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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美人》第129章
第129章 女尊世界的趙瑾月(四)

  趙瑾月跟安玨說「來不來隨你」, 沐浴之後躺到了床上, 便心裡七上八下地等了起來。

  結果安玨沒來。

  ……罷了。

  仔細想想,她對此倒也並不甚意外。安玨一看就不是那種會主動「投懷送抱」的人, 她翻旁人的牌子他不高興, 但她扔給他一句意味不明的「來不來隨你」,可想而知他並不會來。

  翌日一早她起床時難免有些動靜,若淩便也迷迷糊糊地醒了。她過去哄了哄若淩, 讓她接著睡, 而後自己匆匆梳妝更衣,又簡單吃了兩口東西,便準備去上朝。

  寢殿的門一看,卻見安玨在外頭等著。

  趙瑾月一愣, 見安玨要跪地行禮又忙回神扶他,他頷了頷首, 打量著她的神情問:「陛下睡得……可還好?」

  「挺好。」趙瑾月點點頭,「怎的這樣問?」

  「若淩睡覺不老實。」他道。

  趙瑾月不禁心情複雜。

  若淩睡覺是不老實, 一夜裡踹了她好幾腳, 但小孩子不就是這樣的?他為此擔心到要專程來問她, 可見她從前待孩子真是……不好得很。

  「她還睡著, 你去陪陪她?」她說著笑了笑,「我不知什麼時候才能下朝,你們用早膳不必等我。」

  安玨點點頭:「那用完膳後, 臣先送她回去。」

  她點頭應了聲好, 他思忖了會兒, 又說:「臣的傷也無礙了,可否回信安宮去住?」

  趙瑾月心裡一空,轉而又輕鬆笑道:「再養一養吧。信安宮許久沒人居住,總也得讓宮人收拾收拾再說。」

  安玨沒再說什麼,安靜地頷首應下。趙瑾月也沒再說話,提步向外走去。安玨行禮恭送,待得聖駕不見身影了才起身,卻在寢殿外怔了良久。

  他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對他這般,迷茫之下的每一刻相處都令他心驚,他卻又愈發沉溺於這樣的相處。

  他們之間從未有過這樣的和睦。在她眼裡,他來盛國只是為了給虞國謀福。

  而她的想法其實也是對的。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在她的厭惡之下忍辱負重地活著,不過是怕她因為他的死而遷怒虞國。

  所以在虞國向盛國宣戰的消息傳來的時候,他的一切支撐都崩了盤。

  他始終記得虞國,但虞國放棄了他。

  如果不是還有若淩,若淩又並不得她這個做母親的疼愛,他大概一年前就死了。

  入獄之後他先後自盡了十四次也是因此。虞國已棄他於不顧了,他又自覺不可能活著走出去再見到若淩,便沒了活下去的理由。

  可那個時候,她已對他厭惡到了不肯讓他輕易死去。

  現在的一切又是為了什麼?

  安玨百思不得其解。

  .

  若淩醒後,父女二人一道用了早膳,安玨就送她回了她的宜明苑。

  皇帝雖沒有多喜歡這個女兒,但也犯不上在吃穿用度上克扣她的,宜明苑總歸還是個住著舒適的地方,宮人們也都細心妥帖。

  安玨陪她待了一會兒便要走,若淩也沒有哭鬧,只是跟他說:「爹要常來看我!」

  安玨想了想,在她面前蹲下身:「但凡能來,爹必會常來。但若爹長久未來,你也不要多問,更不要問你的母皇爹去了哪裡。」

  有些事不是若淩這個年紀該懂的,她卻聽懂了,眼眶頓時一紅:「爹還會被抓走嗎!」

  「爹不知道。」安玨平淡道,溫和地揉了揉她的臉頰,「但你要聽爹的,別去問,別惹你母皇生氣。」

  「可她又不喜歡我……」若淩低下頭呢喃著,「我要爹留下,我要保護爹!」

  安玨笑了聲,但也就那麼一聲,便不再笑得出來了。

  他心裡一陣陣地泛著酸,邊思量邊續道:「她不喜歡你,是因為爹的緣故。你若來日一定要恨一個人才能讓心裡舒服,就恨爹好了。」

  若淩被他說得發蒙:「為什麼?」

  「等你長大一些就懂了。」他說著籲了口氣,神色輕鬆了幾分,又攬了攬她,「也不必太擔心,你爹命大。你看,咱們先前三個月沒見,這不是也又見到了?」

  若淩紅著眼睛點點頭,可就算是正出言哄她的安玨也明白,她點頭只是因為她懂事,不是因為她真的被這話哄住了。

  這些心思攪得安玨在回鸞政殿時心裡沉得很。來時為了方便和若淩說話他特意沒從鸞政殿帶宮人,生怕若淩童言無忌說些不該說的被傳到陛下耳中。

  可眼下獨自走在宮道上,他卻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凜冽的孤寂。

  不過多時,他偏又遙遙看到了一片熱鬧。十數位宮人隨行的步輦正從宮道那端緩緩行來,安玨仔細分辨了良久,方認出步輦上端坐的人是白越。

  白越現下已是貴君了,是在安玨被廢元君位後不久晉的位,陛下讓他掌六宮事宜。

  他在皇帝面前百依百順,皇帝不愛聽的話他一個字也不會說,是很招人喜歡的性子。

  安玨忽而自嘲地輕笑了聲,在步輦即將經過身前時退到了道旁讓他先過,但很快,步輦上響起一聲不輕不重的:「停。」

  華貴氣派的步輦停下、落穩,安玨看過去,白越也正看過來。

  接著,白越笑起來:「竟能在此見到安常侍,真是稀罕事。」

  說著他便向他走來,安玨頷了頷首:「貴君。」

  白越在他面前定住腳,打量著他,口吻悠悠:「我封貴君時常侍稱病未能來賀,後來又聞常侍入獄受審,我還道再見不到常侍了,沒想到常侍命倒好,這樣大難不死。」

  這話說得並不算好聽,安玨便沒有應話。白越似乎沒有在意,隻輕輕一歎,自顧自又續道:「論起命數,我也確是比不過常侍,估計這輩子也沒機會當一把元君,和陛下舉案齊眉。」

  安玨低著眼眸仍未應聲,感受到他的目光在自己面上劃著:「所以,我只求這貴君位的晉封完滿無缺。」

  可他早在近一年前就晉封了貴君,這話說得安玨十分莫名。安玨蹙起眉頭看他,他輕鬆地又一哂:「當時闔宮來賀,唯獨常侍沒來。如今既再度得見,只好勞常侍在此補上一禮以彌補這缺憾了。」

  安玨眼底一顫,帶著三分驚意看向他。

  在盛國後宮裡,貴君之上只有元君,常侍卻是連員額都無限制的末等位子,白越這是要他當眾行叩拜大禮。什麼彌補缺憾自都是虛的,無非是樂得看他受辱。

  安玨沉了沉息:「貴君,得饒人處且饒人。」

  白越的笑容斂去了大半:「你若這樣說,便是為難我了。」他語中一頓,「陛下要我掌六宮事宜,常侍你說,這禮數上的事,我管是不管。」

  安玨沉默以對,白越複又輕笑:「倒很有風骨。」

  說罷他一招手,幾名宮侍當即上前,伸手便將安玨往下按。安玨剛一掙扎,猝不及防地被踹在膝窩上,難免腿上一軟跪了下去。

  他旋即要起來,但被按得死死的,白越淡看著他的掙扎,不耐地道了聲:「行了,我不逼你拜我。」

  安玨切齒看過去,他嗤聲而笑:「可你既仗著陛下肯給你留幾分薄面便這樣目中無人,這事還是得讓陛下知道才好。免得你日漸忘了自己是誰,在宮裡拿起昔日做元君的架子,倒打了陛下的臉。」

  他說完便不再理會安玨的反應,吩咐那幾名宮侍:「看住他,讓他跪兩刻。」

  幾名宮侍躬身應是,白越便轉身離開了。待得他坐上步輦,步輦卻轉了彎,顯是要往鸞政殿去。

  .

  鸞政殿裡,趙瑾月下朝回來見安玨沒在,知他是送若淩去了,便也沒催。不過她今天難得清閒一點,就想他如果能午膳前回來最好了,她可以拉他一起用午膳,再一道出去走走。

  然後她就開始琢磨可以拉他去哪裡走走,琢磨著琢磨著,就滿腦子全是他了。

  結果她沒等來安玨倒等來了白越。

  白越進殿是不用通稟的。乍然見他進殿,趙瑾月好生一愣,轉而笑道:「你怎麼來了?」

  這個白越她先前也翻過牌子了,最深的印像是他脾氣特別好。在原女皇的記憶力也有許多關於他的事情,大多都是輕鬆愉快的相處過程。

  白越笑吟吟地在側旁落了座,從宮侍手中接過茶抿了一口,接著便笑歎:「臣知道陛下近來忙著,也不想擾陛下。不過適才在路上碰見了安常侍,不得不來跟陛下說一聲。」

  趙瑾月一愣:「怎麼了?你說。」

  「他那個清高的脾氣,見了臣連禮也不肯見一個……」白越無奈地搖著頭,「臣倒沒什麼,但當著那許多宮人的面,陛下又讓臣執掌六宮,臣總不能不管。」

  趙瑾月心頭一緊,好在臉上沒顯出什麼,仍是笑著:「怎麼管的?」

  「小懲大誡,讓他跪一會兒也就罷了。」白越搖搖頭,滿臉的無可奈何,「論資歷臣不如他,他不服臣,臣也沒有辦法。只好來求陛下好好同他說說,日後別這樣讓臣下不來台。」

  他說罷低眸微笑,溫和守禮得緊。

  當然,若皇帝能只是同安玨「好好說說」,他便也不會過來了。

  他這貴君坐在掌權的位子上坐得好好的,可真沒想到昔日的元君還能從獄裡走出來。

  宮道上,押著安玨的宮人在兩刻之後還算恭敬地請他起了身,但可沒打算跑一趟鸞政殿送他回來。

  安玨原也沒指望他們送。冬天穿得厚實,跪這一會兒倒沒有多累,只不過是剛開始跌下去的那一下有點磕了膝蓋。

  他便自己趔趄著往回走,邊走邊思量一會兒該如何是好。

  白越勢必已經見過陛下了。

  陛下有多喜歡白越他心裡清楚,在過去的兩年裡,六宮基本都隻瞧著他一個人升遷了。

  他先前對白越有過不滿,隻剛跟陛下提了兩句便迎來一場怒火。

  白越晉封貴君那時他剛被廢為常侍,心情實在不好便稱病沒有去賀,這樣的事在宮裡其實也不稀奇,陛下卻是當晚就差人過來斥了他一頓。

  這回……

  唉。

  安玨默然暗歎,一步步地踱回鸞政殿,在門外兀自揉了會兒膝蓋,到底還算正常地走了進去。

  在人來人往的宮道上跪著已夠屈辱,不論一會兒她還要做什麼,他都不想顯得更加狼狽了。

  趙瑾月讀著摺子,餘光察覺有人進殿,一抬頭:「回來了?」

  「嗯。」安玨點頭,頓了頓,問她,「貴君來過了?」

  「來過了。」趙瑾月邊說邊打量他,很快看出他面色青白得不正常,便站起身走到了他面前,「怎麼回事?」

  安玨低頭淡笑了聲:「貴君不是來過了。」

  「現在我想聽你說,兼聽則明麼。」她說著要拉他去側旁坐,才剛一拽,卻反被拽得向後一傾。

  安玨膝頭髮酸,實在沒能來得及這麼快提起來。

  她轉回頭看看他:「怎麼了?」

  「沒事。」他避開她的打量,趔趄了兩步扶住桌子,在旁邊坐了下來。

  趙瑾月皺眉,二話不說蹲身便要揭他的衣擺,他下意識地伸手擋她,又被她揮手反擋開來。

  她撩開衣擺又撩中褲,定睛一看,見只是膝頭有塊青紫略鬆了口氣,細一想又覺得不對:「不就是跪了兩刻,怎麼弄成這樣?」

  跪兩刻她也是跪過的,哪次祭祀不得有這個時間?雖然祭祀時膝下都要墊著蒲團,但冬日衣服厚,應該也能和蒲團一樣墊一墊才是。

  安玨斟酌著言辭一時沒有開口,她便有些急了:「你跟我說啊!」

  安玨啞然笑笑:「臣若說是他成心找茬,陛下信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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