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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問》第66章
終章(完結

  玉竹的長眠直到過完盛夏,熬過了最炎熱的時候才結束。

  經脈由冰火歷練,亦要在四季輪回中走完一遭嚴冬酷暑,才能撫平身上各處的創傷。

  她人沒醒,卻能感受到這令人窒息的悶熱。

  天好似一口熬幹了的大鐵鍋,倒扣著,把人死死地捂在一團看不見的蒸汽裡,熱氣從鼻腔進入,把肺腑滾得一片燥熱,再慢吞吞地被呼出口。

  真熱啊。

  熱得這覺也睡不安穩。

  玉竹睡在夢裡,不知哪個缺德的還往她身上扣了一床棉被,便更覺得忍不下去了。

  恍惚之中,一直隱沒在記憶裡的師父終於也被這床棉被激了出來,對她道:休息夠了你就回去吧,反正罪你也受了,以後再也別這麼胡來。

  而後便笑吟吟地走了。

  這天之後她再也睡不踏實,漸能感知晝夜的光線變幻,聽見響動的時間也越來越長,所捕捉到的周遭氣味也越發清晰,那藥汁更是苦得令人髮指。

  事後玉竹猜測,給她灌藥汁恐怕是個陰謀,目的就在於將她活活苦醒。

  她醒的時候,發覺自己躺在一個不認識的地方,四周傢俱陳設甚是講究,皆由精敲細琢的漆木製成,飾有淡色刺繡紗帳,被人打掃得乾乾淨淨——一看就不是她的風格。

  玉竹尚只能睜開眼睛,她瞪眼瞅著頭頂的紗帳上繡的蒼鷺戲水圖,憋著勁努力了好一會兒,腿腳四肢終於有了點知覺。

  翻身起來仍需努力,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伸腿一踹,把那床缺德棉被給踹下了地。

  時間正值晌午,屋子裡除了她,還有一個拿著蒲扇的小姑娘,長得伶俐可愛。大概是扇扇子累了,正一點一點腦袋打盹。

  小姑娘聽見棉被落地的一聲悶響,「呀」地一聲叫了出來,一看棉被到了地上,才想起去探視床上的人。

  四目相對,玉竹嗓子跟被燒火棍捅過似的,又幹又疼,說不出話只好報之以一個友善的微笑。

  那小姑娘卻跟見鬼了似的,「騰」地一下猛地站了起來,不顧被一屁股掀翻在地的板凳,大聲朝外喊道:「公子!公子!」

  玉竹昏睡中聽到的聲音總是模糊不清,習慣了清淨。現在被人在耳朵邊這麼一喊,覺得耳膜快要炸裂了,眉頭不由一皺——這小姑娘自己身穿輕紗小褂,卻給她加蓋床捂痱子的大棉被,她還沒抗議呢,這邊倒是先嚷嚷起來了。

  小姑娘喊了兩聲見還無人應,焦急一跺腳,拔腿便往外衝,期間一腳絆到被她碰倒的板凳,險些跌一個趔趄,不等站穩拍拍膝蓋又接著往外跑。

  玉竹本是想讓這姑娘幫忙倒杯水,還沒比劃人就跑沒了影,頓時生出無限幽怨出來。

  ——什麼玩意兒啊,醒來也沒人管,還不如接著睡呢!

  接著她想到那女孩出門前所喊的「公子」,聯繫到長久以來夢中那熟悉的聲音,心中一動——莫非她是去叫曾韞?

  這念頭剛一露頭,便被她自己強摁了下去。

  她已經不記得當時是如何死裡逃生的了,儘管她無比希望是和曾韞一起,卻又比誰都害怕這一點小小的期待落空。

  玉竹抬手扶額,輕咳了兩聲,心事重重地準備下床找水。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一陣倉促的腳步聲,緊接著,「砰」地一聲,門被來人一掌推開。

  玉竹順著聲音看過去,瞳孔猝然收緊。

  門外站著的人,一襲月白長袍,眉如墨畫,睛若秋水,極為俊秀的臉上卻有一層淡青胡茬,顯得比從前要憔悴不少。

  正是曾韞。

  曾韞怔怔地站在門口,一眼不眨地盯著玉竹,好一會兒,先前的那個小姑娘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他才回魂般地挪動了腳步。

  從門口到床邊的距離不過數尺,玉竹卻覺得曾韞走來的這段路漫長的沒有盡頭。

  她手指甲用力掐了一把掌心。

  疼的,她確實是醒著的。

  曾韞走到玉竹的床前,手緩緩地抬了起來,懸在距離她的臉一寸之遙的地方,抖得如同篩糠,卻始終沒有落下。

  他太害怕這不過是美夢一場,碰到了玉竹,這夢就醒了。

  遲疑間,後面的小姑娘脆聲道:「方才我迷糊著睡著了,醒了就見姑娘睜著眼睛看我,也不知是什麼時候恢復的……看來公子的藥起了效果,還應繼續服下去才是……公子?公子?」

  玉竹忍著身上的酸痛,主動握住了曾韞顫抖的手,覆上了自己的臉頰,聲音沙啞地道:「……阿韞。」

  曾韞雙目通紅,唇囁嚅了半晌什麼都沒說出來,突然上前一把抱住了她,恨不能把她揉碎了按進自己的身體。

  一股溫熱流進了玉竹的脖頸,她聽見曾韞濕漉漉的聲音道:「昏迷這麼久……你是想把我逼瘋嗎?」

  門口那小姑娘反應有些遲鈍,這時候才終於察覺出了「閒雜人等請退散」的氣場,躡手躡腳將手裡盛藥的託盤放在了一旁的小桌上,一聲不響地撤出了屋子,還十分貼心的把屋門給帶上了。

  屋裡只剩他們兩個,玉竹被緊緊抱著,醒來之後第一次覺得,活著真好。

  同時,她看見曾韞一臉的憔悴,又覺得有點愧疚。

  她有許多事想問曾韞,譬如盛笑春死了沒有,她昏迷了多久,他的傷養好了沒,還有這是什麼地方,是否安全……

  玉竹:「我……」

  太多問題反而無從問起,最後說出口的反而是頗煞風景的一句。

  玉竹道:「我渴了……」

  這句話毫不留情地攪和了前一刻還你儂我儂的氣氛,卻也讓人有種回歸現實的安心感。

  曾韞嘴角微提,在她額上輕輕吻了一下,站起身去桌前端起了藥碗:「正好……我剛把藥煎好,喝了就不渴了。」

  玉竹立馬打起了精神,捏住鼻子一溜煙縮進了床的最裡側:「不喝!死也不喝!我就是被這害人東西荼毒醒的,你休想……唔……」

  曾公子根本不為所動,聞言冷漠一笑,神情挑釁地含了一大口藥汁,撲上床便把她這個久病初愈的傷殘人員壓在了身下。

  他一手卡住玉竹的下顎,迫使她張開嘴,下一刻便用舌卷著藥汁送了進來。

  藥是苦的,可這個吻卻是再甜沒有了。

  曾韞的呼吸淡淡地撲在鼻尖,舌由淺至深地在她口腔中挑撥試探,柔軟的舌尖與她相抵,發出了水漬糾纏的淫靡聲音,兩人的胸口都劇烈地起伏著。

  待這個吻結束,藥汁已經被玉竹毫無知覺地吞了個一滴不剩。她看著兩人唇間黏連的一根銀絲,紅著臉道:「哪有你這樣的?剛才我是沒有防備……要是你下回再這麼喂我藥,我絕不會再吞下去了!」

  曾韞面不改色地舔掉了她嘴角殘留的藥液:「聽你這意思,還想再來一次?還是說……」他湊近玉竹的耳朵,聲音曖昧地道:「你想吞點別的東西?」

  玉竹畢竟已經初嘗雲雨,聽見這話立即反應過來曾韞意有所指,臉上霎時升出一片紅雲,結結巴巴道:「沒、沒想!」

  開玩笑,她現在胳膊腿還沒恢復好,連抬個手都會疼,要是在這個時候被曾韞就地正法,恐怕會痛到升天。

  曾韞調戲完並沒真要做什麼的意思,手撐床一把站了起來,端起剩下的藥溫聲道:「快把剩下的喝了吧,我去給你倒杯水。」

  玉竹乖覺地接過藥,順從地吞了下去。

  喝完了藥,曾韞把她按回床上,細細講了來龍去脈。包括他是如何帶她回到青州的,怎麼找出的那兩把寶鳳劍,甚至解釋了為什麼要在大熱天給她蓋棉被。

  他說的雲淡風輕,但玉竹無需多問,也知道其中必有無數艱辛。

  比如查醫書為她找對症之藥,他只說「試了些方子,還好眼下這副起了效果」,便一帶而過,找藥、試藥的過程一概不提。

  玉竹握著曾韞的手聽完全部,心裡五味雜陳,最令她心急的是那兩把寶鳳,曾韞說是帶了回來,但顯然不在這間屋子,不知道被放到了哪裡。

  眼下提這件事有點不合時宜,她便決定等等再談。

  兩人說了一陣子話,玉竹後來又覺得有些犯困,又睡了一覺。曾韞怕她再次一睡不醒,一直捏著手沒有鬆開。

  玉竹這一覺隻睡了半個時辰,短暫的休眠卻令她身上的痛感大有減輕。她在曾韞的攙扶下,在屋裡走了兩圈,腿腳也漸漸活泛了起來。

  身體恢復,玉竹提出了一項要求:「我要吃肉。」

  曾韞扶著她,含笑道:「已經交代廚房做了,清蒸鱸魚、雲腿餡兒府、蔥油牛肉、鮮蝦扒水餃……你想不想吃?」

  玉竹這大半年裡只靠藥汁續命,每根汗毛都充斥著對美食的渴望,聞言一擦快滴到地上的哈喇子,忙點頭道:「想吃!要吃!」

  曾韞道:「那你介意有其他人一起嗎?」

  玉竹沒明白他這話的意思,遞過去一個狐疑的眼神。

  曾韞有些躊躇著道:「我先前有沒有跟你說過,鏢局裡養活了一大堆無家可歸者,基本都可以算自家人……咳,他們都想見見你。」

  玉竹愣了一下,差點左腳踩在右腳上。

  「別緊張,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更何況……」曾韞輕輕捏了她一把,低聲說:「你很美。」

  玉竹的臉一點一點地漲紅了起來,赧然道:「這合適嗎?」

  曾韞無辜道:「怎麼不合適?當初有人說要把我擄回去當壓寨老爺,我才有精力從死人堆裡帶著你爬出來……難道現在你恢復了,便要翻臉不認人了?」

  玉竹哭笑不得,忙解釋道:「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曾韞道:「那是什麼意思?」

  玉竹咽了口唾沫,艱難地道:「我們的關係,他們會不會覺得……太唐突?」

  曾韞輕笑著把她箍進了懷裡:「這位英雄,你用我解完了淫毒,睡都睡過了,怎麼能說一起吃頓飯唐突呢?」

  玉竹無言以對,只好訥訥地咬住了下唇。

  曾韞見她是真的緊張,這才把她鬆開,溫聲道:「不用擔心,我帶你回來的時候就和他們說過,不管你能不能醒,都是我要娶的人,他們有心理準備。」說著拿手掌揉了揉玉竹的頭頂,「他們都是很好的人,見了你就知道了。」

  玉竹也沒心思再活動腰腿,剩下的時間裡有生以來頭一回花心思研究穿衣打扮。她把亂七八糟的首飾都試了一遍,換衣裳換出了一身熱汗,不管怎麼著都覺得難受,最後乾脆都脫了,找了一件素色紗袍,隻梳了一個簡單髮髻了事。

  這打扮樸素的很,卻因她行為舉止的颯爽更顯出玉竹面容的清麗脫俗,曾韞不由眼前一亮。

  這天晚上,略帶病容的玉竹就這麼跟著曾韞到了久聞其名的鏢局。

  去之前,曾韞信誓旦旦說這些人都是自己人,幾乎可算作是家宴,然而到了地方,玉竹差點拔腿狂奔,從哪來逃回哪去。

  ——她從小跟著師父他們山上長大,最熱鬧的時候也不過就是五個人。可是曾韞嘴裡的家宴足足有百十號人,人比蝸牛山底下生意最紅火的酒樓還要多。

  這大廳裡熱鬧非凡,牆上桌上掛滿了寫有「萬興」字樣的鏢旗,空氣裡飄蕩著誘人的食物香味。至於吃飯的人,從黃口小兒到白髮老叟各個年齡層的都有,最多的還是押鏢的壯勞力,此時正推杯換盞行著行酒令。

  如果是玉竹自己,完全可以悄咪咪地找個位置坐下,吃飽喝足再悄咪咪的溜走。

  可是她是跟著鏢局名義上的掌櫃曾韞來的。

  好死不死,曾韞還五指相扣緊抓著她的手。

  兩人剛一出現在門口,嘈雜大廳一下子靜了下來,不知哪個手腳笨拙的打翻了一個瓷碗,「啪嚓」一聲在這寂靜中更令人尷尬。

  玉竹看見投射過來的幾百隻關注的眼睛,背上冷汗直冒,感覺比單挑盛笑春和宋秋水還要緊張。

  她猶豫著要不要說聲「各位英雄好漢們大家好」之類的話活躍下氣氛,然而舌頭居然跟轉筋了似的,完全說不出來一個字!

  玉竹絕望地低下了頭,心想這下慘了,估計鏢局上下都以為曾韞帶回來了一個啞巴女人。

  這時曾韞握她的手緊了緊,朗聲道:「曾某未婚妻大病初愈,尚有不適,我今日只是帶她前來走走,各位不必拘謹。」

  說完,他便在眾目睽睽之下領著玉竹坐到了正中央的桌上。

  幾個大漢帶頭鼓起了掌,一陣喝彩過後,大廳裡重新恢復了喧囂,四周再次響起了喝酒劃拳的聲音。

  玉竹見雖是赴宴,仍是他們兩人單獨一桌,緊張的心情總算放鬆下來,注意力都放在了滿滿一桌子菜上。

  菜式都是曾韞按照她的口味準備的,葷素搭配的恰到好處,還輔有開胃促消化的小點心。

  席間有幾個膽大點的姑娘湊上前來,紛紛贈上了強身提氣的參芝丹藥或是胭脂水粉,好心地囑咐她要好好養護身體,其中也有今天那個打瞌睡的小女孩。

  這姑娘名叫巧兒,心快嘴快,眼瞅曾韞被敬酒的人拉到了一旁,立即八卦地問出了大家最好奇的話題:「玉竹姑娘是怎麼結識的我家公子呀?」

  一圈的姑娘都興奮地伸過了耳朵,等著這位未來的老闆娘紕漏內幕。

  玉竹面露難色:「這……」

  不是她不願說,「為瞭解淫毒迫使你家公子跟我睡覺,一而再,再而三,然後日久生情」這種話,實在是太難以啟齒了點。

  她勉強咽下一口茶,支支吾吾道:「就……就機緣巧合,山裡碰見了,本來只是順路結伴而行,沒想到挺合得來。」

  巧兒瞪圓了眼:「誒……?」

  玉竹心想這話中規中矩,難道還說錯了不成?

  巧兒道:「我家公子除了救死扶傷,從來不與尋常女子多說一句,真是沒想到……」

  另一個姑娘插話道:「你也說了是尋常女子,玉竹姑娘怎麼是尋常女子呢?」

  有一個聲音道:「就是就是!姑娘和公子是命中注定,佳偶天成,自然一遇見就天雷勾地火啦!」

  巧兒自己也跟著應道:「也是。如果不是命中注定的機緣,世上哪有男子會為了一個女子親自試百份藥方?你們是不知道,今天公子見到姑娘醒過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沒了魂……嘻嘻,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公子!」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笑做了一團,玉竹眼角偷瞄了一眼不知在與人說什麼的曾韞,心想,也許真的是天意吧。

  自從下山,她一路失去。沒了當年相濡以沫的師門兄姐,沒了住了十幾年的山谷,卻得到了人生的伴侶。大仇得報後,她本該命喪那一場終結之戰,又絕境逢生,存活至今。

  四洲宇內,在她無處不可去的時候,偏偏又給了她新的牽掛。

  每一次,當她跌入到生活的死角,只要緊咬著牙關熬過最沉痛的時刻,總會迎來意料之外的轉折。

  逝者不可追,來者猶可待。

  旁人還在熱鬧的交談,玉竹放下了手中的碗筷,上前輕輕勾住了曾韞的手。

  我們的明天,又是值得期待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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