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按計劃這周秦放是要回家的,不然簡沐陽又該鬧了。但華桐不回家,他爸媽出差了都不在家,回去也沒意義,不想折騰。
最後秦放領著華桐一起回了簡家。
華桐本來不想跟著,但秦放說:「你跟我一起吧,你跟著我還省了不少事兒,不用尬聊了。」
「那走吧,」華桐說,「我也不是沒去過。」
華桐不只是沒去過,他以前經常去。他跟秦放很小就認識了,秦放以前失落了或者有小孩子情緒了會叫幾個小夥伴過去住,反正他家大。小夥伴們那時候特別羨慕秦放,覺得他家房子那麼大,什麼玩具都有,雖然有個小後媽,但是小後媽看著多溫柔啊。
後來秦放長大了就沒那麼多情緒了,但華桐偶爾也過去,跟他們家人也算挺熟了。
華桐給簡沐陽買了盒小蛋糕,簡沐陽看見他倆的時候興奮壞了,「嗷」地一聲就從樓上竄下來,秦放接住他,揉亂他頭髮:「摔著你。」
「哥!桐哥!你們倆回來怎麼沒提前告訴我啊!」簡沐陽今天放假,也沒去補課班,正自己在樓上玩拼圖呢,聽見聲音了立刻放下東西跑出來。
「給你驚喜唄,」華桐彈了他一個腦瓜崩,「看你多高興。」
簡沐陽雖然高興但還是抬頭跟秦放說:「哥你下次回來得提前告訴我,我今天萬一出去玩了或者去補課了咋辦。」
「那就等你回來啊還能怎麼辦,」秦放搓搓他肩膀,「傻樣兒。」
——「你們回來啦?」
樓上傳出聲音,秦放抬頭去看,然後打了聲招呼:「茵姨。」華桐也跟著叫了聲。
「我在樓上躺了會兒就睡著了,」董茵搭著扶手走下來,「華桐好久沒一起回來了。」
「下樓小心,」秦放抬手虛扶了下,沒真碰著她胳膊,「慢點。」
董茵笑了笑,笑起來很溫和:「沒事兒,懷孕沒那麼嬌氣。」
華桐在旁邊笑著說:「小心點總沒錯的。」
華桐跟著回來就省了很多聊天環節,他倆只要在秦放房間里待著或者去玩具房陪簡沐陽玩就行了。不過簡沐陽也大了,不怎麼喜歡玩具了,更多的時間就盤腿坐在秦放床上,也不用特意陪他玩什麼。
只是有華桐跟著簡沐陽就不能蹭秦放的床睡了,睡前他只能戀戀不捨地回自己臥室。
「你弟太乖了,」華桐打了個哈欠說,「我這麼大的時候都淘翻天了。」
「也淘,」秦放去抽屜里給他找牙刷,「我回來的時候才這麼乖。」
「他為啥這麼黏你。」華桐問。
秦放搖頭說:「我也不知道,可能小孩子都對哥哥有莫名的崇拜和親切感,我小時候也想有個哥。他挺敏感的,怕我煩他就跟我在一塊兒的時候特別乖。」
「還是你對他好,」華桐看著秦放,說:「其實你是個暖男啊放哥。」
秦放笑了聲:「你不說我是渣男嗎?」
「你挺暖了,我要有個弟估計從小都得讓我磋磨出陰影,一般家裡有哥倆的,小弟都對哥哥沒啥憧憬了,只有絕望。」
秦放把新牙刷扔給他:「你對暖男的定義是不是有點問題。」
秦放脾氣不怎麼好,這兩年好多了,高中那會兒總要跟人打架,都快成半個校霸了。暖男這詞安他身上有點違和,秦放自嘲地笑了笑,反正也沒個女朋友,暖不暖的不太重要。
住一宿之後秦放就和華桐回學校了。挺諷刺的,秦放寧可去華桐宿舍吹小風扇衝冷水澡,也不願意在小別墅多住兩天。
但這假放得也不算無聊,端午也算個小長假,鄰省上學的小夥伴們都回來了。這幾天他倆也沒閒著,白天得出去約著聚聚。
馮哲還問秦放:「後來那傻逼又找你了沒?」
秦放當時跟人打牌,看著手裡牌說:「沒。」
「他找你了你吱個聲,」馮哲罵了「傻逼」,之後接著說,「我跟小範讓他消停消停。」
「你倆歇了吧,」秦放說,「沒事找事。」
旁邊別人問什麼人,秦放攥著手裡一小摞牌晃了晃,然後說:「小事,別打聽了。」
晚上一群人又去酒吧了,秦放有點累了,沒想去。華桐回去的時候還帶了幾聽啤酒和飲料,學校超市裡買不著這麼涼的,冰櫃里的都不夠賣。
從車里一下來剛走三步華桐就覺得要出汗了,出去爽了一天,晚上又回來感受人間疾苦了,華桐邊笑邊回頭跟秦放說:「放哥咱倆是不自虐,為啥沒在外面開個房住,反正明天也還得出去。」
秦放說:「不回宿舍你今晚就別想睡了,他們不作一宿算我輸。」
「那還是算了,」華桐想想都覺得頭疼,「他們咋那麼能作。」
秦放邊走邊說:「閒的唄。」
走一半秦放想起手機落車上了,讓華桐先上樓。
一開車門一股涼氣撲臉,秦放都不想回了。華桐剛才拎的飲料也忘了拿,秦放一起給拿了。
手機上有幾條消息,秦放走著回了兩條,回完一抬頭髮現個背影挺熟,一個熟人。
秦放揚聲喊——「刑炎!」
對方回頭看,秦放衝他揮了下胳膊。
秦放穿著短袖短褲,露出長長一截小腿,青春逼人的帥氣。刑炎穿著短T和運動褲,也很帥,但配上他的臉,就顯得清清冷冷的。
秦放離挺遠扔過去一聽啤酒,刑炎眯了眯眼,然後揚手接過。
秦放走過來,笑著打招呼:「挺巧啊。」
他胳膊碰了刑炎胳膊一下,秦放剛從車上下來,身上還沒熱透,胳膊涼涼的,貼著皮膚挺舒服。刑炎側過頭,問他:「你宿舍不在這邊吧?」
「嗯,你們這邊不是吹喇叭麼,」秦放跟刑炎一起走著,「我陪我朋友住兩天。」
刑炎問他:「幾號樓?」
「六,」秦放隨口一問,「你住哪棟?」
「八。」刑炎說。
刑炎說完就抬眼看著他,秦放也瞬間想起來了,化學院宿舍他去過啊……
這他媽……
秦放眨了眨眼,「啊」了聲。
刑炎勾了下唇角,輕笑了聲。
秦放撞了他胳膊一下:「別笑了。」
刑炎眼裡帶著點笑意,沒再說什麼。
秦放為了化解自己的尷尬,轉移了話題,問刑炎:「你從圖書館才回來?」
刑炎問他:「幾點了?」
秦放看了眼手機:「不到九點。」
刑炎「嗯」了聲說:「圖書館閉館四個小時了。」
「……」秦放讓人一句話噎了回來,他最後笑了,「算了咱倆聊不了天兒。」
正好也走到六號樓下了,刑炎開了那聽啤酒,衝秦放比了下,然後說:「回去睡吧。」
說完喝了口,嘴裡含著啤酒衝秦放揚了揚下巴,接著轉身走了。
秦放笑著對他的背影說了聲:「回見吧。」
刑炎沒回頭,抬起胳膊晃了晃。
推門進宿舍,華桐正踩著梯子往床上鋪涼席。秦放把拎的飲料放桌上,抬頭問華桐:「又搞什麼新武器了。」
「我給你鋪個涼席,」華桐撅在那兒回頭說,「我今年春天買的,要不是你來我都忘了用。」
秦放往床上看了眼,笑出了聲:「我想起我爺了。」
「你滾。」華桐鋪得板板整整,拿著毛巾擦得挺仔細。
秦放有挺多年沒看過這東西了,還真的就只見過他爺鋪這東西。老爺子腿不太好吹不了空調,所以夏天床上總鋪著涼席。那會兒秦放很喜歡在那片席子上和他爺一起打盹兒,夏天的午後沈沈地睡一大覺,睡醒起來就翻騰出去玩了。
也許是宿舍真的太熱了,也許是涼席的質感在記憶里太鮮明,那晚秦放做了個長長的夢,夢里是他爺爺。
他爺是個富有的英俊老頭,去哪兒都很有排場。那時候秦放還不叫秦放,他爺總是牽著他的手,喊他「星星兒」。尾音總是帶著兒化音,輕鬆又寵愛的調子。所以那時候別人問秦放名字的時候,秦放總是很利落地答:「我叫簡星星兒!」
夢里他住在他爺的小樓里,屋裡有條大狗。他爺坐在沙發上摸他的頭,秦放坐在他的腿邊摸大狗,狗伸出舌頭舔秦放的臉,小孩子一邊嫌棄,一邊又覺得喜歡。
老爺子「呵呵」笑著,一老一少一狗,帶著那麼股歲月平靜悠長的味道。
夢總是像一場老舊的電影,色調昏黃,連陽光都是暖的,明亮但不晃眼。
秦放醒來的時候小風扇正對著他胸口直吹,秦放慢慢睜開眼,抬起手摸了摸那位置。讓小風扇吹了不知道多久,一片冰涼,怪不得覺得心缺了個口子。
因為這個夢秦放一整天情緒都是往下沈的,想念一個已故的親人,鈍刀磨肉。不尖銳,但持續發散,讓神經酸脹麻木。
年月太長了,秦放在想念的時候別人都看不出來。華桐和他在一起泡了一整天都看不出,下午倆人還出去跟人吃了頓飯,晚上回來華桐就去學生會了。
秦放自己在宿舍聽了半小時歌,後來摘了耳機,想運動。
倆室友在宿舍泡著學習呢,華桐一時半會兒回不來,秦放腦子里轉了一圈,想拽個人陪他去體育館打場球。
最後秦放給刑炎發了條消息:炎哥,今天還跑步嗎?
刑炎過了幾分鐘才回他:有事?
秦放回:羽毛球打不打?
刑炎問他:沒人陪你打?
秦放想了想,然後低頭髮了個「嗯」。
刑炎看著聊天界面,挑了挑眉,直接回了條語音過去:「十五分鐘下樓。」
他手上還有半個沒吃完的蘋果,刑炎放下手機,接著啃蘋果。
旁邊有人問:「幹甚麼去啊?」
刑炎說:「回學校。」
「這麼早?」旁邊的人看了眼時間,接著輕笑了聲,「誰約你啊?炎哥搞朋友了?」
刑炎一邊吃蘋果一邊收拾東西,鑰匙耳機都揣進兜里,沒答話。
「剛才問你話你還沒說,」對方屈起一條腿踩著沙發,下巴擱在膝蓋上,挑著眼看刑炎,「你回不回去啊?」
刑炎吃完蘋果,核丟進垃圾桶,「回。」
「那我訂票了?」
刑炎留下句:「訂吧。」說完就走了。
一場球打到晚上十點。
秦放把身上的力氣都甩出去,汗都出透了。他很少跟別人打球能打到這麼盡興,秦放運動起來用力很猛,接他的球很費力。一般不等秦放打痛快對方就沒力氣了,比如華桐每次陪他都只能陪一半。
秦放喘著粗氣坐在地板上,汗從他下巴滴下來,砸在地板上。刑炎從球網對面走過來,撿起秦放手裡的球拍,和他自己那只一起裝起來。
秦放看著他笑:「厲害啊。」
刑炎也有點喘,他呼了口氣,扔給秦放一瓶水:「你也挺厲害。」
秦放喝了小半瓶水,眼瞼上有一滴汗,他一抬頭那滴汗從睫毛上落下來,像眼淚。他笑了下抬手抹了,問刑炎:「你衝澡麼?」
刑炎說:「你要衝?」
「我不衝了,沒帶衣服換。」秦放朝刑炎伸手。
刑炎伸手,秦放借著他的手使力站了起來。秦放長長地舒了口氣,頭髮都快被汗濕透了,說:「我看你也沒帶衣服,回去衝?」
刑炎點頭,說:「走吧。」
兩人在走回男生寢室的路上,秦放說:「能陪我這麼打球的人挺少的,我朋友說我打球像大牲口。」
刑炎抿了抿唇,說:「還行。」
秦放問他:「網球你會嗎?」
「會,」刑炎說,「下次想打球叫我就行了。」
秦放側過頭看他,刑炎還是一副帥撲克臉,沒什麼表情。秦放眨了下眼,開口低聲說了句:「謝了啊。」
他突然來的這聲謝,刑炎看了他一眼,沒問為什麼。只是過了片刻後問他:「心情好點了?」
……
他這短短一句讓秦放動作頓了一下,他先是垂下眼,睫毛顫了兩下,然後失笑著問:「哪來的這麼句話啊?」
刑炎淡淡開口:「不是不開心才這麼打球?」
秦放很久都沒出聲,兩個人沿著小路慢慢走著,路邊蛐蛐和蟬爭相唱歌。
到了男生宿舍六號樓,刑炎把球拍給了秦放,秦放歪著頭衝他笑了下,問:「怎麼看出的我不開心?福爾摩炎?」
刑炎看著他,抬起手指了下自己的眼睛。
「眼睛看出來的?」秦放問。
刑炎說:「你眼睛。」
秦放再一次垂下視線,臉上的笑還沒收起。
刑炎轉身離開之前跟他說:「汗消了再衝冷水。不高興的時候可以不笑,眼睛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