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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問》第64章
劍醒

  包括曾韞在內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玉竹淡然地自他身後走了出來,皮膚上已不見白霜和血泡,人還是那個細瘦小姑娘的樣子,淩亂的頭髮和被刀劍刺破的衣裳使她看上去有些楚楚可憐,可是有些東西卻明顯不一樣了。

  曾韞想起來了他們被吳疾風和於波堵在劉保虎家裡的場景。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她與人廝殺,當時的玉竹眼神淩厲,氣勢果決,渾身上下的每個毛孔都在散發著騰騰殺氣,恨不能將比她高一頭的吳疾風挫骨揚灰。

  現在面前站著的是一系列悲劇的始作俑者,她卻沒了那種要殺要剮的狠勁。玉竹手腕若無其事地垂在一邊,臉上的表情平和淡然,甚至有點漫不經心的懶散,那句本來應有幾分挑釁意味的問話聽來倒成了不折不扣的疑問。

  場中其他人對這麼個毫無殺氣的人興許會生出些大意,然而這一幕卻挑起了盛笑春敏感的神經。

  這副派頭讓他想起了一個人。

  ——他的前師兄,仇鶴。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玉竹幾眼,確認眼前之人雖是氣場似極了讓他咬牙切齒的仇鶴,但不管怎麼看,仍舊只是個瘦弱的黃毛丫頭,懸起的心稍稍放了下來,便冷笑一聲道:「師侄醒的真是時候……老身只要《死毒經》,對殺人並沒興趣,現在把秘笈交出來,仍可放你們一條生路!」

  玉竹眼皮一抬:「你就是那個被師祖攆出去的太監?」

  對面刀槍齊亮,宋秋水怒叱道:「放肆!」

  玉竹置若罔聞,隻回轉過身子,衝曾韞柔柔一笑,取過了他手中的山貓,乾脆地揮劍斷掉了紮在曾韞腳背的箭,扶著他坐到了地上。

  曾韞身上的衣服被血水和汗水浸透了,整個人像濕淋淋的像是剛從水裡撈上來似的,身上再也聞不見慣常的梅花香,隻撲面有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他虛弱地捏了一把玉竹的小臂,借力把她推遠了些,開玩笑道:「還以為你遲遲不醒是為了多睡會兒,不想是為了關鍵時候英雄救美。」

  玉竹心情複雜地看他一眼,居然「嗯」了一聲。

  曾韞把自己比成「美」固然有些不要臉,卻正說中了她能脫出蛟龍九式的原因。

  ——能讓人義無反顧拔步向前、心胸越走越寬的,不是單單對生的留戀,也不是對復仇的渴望,而是保護他人的堅決。

  劍指向前,總是要造殺業的。太多人屠戮一生,曾站在權力金錢的頂尖,攀到最高處是狹窄的懸崖峭壁,最後難免會身墜一己私欲的血海,「黑風白雨」如是,孟老貓亦如是。

  但當你的劍是為了保護身後之人,這刃便無堅不摧,這心便矢志不渝,你有了軟肋,也有了最堅固的鎧甲。縱有艱難險阻,縱處迷宮鬼道,心仍存可容納天地的豁達。

  玉竹自己都沒有想到,她在第八式中整整困了三個時辰,直到耳中聽到「殺了吧」三字,才頓有所悟,隨後的第九式隻花費了一瞬。

  她要保護曾韞。曾韞不能死。

  經脈驟拓,內息如滾滾江河入海,玉竹渾身上下好像被人突然地灌注了一身怪力,再快的劍,再狠的刀,在她眼裡都成了一撥便走的江上浮藻。

  隨後便是神弓手的箭被她劈落在地的那一幕。

  「玉竹,」曾韞忽輕聲道,「人要活下去,才能做許多事。」

  她怔了怔,看見曾韞垂眼點了下他汩汩流血的雙腳:「……必要的時候,不要做無謂的堅持。」

  玉竹眸光一暗,從他手中抽出手來,站起身低聲道:「你知不知道我是怎麼熬過九式功法的?」

  曾韞彎曲的後背陡然一僵。

  「你承諾過,要帶我回青州看看。」玉竹道,「我是抱著這個念頭入定的,也是靠著這個念頭醒來的。」

  她頓了頓,拿手背蹭了蹭臉:「曾韞,你要說話算數,不能讓我失望——不去不行,我一個人去也不行。」

  曾韞身上的血怕是流了足有一半,冷得已經不自覺地蜷成了一團,現在只能半倚著牆靠坐在地上,可是心裡卻好像被點燃了一團火苗,令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暖。

  他蒼白的臉上終於露出一抹溫柔的笑意:「那就有勞這位英雄了。」

  盛笑春饒有興味地看著兩人說完了話,鼓鼓掌道:「情比金堅,可歌可歎!潛蛟仇鶴兩師兄若是知道後輩們還能發展出這樣一段感人深情,定能含笑九泉了。」

  說著又咂舌道:「只是如果交不出《死毒經》,這喜事可就得變成喪事啦!」

  玉竹挑眉看他一眼:「先前的事還沒問完。」

  盛笑春渾濁的眼珠一輪,攥緊了手中拂塵。

  宋秋水飛快地拉滿長弓。

  玉竹後退一步,長劍在空中劃了一個圓滿的弧度,恰把曾韞嚴實地護在了身後:「剛才口出狂言要殺他的,是誰?」

  此言一出,萬籟歸寂,連地穴中的空氣都隨之一滯。

  她的語氣囂張至極,無需盛公公本人開口,下一刻,一群訓練有素的殺手便螞蟥一般蜂擁撲來。

  如果是在開闊的地界,玉竹毫無疑問地不佔優勢,但這地下走廊狹長幽深,一群高手想要佈陣收拾她一個卻並非易事。只見她長劍一凜,靈蛇般地無聲而走,尚未看清劍在空中的走勢,地上已經齊刷刷地躺下了一排人屍。

  這陣勢有點像賭場中初生變故時曾韞突圍的場景,不同的是彼時的圍攻者是王書鈞培養的御史親兵,而現在的這群人則是見識過各路武者的大內高手。

  可現在的玉竹也不是那時的曾韞。

  她手起劍落,氣定神閒的舞出了幾個大開大合的劍招,劍到之處如同狂風過境,風捲殘雲般地將擁在前面的人一批批退了下去。一時間,五尺之內竟無人能近身。

  盛笑春此次出行向老皇帝討來了二十個大內侍衛保駕護航,原想對付年輕後輩定然是了了的事,卻不想幾招之間,已折了一半!

  他一張白麵餅似的臉拉得老長,思索片刻,朝身側揮了揮手,手下另一隊人馬立即圍了上來。

  這群人圍的方向卻不是玉竹腳踩的那片位置,而是四周的牆壁。

  只見這些護衛仿佛壁虎似的,爬上牆壁比走在地面還要順暢自如,眨眼的功夫,便將玉竹頭頂的石壁圍了個水泄不通。

  玉竹面對上下虎視眈眈的惡狼,淡然自若地走完一個劍招,腳尖忽輕輕一點,便衝天拔起,長劍毫不留情地幾個起落,把牆頂上一群舉暗器待發的樑上君子統統削了下來,正砸在了地面被打得齜牙咧嘴的人身上。

  長廊頓時哀嚎四起,後面的人發現這小姑娘居然是個如此棘手的人物,也紛紛心生猶豫,你看我我看你,半晌都無人補上空缺的人牆。

  宋秋水瞅准了這個機會,即刻發箭,幾乎是在屋頂眾人落地的同時,已用箭雨織就了一張密不透風的鐵網,把玉竹包成了一團待裹的餃子餡。

  玉竹絲毫不敢大意,她拿舌尖抵住齒根,將渾身的肌肉繃緊到了極致,飛快地舞出三招「落虎」,用無匹的劍勢阻擋住了密如暴雨的狂箭。

  「乒乓」一陣響後,箭被打落在地,紮落在了死屍身上。

  玉竹暗鬆一口氣,正要站直身子,忽然睜大了眼睛。

  她看向了自己的肋間。

  宋秋水在一溜的長箭中居然混發了一支細小的短箭,晃過了人眼,毫無阻攔地刺中了她!

  她捂住傷處,抬起頭,面前已經重新圍上了一圈人,全都目瞪口呆地望著一地狼藉,推推搡搡,卻沒有一個敢主動再上來找死的。

  這時只聽躲在最外面的盛笑春怒聲道:「不進者,斬!」

  說完,他手中拂塵一揚,尾部獸毛忽如鋼釘一般直直地立了起來,一把將人群週邊的一個小兵的頸子捅成了馬蜂窩。

  對死亡的恐懼瞬息之間扼住了眾人的咽喉,士兵們誰也不敢再退,只好硬著頭皮往前擠。

  玉竹見狀,一腳踢起不知被何人扔下的厚背刀,左手持刀右手持劍,刀劍齊開,氣勢磅礴地喝道:「誰敢進?」

  前有狼後有虎,這群夾在中央的無名小兵真是欲哭無淚,有苦難言,只得瑟瑟地縮著不動。

  玉竹趁此機會,淩空一躍,瞬身躍至宋秋水的身後,左手遞刀,意在砍翻宋秋水的箭匣,右手揮劍,勢在挑斷他的弓弦。

  宋秋水和另一旁的盛笑春反應亦是極快——一個是急忙撥弓,另一個是轉身就跑。

  盛笑春平日裡無論到何處都恨不得讓人使八抬大轎抬著,這時在這黑黢黢的地下,卻健步如飛,跑得比任何人都快。

  這倒不是什麼商定好的迂回戰術,而是他下意識的反應。

  老太監幾十年來沒少折磨人,各類狠罰酷刑不在話下,哪怕掉進死人堆裡都不心慌,卻從沒經歷過真正的廝殺——現在玉竹有漸占上風的意思,儘管還只是點苗頭,他的第一反應仍舊是逃。

  以他對仇鶴的瞭解,解開秘笈的關鍵必是個火難焚、刃難摧的死物,大不了把這些人一齊弄死在這裡,到時候他再回過頭細細查找線索。

  丟車保帥,在久居上位的人看來,實在是天經地義,再正常不過。

  宋秋水正飛腳去踹玉竹,餘光掃見了老雜毛氣喘吁吁往外跑的身影,心思陡然一轉。

  「三奇八怪」裡的各人都是血坑裡爬出來的,為何走上這條路又有著不同的原因。有的是因為愛好殺戮,有的是為求揚名,有的則和他一樣,是因出身貧苦才走上了岔道。

  宋秋水的爹是被官老爺害死的,親娘被官老爺擄走做了二房。他還未成人,照料他的奶奶被官老爺養的一匹馬踢中了天靈蓋,也離他而去。

  在宋秋水眼裡,天底下最有能耐的莫過於官老爺。他年幼時期最為憎恨這些吃香喝辣,魚肉百姓的人,然而長大之後,練就神弓的他,卻在這種憎恨中生出了無限的渴望。

  官是殺不完的,殺了之後還要被官府追捕。可是做官就不一樣了,只要爬的夠高,便能享得榮華富貴,真正告別被人欺壓的日子。

  宋秋水跟上盛笑春,是因為他覺得盛笑春能幫自己做官,就像他能幫盛笑春殺人。

  這趟來取《死毒經》,他隻抱著一個念頭,就是要把事情辦的漂亮,好把官階再往上推一推。

  而這又有一個前提——他不能死。

  他若是死了,事情辦得再漂亮,又怎麼能做上更大的官呢?

  宋秋水兢兢業業地做打手,毫不猶豫地擋在盛曉春前面,正是因為他有信心自己不會死。畢竟,來的路上盛笑春和王書鈞已經再三確認了:仇鶴已死,剩下的只有幾個不成器的毛頭孩子,而他們是「三奇八怪」,加上大內高手,沒有敗的道理。

  可是現在盛笑春跑了。

  盛笑春一跑,就好像在開春的湖冰上踩了一腳,力度不大,卻足以讓一塊看上去完好無損的冰面乍時四分五裂。

  宋秋水必勝的信心大挫,在這關鍵的時候,他手中的弓本可射中玉竹,卻不由自主地偏了一偏。

  飛出去的箭如有眼睛似的,「嗖」地射中了盛笑春的小腿腿肚。

  與此同時,「嘩啦」一聲,箭匣散落,長弓弦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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