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謝彥他們摸到敵軍營帳時,忽然聽到一側響起了廝殺聲,他們都是一驚,接著便看到那側火光連天。
有人先他們一步放火燒了敵營。
是誰?謝彥和其他人一樣,心裡都升起了這個疑問。不過疑問很快有了答案,謝彥看到火光中縱馬持刀劈砍敵軍的一抹熟悉的身影,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李文華?!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不待謝彥多想,領兵的將士已經看出對方是自己人,於是一聲令下,謝彥便想也不想地跟著戰友們一起沖了進去。
「鏗」地一聲,旁邊揮來一把刀,將砍向謝彥的刀劈開,謝彥趁機補上一刀,直到敵軍倒地後,謝彥才有時間回頭。
是李文華,正沖著他笑,「謝小彥,別來無恙啊!」
雖然場地不合適,但這也算他鄉遇故知了,謝彥驚喜道:「李大哥,好久不見。」
李文華拍拍他的肩,「舊等會兒再敘,你跟我來,咱去把敵軍的糧草燒了。」
這些糧草他們帶不走,不如一把燒了,絕了敵軍後路,讓他們就算活著回來也沒東西吃,看他們拿什麼與大齊將士對陣。
謝彥應了一聲,跟著李文華尋過去,直到火光沖天而起,謝彥緊懸的心才微微放下。大戰在即,敵軍對於他們繞路來偷襲的可能肯定是有所預料的,此行好多戰士都是抱著必死的決心而來,卻沒想到這一戰居然打得這麼容易。
趕在敵軍回來支援前,謝彥他們跟著李文華的隊伍迅速撤退。撤回的路上,經李文華簡單述說,謝彥才知道李文華來這裡已經快四個月了,敵軍來襲後,他帶著許多民眾成功逃出,然後將一些強壯男子組織起來,組成一支隊伍進行遊擊反擊。這邊是敵軍大本營,之所以這麼容易得手,那是因為在謝彥他們來時,他已經帶著人燒掉了敵軍三個糧草點。等敵軍支援過去時,他們已經跑走了,這樣既損失不了自身多少兵力,又能分散敵軍兵力。
謝彥他們在回程支援蕭承洲的路上,又一次接到前線戰報:誠王身負重傷,我方士兵快要抵擋不住,已有士兵爭相後退逃命。
此消息一傳出來,他們的隊伍便是一陣騷動,剛獲得的襲擊敵軍後營的喜悅便被潑了一盆冷水,有人憤怒,有人遲疑膽怯。
謝彥聽得肝膽欲裂,心中憂心蕭承洲的傷勢,然後他看著周圍騷動的士兵,眼看軍心已是搖搖欲墜,不由厲喝道:「寧死不做逃兵!」
周圍因他這話頓時一靜,許多因為心境動搖的士兵面露羞愧。
謝彥對李文華道:「李大哥,你送我過去。」
李文華安撫地看謝彥一眼,指來一個士兵將馬讓給謝彥,然後他勒著韁繩,高聲道:「戰士的歸宿是戰場,只有戰死的兵,沒有嚇死的!是我大齊兒郎,便拿出你們的血性,不怕不後退,與我去前線支援!」
風聲呼嘯,眾將士紛紛高舉手中兵器,「勢與大齊共存亡!」
下雪了。
隊伍重啟加快了速度,謝彥與騎兵先走一步。他揮著馬鞭,迎著風雪趕往蕭承洲身邊。天明時他們到了前線,雪花夾著陣陣血腥味飄至身前。
戰地後方,就地搭了幾個簡陋的帳篷,不停有輔兵將一線受傷士兵搬回來,帳篷已經住不下,很多直接就地擺放在外面,冰天雪地,醫藥緊張,能不能活下來只能聽天由命。
謝彥再一次看到了戰爭的殘酷,他直奔主將帳篷。空青與常山頂著一張鬍子拉渣的臉守在外,他們看到謝彥過來,彷彿才認識謝彥一樣,仔細地看他兩眼,然後一臉恭敬道:「王爺在裡面。」
謝彥緊蹙眉頭地掀開簾子,便見戰報裡說得受傷很重的蕭承洲坐在上首,神色除了疲憊憔悴些,看著竟完全不像身受重傷的樣子。
「洲哥?」謝彥愕然了一瞬,「你沒事?」
蕭承洲在謝彥掀簾子時就已經抬起了頭,見到乍然出現的謝彥,蕭承洲立即起身,肅容道:「你怎麼過來了?」
「你都受傷了,我當然要過來。」謝彥走過去,「可……你好像沒受傷?」
蕭承洲搖頭道:「我沒受傷。」他拉過謝彥的手,注意到謝彥的虎口因為持刀的緣故已經被磨破了,忙找出傷藥給謝彥上藥。
謝彥直到這時才感覺到痛,輕輕皺了下眉,不過這點痛在得知蕭承洲沒受傷的喜悅中,實在沒什麼影響。他看蕭承洲一眼,小聲猜:「那就是假消息了?」
「自然。」蕭承洲仔仔細細地給謝彥包好虎口,「兵不厭詐,敵我人數相差太多,不用點手段很難取勝。」
「那現在戰況如何?」
蕭承洲看了看旁邊的沙漏,道:「再有一個時辰,便可帶兵撤退。」
「太冒險了。」謝彥嘆道,這一招很容易擾亂軍心,如果帶隊的將士膽小一點,說不定便不會像他們這樣趕來支援,而會帶兵直接撤退守城,再請支援。那麼他們這些在前線奮戰的將士就直接被拋棄了,逃得快一點的或可保下一命,慢一點的,不是死於敵軍鐵蹄之下,便是成為毫無尊嚴的俘虜。
蕭承洲見謝彥嘆氣,忙道:「阿彥不用擔心……」
「我知道。」謝彥笑了笑,「我遇見了李大哥,他一定是奉你的命令早早來邊關,做了許多佈置。」
謝彥更清楚,蕭承洲戰敗不起,死了也就罷了,可他身份特殊,敵軍很大可能會將他抓起來,然後用他去威脅昭元帝。要麼蕭承洲自刎以保家國與自身顏面,要麼等昭元帝低頭和談。被贖回去後,也將丟失所有顏面,更可能落個眾矢之的,被指成是導致戰敗的罪魁禍首。
謝彥只是心疼蕭承洲,為他感到後怕。在謝彥眼裡,蕭承洲就好像那些雜耍人一樣,一直顫巍巍地走在鋼絲上,一個不慎,就落地殞命,滿盤皆輸。
謝彥接連幾天趕路,此時待在帳篷裡沒了冷風吹襲,暖和起來,身體深處的疲憊就止不住地往上湧。蕭承洲讓謝彥在後面床榻補一會兒眠,一個時辰後還有一場奮戰。謝彥覺得自己確實要好好休息一下才能有力氣繼續殺敵,便也沒推辭,躺上床榻和衣而臥。
之後李文華進來,看了一眼睡得沉沉地謝彥,眉間閃過思量,而後便與蕭承洲談起了作戰計畫。
謝彥沒睡一會兒,便被蕭承洲叫醒。他還有點迷瞪,蕭承洲擰了濕帕子親手給他擦了把臉,謝彥頓時就清醒起來。
出了帳篷,剛才躺在帳篷外面的不少傷兵已經被抬走不少,先悄悄撤退了。蕭承洲跟在謝彥後面出來,他假意重傷,在帳篷裡待了一天一夜是為「養傷」。此時他一露面,不少士兵都激動地喊道:「將軍!」
蕭承洲剛來時,大家都叫他王爺,經過幾天幾夜的生死共戰,前線的士兵對他皆是心服口服,改口喚了將軍,這在戰場上,是對一個將領的尊敬。
蕭承洲對他們點點頭,然後轉頭對謝彥道:「注意安全。」
謝彥點點頭,便看著蕭承洲帶著人離開,謝彥深呼吸一口氣,也帶著南星他們回到自己所在的輕步兵隊伍。
很快,謝彥的耳邊傳來了鳴金之聲。
謝彥跟著隊伍一起撤退,他知道這是誘敵之策,但心裡還是有點擔心敵軍會不會上當。好在敵軍沒讓他失望,也是,他們以過少的人數在這裡堅持了快五天,便是不撤退,也快要堅持不下去了。又有蕭承洲重傷的假消息放出來,稍微貪功冒進一點的將領,便會忍不住派兵追上來收割他們。
大齊軍隊邊戰邊退,謝彥正在猜蕭承洲什麼時候反攻時,便忽聞戰鼓擂動。
蕭承洲忽然出現在隊伍中,一騎當先,親自揮舞著寫著「齊」字軍旗,長刀指向追來的敵國隊伍,高喝一聲:「殺!」
李文華喊道:「殺!」
然後,便帶著他的那支隊伍,率先沖向了敵軍隊伍,謝彥他們這支隊伍,也不甘落後,畢竟比起久站疲累的前線士兵,他們大部分時間只是在趕路,遠不如他們那麼疲憊。
敵軍看著返身殺回來的大齊軍隊,都愣了一愣,似乎不相信這支被他們殺得七零八落地隊伍居然還有膽子搞詐敗這一套,直到刀鋒劈開皮肉,眼前一片鮮血淋漓,他們才在劇痛中回過神來。
接著便是惱怒:就憑你們,也想反敗為勝?
敵軍對自己的實力很自信,事實上,蕭承洲的軍隊即便有謝彥他們加入,也是杯水車薪。但蕭承洲不打沒把握地仗,廝殺震天聲中,一支驍勇隊伍忽然出現在敵軍後方。
敵軍因為這支隊伍的驟然加入亂了陣腳,再想找到剛才的拼殺節奏便不行了,在戰場上,露怯是會傳染的。敵軍遭受兩面夾擊進攻,很快潰不成軍,倉惶逃出者寥寥無幾。
直到眼前再無一名敵軍站立,大齊將士才從戰鬥中回過神來,然後便是劫後餘生的歡呼。他們居然挺過了這一戰,保住了這一方戰線,哪怕身後只是一座近乎空城的小縣城,但今日他們能保住這座縣城,來日便能保住更大的城池。
隊伍重新匯合,謝彥才注意到,那支忽然出現的隊伍,領兵者居然是是奉周耀之命,一同留守在軍營裡的一位副將。
周耀呢?
謝彥疑惑著,就見那副將從腰上解下一個包袱,隨手一揚,一顆烏黑的頭顱便滾落在雪地中,那頭顱面色青白,赫然是周耀的人頭。
有將領怒喝:「陳匹夫,是誰斬殺了主帥?」
陳副將大聲道:「是老子殺的!」
聽到的士兵皆是一陣驚呼。
「李副將稍安勿躁。」蕭承洲淡聲說,「陳副將,究竟怎麼回事?你為何要斬殺主帥。」
陳副將冷笑一聲:「周耀身為主帥,在將軍負傷堅守前線時,卻貪生怕死,帶頭做了逃兵!亂我軍心者,當誅!」
「不可能!」李副將完全不相信。
陳副將冷哼,「你不信,便問問我帶來的士兵,他們當中但凡有一人說不是,陳某便任你斬殺,以項上頭顱贖罪!」
李將軍的一雙虎目便轉向陳副將身後的兵,「陳副將說的可屬實?」
隊伍安靜了一瞬。
然後,有人忍不住說了:「是真的,王爺受傷的消息一傳來,周主帥便叫人點兵備馬。」
在蕭承洲帶兵前往對戰時,周耀帶著一部分士兵留守後方。
前線每報一次戰情,後方士兵便緊張一分,不安惶恐的情緒在士兵當中漸漸蔓延。有人向周耀提出不能再等,以寡敵眾本就是以卵擊石,請兵支援刻不容緩。
周耀卻遲遲未給答覆,只一直說他自有決斷。前線傳來蕭承洲受傷的戰情後,聚在周耀帳篷裡的眾將士一陣譁然,有的說必須去請援軍,有的要去營救蕭承洲,有的要帶留守士兵前去支援。
但周耀是主帥,沒有他的命令,誰都不敢自主主張。
最後周耀叫人準備精兵人手和精壯戰馬。
「我們都以為主帥是要去前線支援王爺,卻見他帶著人往完全相反的方向走。」
「陳副將以為他是要去請兵支援,便說此事不該由一營主帥去,主帥坐鎮後方,需要穩定軍心,主帥卻執意要親自去。」
「被主帥帶走的,都是留下的精兵,這分明就是要逃,精兵帶在身邊,只是為了保住他那條狗命!」
後方的士兵們本就恐懼前線潰敗,周耀只帶精兵走一事,無異於讓他們更為恐懼,好像他們已經被拋棄,生死已不被看在眼裡。最後在陳副將的帶領下,兩邊人起了衝突,陳副將一怒之下,直接將周耀斬殺了。
說完事情原委,陳副將道:「此事監軍已知,待其上報皇上後,罰也好死也好,陳某問心無愧!」
他手下的士兵,忙開口為他喊冤。
蕭承洲抬手壓下吵鬧的場面,道:「此事個中緣由,本將軍會向皇上稟明說清。此地不宜再逗留,迅速收拾戰場,回營!」
蕭承洲說完後,走到謝彥身邊。
謝彥比陳副將還氣,低聲罵道:「周耀真不是個東西,幸好沒讓他帶著人逃走,不然咱們剛才哪能贏得這麼容易。」
蕭承洲揉揉他的頭,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只是笑道:「此一戰之後,阿彥你要升官了。」
謝彥果然立即將周耀拋開,眼睛亮閃閃道:「我這次殺了好多敵人,我以後再也不是個小兵啦!」
蕭承洲溫和一笑,小心地拉過他的手,便見才包紮好沒多久的虎口,如今應該又開裂了,繃帶已經被染紅了。
「阿彥,辛苦你了。」蕭承洲憐惜道,若不是因為他,謝彥本可安心待在京都繼續做他的逍遙小少爺,哪用受這些苦。
「是很苦。」謝彥返握著他的手,笑得一臉傻氣,「可是因為你在,所以我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