聲撞開,在議事的眾人齊齊看去,便見一小女孩邊不住地扭頭邊往這邊跑,嘴裡還在笑著喊:「不給你不給你!」

  「……若淩!」趙瑾月隱約聽到一聲焦灼的低喝,但若淩沒當回事,還在繼續往這邊跑。

  直至到了內殿與外殿間的門檻,宮侍上前擋了她一把,她才猛地止步轉身,頃刻之間,她臉上的笑容就沒了。

  「母皇……」她在門檻外拜下去,隔得這麼遠,趙瑾月都從她小小的身子上感受到了那股恐懼。

  真是比柔淩帶給她的感覺還要更糟糕些。

  她愧對柔淩,所以柔淩不喜歡她,但也並不怕她。

  趙瑾月無聲地緩了口氣,向眼前的幾位朝臣頷首示意她們稍候,便起身向外殿走去。

  在她走到跟前的時候,若淩明顯地往後縮了縮,她彎腰把扶她:「起來。」

  若淩站起身,她定睛瞧了瞧,若淩跟柔淩確是有幾分像的。

  趙瑾月笑了笑,牽著她的手往側殿去。若淩頓時不安起來,緊緊地拽住她:「母皇別生……他的氣。」

  「沒事,母皇不生氣。」她勉強地笑笑,半攬過若淩,繼續前行。

  到了側殿門口,若淩一下子跑了進去,躲去安玨身後又探出頭,怯生生地望著趙瑾月。

  安玨就在離門兩步遠的地方,顯是方才想攔若淩來著,可只穿著中衣又實在不便出門。

  看見趙瑾月,他低了低頭:「是臣忘了告訴她陛下在議事。」

  「沒事。」趙瑾月邁入門中,回身關上了門。

  再回過頭的時候,她看到若淩已經緊張得完全縮到了安玨背後,連頭也不往外探了。

  「若淩?」她叫她,她也不出來,安玨扭頭輕道:「你母皇在叫你。」

  又靜了片刻,若淩才猶猶豫豫地從父親背後走了出來,到趙瑾月跟前福了福,低著頭輕語呢喃:「我錯了。」

  趙瑾月蹲下身:「母皇有事在忙,你先不要往殿裡跑,好好在屋裡跟你爹待著。等一會兒你聽著外頭的人走了,再過來找母皇,好不好?」

  「……」若淩很不適應地僵在了那兒,眼睛左看右看,最後遲疑著轉向了安玨。

  趙瑾月便也看過去,原正端詳著她的安玨忙別開目光,一哂:「陛下放心。」

  趙瑾月點點頭,又跟若淩說:「你爹前陣子受了傷,身子還沒大好,你別太鬧。」

  這回若淩立刻連連點頭,趙瑾月摸摸她的額頭便轉身走了,剛伸手闔門,聽到若淩小聲問安玨:「爹,母皇怎麼啦?」

  安玨:「噓——」

  趙瑾月:「……」

  罷了,不怪若淩,她爹最近也在奇怪。

  晌午時朝臣告退,三人便一道用了膳。趙瑾月給若淩夾了幾回菜之後發現安玨夾過去的她可能會剩在碟子裡,但她夾過去的若淩一定會吃,哪怕是同一道菜。

  她發現這回事是因為青椒。

  桌上有道素三絲裡有青椒絲,她和安玨都給若淩夾過這道菜,結果若淩一言不發地把她送過來的全吃完了,安玨夾過去的她卻挑挑揀揀地留下了好幾根綠在碟子裡。

  晚膳時又是這樣,青椒肉絲裡的青椒若淩看是誰夾的以決定吃不吃。

  趙瑾月看了看她:「不愛吃青椒?」

  若淩陡然打了個哆嗦,即刻拿起筷子要夾碟子裡剩下的青椒,就連安玨的神情都一緊。

  趙瑾月趕緊撫一撫她的後背:「沒事沒事,不愛吃就不吃了。別太挑食就行,有一樣兩樣不愛吃的也不打緊。」

  「……」若淩戰戰兢兢地看向安玨,安玨也又愣了愣:「陛下……?」

  「都有不愛吃的東西的。」趙瑾月回看過去,笑說,「她又沒挑事挑成朕這樣。」

  其實她本人也尚算還好,芹菜茼蒿青椒不愛吃別的都還可以。但這個原本的「趙瑾月」似乎一切素菜都不愛吃,可想而知對身體無益。

  安玨好像是從成婚前便開始勸她了,可她不愛聽。

  但同時,她又對若淩嚴格得很。

  趙瑾月簡直覺得她只是在找著茬地不讓這父女倆好過。

  用完晚膳,趙瑾月還有摺子要看,但她把安玨和若淩「扣」在了殿裡,讓他們愛幹什麼幹什麼。

  安玨便讓宮人取了棋來,和若淩一起下棋。

  這一點上這盛國倒是和大應差不多,小孩子都是早早地便要接觸黑白子,不懂什麼棋路也不要緊,慢慢熟悉著。

  他們都不敢吵到她,起初下得安靜得很。

  但過不多時,趙瑾月便聽見若淩很小聲地喊了起來:「我悔一步!就一步!」

  她抬起視線從奏章上方偷偷看去,正碰上安玨局促地看過來,她便又忙垂下目光不再看了。

  但安玨顯然發覺了她的視線變化,微微一怔,轉而在若淩頭上一拍:「不許悔棋,不許說話,你母皇忙著。」

  「我就悔一步嘛,我剛才放錯了!!!」若淩鍥而不捨地同他討價還價,但也儘量壓著音不驚擾趙瑾月。

  趙瑾月藏在奏摺後頭禁不住地笑,又不好出聲,笑得累得很。

  笑著笑著,三名宮侍疾步進了殿,手裡各托著一方託盤,到趙瑾月案前一跪:「陛下。」

  該翻牌子了。

  趙瑾月斂去笑容,輕籲著氣起身走過去,可在她剛要細細地看那些牌子的時候,安玨的神色映入了餘光。

  她一抬眼,他很快別開了眼,面上強撐的笑意難過又悵然。

  趙瑾月的心跳一瞬間快了,她窒住呼吸:「你不高興?」

  話說出口,她才覺得這個問法奇怪得很。

  安玨匆忙搖頭,卻又始終沒有看她,目光在棋盤上定了定,道:「沒有,臣只是……」

  「都退下。」趙瑾月聲音微提,一眾宮人即刻叩首告退,來請她翻牌子的三人也一併退了出去。

  殿裡沒有外人了,她卻愈發不知該說什麼。

  「爹……」若淩重新緊張起來,繞過棋桌躲到安玨身後。

  安玨一壁睇著趙瑾月,一壁安撫地拍了拍若淩,而後離席下拜:「是臣的錯,陛下恕罪。」

  趙瑾月覺出了那股明顯的疲憊。

  「她」以前真是喜怒無常,所以他已習慣了她對他的厭惡,也習慣了短暫的和睦之後突然而至的怒火。

  就連若淩也已經對此十分敏感。

  趙瑾月一時很難過,說不上是為他還是為自己現下的處境。她在那兒僵了會兒,提步走向他,若淩猶如一只想保護家人的小獸一般恐懼又勇敢地撲住她:「母皇別……」

  哪怕她先前的哭鬧求情都沒有用。

  趙瑾月蹲身將她攬住,又看向安玨:「起來。你不高興,我不翻牌子就是了。」

  「……臣沒那個意思。」安玨不免有些失措。

  「你沒那個意思,我也當你是這個意思。」趙瑾月短促一歎,「今晚我帶若淩睡,你……」

  她咬了咬牙:「你來不來隨你!」

  話音落下,她竟然很有些慌。

  這說來奇怪得很,前些日子她嘗試著翻過好幾人的牌子了,這事對她來說已不足為奇,但眼下她卻沒底氣直接說一句要他睡到寢殿去,只說一句「來不來隨你」都讓她緊張得連頭皮都發了麻。

  她於是連等他的答案的勇氣都沒有,站起身拉著若淩就進寢殿:「來,母皇帶你看看寢殿什麼樣。」

  她從未帶若淩一起睡過,若淩也從未曾進過她的寢殿。所以只消片刻之間,若淩就被新鮮感驅散了恐懼:「好大的床!」

  趙瑾月笑了聲:「是啊。」

  特別寬敞的一張床,睡三個人都綽綽有餘。

  不知怎的,此時此刻她對床笫之歡並無多少衝動,卻很想跟安玨一起躺在這裡,好好地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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