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可達鴨

　　習慣於「食不言， 寢不語」的少言眉眼淡然地解决了櫻花果凍，身周已經變成了吵吵鬧鬧的幼兒園。

　　「你泡面都還沒吃完呢！搶什麽槍！」

　　「可是我都想試試！這些我都沒吃過！反正你巧克力這麽多，就分我一塊！」

　　「紫華道友！橫搶硬奪， 甚是不雅！」

　　「食而言不也不雅嗎？」

　　「……陰朔！」

　　「這糖糕竟製成了猫爪的模樣， 倒是玲瓏可愛。」

　　「海苔？吾走遍五洲四海，倒是從未見過這等事物。」

　　「這名爲果凍的點心倒是有點像凉糕凉粉， 只是未曾聽聞這等別稱。」

　　少言吃完櫻花果凍，放下高級點心配贈的木勺，微微抬頭， 輕聲道：「小一？你來了。」

　　爭執吵鬧聲頓時休歇， 仙君們紛紛變回了原本端莊持重高貴冷艶的模樣， 只可惜典雅的香木案上擺滿了各色的點心零食，仙風道骨的縹緲氣質蕩然無存。

　　其他人還在努力挽回形象，唯獨紫華開心地打了個招呼：「小一！你送的泡面特別好吃， 我好喜歡！」

　　易塵話語一噎，原本想要說快遞員不小心送錯的道歉話語就這麽咽回了口中，只能乾笑地道：「是嗎？你喜歡就太好了。」

　　「喜歡！特別喜歡！」紫華開心得眼睛都仿佛有光，裡頭藏著比孩童還要純粹的天真無邪， 「少言他們不喜歡味重的東西， 你下次就送我喜歡的泡面就好啦！我喜歡排骨面！排骨面的味道特別像村口張大娘煮的招牌骨湯麵！我很喜歡去張大娘鋪子裡吃麵的！」

　　易塵忍不住失笑，應允道：「好好好， 只要你喜歡我都買給你， 其他禮物你們還喜歡嗎？」

　　少言微微點頭， 指著果凍的空瓶子， 說道：「這個果凍，味道不錯。」

　　易塵聽他這麽說，有些開心地彎了彎眼眸，回復道：「這一款『春深物語』的果凍味道很好，而且用料實在，我也很喜歡呢！下次我給你買其他系列的。」

　　「好。」少言也沒覺得哪裡不對，矜持地頷首，「小一有什麽想要的嗎？」

　　正所謂「禮尚往來，往而不來，非禮也；來而不往，亦非禮也」，少言覺得，小一費心給他們挑選了禮品，他們也應該有所回禮才是。

　　雖然他覺得上界的小仙女或許什麽都不缺，也未必會喜歡他們這個世界的物品，但是聊表心意總歸是沒錯的。

　　聽見少言這麽說，易塵頓時一楞，她倒是沒想過回禮的問題，連忙婉拒道：「不必了不必了，少言你們身份不凡，不好暴露身份的，實在太麻煩你們了。」

　　易塵還記得少言他們都是即將出道的明日巨星，萬一爲了給她送點回禮而暴露了個人信息，反而有些得不償失了。

　　「不麻煩。」少言有些困惑地抬了抬頭，清冷的目光移向不遠處那隻栖息於蒼山老鬆上的青鸞鳥，「讓青鳥順路帶過去便是了。」

　　「不錯。」陰朔正端著茶杯倒可樂，聽見易塵出聲，連忙打斷她和少言之間的對話，打定主意要將兩人隔開，「禮尚往來無，情誼難久長，你便莫要推辭了。」

　　陰朔這麽說了，易塵也只好應下，輕笑著道：「那就勞煩了，你們送什麽我都喜歡。」

　　這個說法可不是敷衍，而是因爲以往易塵與他人交往時總是顧全禮數，却未必有這種「往來」的長久情誼。

　　這次難得交到了足以交心的好友，不管他們送什麽，易塵心裡都是歡喜的。

　　「對了。」易塵想到了什麽，突然出聲道，「諸位悟道，我便贈送幾本道教經文聊表心意，也希望你們喜歡。」

　　易塵送的是幾本道教中的經典書籍，她還在上面做了許多批注，如果對方參悟道理，應該是能派上一些用場的。

　　家裡收藏的道教經書多半都是父親的遺物，易塵不能相送，只能將自己謄抄過的手抄本寄了出去。

　　「道教經文？」元機重複了一遍，與一旁的素問對視了一眼，「是『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的經文？」

　　不等易塵回答，清淮已經起身快走到了禮物堆的旁邊開始翻找起書籍模樣的包裹。

　　「那句話出自《易經》。」易塵失笑，說道，「我還送了另外幾本，自己做了一些注解，你們別嫌弃注釋太駁雜混亂就好。」

　　易塵還在輕聲解釋，清淮已經動用法術將一沓厚厚的包袱從禮物堆中抽了出來，拆開箱子，便將裡頭的木箱抱了出來。

　　清淮打開書箱後也不急著翻看，他雙手一動一拉，書箱中的書籍就嘩啦啦地飛上了半空，整整齊齊地懸浮在清淮的眼前。

　　時千抬袖一揮，浮在半空中的書就落入了他攤開的掌心中，時千將書籍抵在眉心。書籍與眉心相觸的地方溢散出螢火般的幽光，一個個墨字被那道金光牽引著，圍繞著時千不斷地旋轉，將內容完全刻錄進時千的神魂中。

　　時千放下書籍時，神情有些沉重，他無聲地朝著少言點了點頭，再次抬頭望向天空時，清微淡遠的眉眼却已經染上了幾分鄭重。

　　「怎麽會？」時千輕聲道，「這是很貴重的物品，小一。」

　　時千只是看了一本《道德經》，就已經清楚小一送來的這些書籍代表了什麽意義。

　　這些不僅僅只是書籍，還是另一個世界中道教的立身之本，蘊藏了一個世界智慧的底蘊，也沾染了一個種族傳承千年的信念。

　　對於他們這些已經摸到穹頂之巔，修爲完全困於瓶頸中的問道者來說，這些書就是雪中送炭的瑰寶，是遁去的「一綫生機」。

　　這樣的珍寶，居然被小一輕描淡寫地送到了他們的手中，甚至不奢求任何的回報，僅僅只是「希望他們喜歡」。

　　時千突然感到有些心疼，他想起少女曾經語帶笑意，調侃了一句窗外寂寥蕭瑟的一盞孤燈。

　　是有多寂寞，又曾經被怎樣的冷待，才會這樣執著地付出，却不對「回應」抱有任何的期待？

　　時千嘆了一口氣，再一次遺憾他們不能陪伴在那個孩子的身邊，只能隔著一個世界的遙遠，對她說道：「我們都很喜歡。」

　　易塵忍不住笑了。

　　對她來說，再沒有什麽比精心挑選送出的禮物收到友人的喜歡更令人歡悅的事情了。

　　「你們喜歡就好，其實我本來想送合香給你們的，畢竟我也只有這麽點拿得出手的本事了。但是我拿不准你們喜不喜歡熏香，所以隻調了陰朔的那一份，想著女性的話對合香的接受度比較高。」易塵歡快地打字道，「如果你們不喜歡合香，我可以送茶葉給你們，唐城的茶也是一絕，位列十大茗品呢！」

　　時千忍不住微笑，再一次感慨小仙女的可愛，一邊的少言却突然出聲問道：「小一喜歡茶葉與合香嗎？」

　　易塵回復道：「喜歡的，因爲我修習三雅道，花茶香三道皆有涉獵，我覺得這些能讓我感到心中安寧。」

　　「安寧嗎？」少言垂了垂眸，持起茶杯抵在唇邊，輕嘆，「明白了。」

　　易塵：「……？」

　　易塵不明白他們明白了什麽，只是群裡突然就安靜了下去，但却讓她有種暗潮汹涌的錯覺。

　　爲了讓論道群不至於冷場，易塵趕忙提起一個話題，笑著道：「除了吃的以及道經，我還買了一個很可愛的抱枕，因爲不太清楚你們的喜好，所以我是挑著自己比較喜歡的類型買的，你們喜歡什麽可以跟我說，下次我幫你們挑選一些符合你們喜好的。」

　　少言輕抿了一口靜念茶，有些困惑地抬了抬眼眸：「抱枕爲何物？」

　　「抱枕就是……」易塵聲音卡殼了一瞬，支吾了好一會兒，才磕磕巴巴地解釋道，「就、就是……一種很可愛、可以抱著、可以替代玉枕用於安寢的……東西吧。」

　　易塵說完就忍不住心虛，連續好幾次在語c群裡提起這些堪稱「禁忌」的詞匯，她沒被禁言也真多虧他們的好脾氣了。

　　「你是說那個比元機還高的玩意兒？」陰朔看著禮物堆裡那個存在感特別强的物體，頂著元機憤怒的視綫，彈指射-出幾道劍氣盤旋過去，撕開了抱枕的外包裝。

　　於世衆目睽睽之下，一隻明黃色的大抱枕就這麽顯露在幾位仙尊的眼前，宛如被扯掉遮羞布的少女，孤單幼小又無助。

　　等到所有人看清楚抱枕的模樣後，紫華一口麵湯頓時嗆在了喉裡，清淮一口茶水全部貢獻給了蒼山的土地。

　　【藥神】紫華：咳咳咳咳——！咳——咳！這、咳咳咳——是啥——玩意兒！

　　【上君】清淮：……小一？你喜歡的就是這種東西？！

　　【儀師】元機：胡鬧！簡直胡鬧！

　　群情激涌，易塵頓時有些懵了，她有些遲疑地在群裡扣字道：……你們不喜歡嗎？

　　論道群裡一時沉默，無人接話說一句「喜歡」，就連向來將易塵當做晚輩一樣疼寵的時千都保持了可貴的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陰朔才冷冷地抬眸瞪著不遠處那黃橙橙的不明物體，隱忍道：「……這隻愚蠢的鴨子，看著好想打。」

　　……

　　…………

　　………………

　　易塵：「……」

　　爲森麽？

　　可達鴨不可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