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死亡

　　阿杰在我去上學的空當裡離開了，他什麽話都沒說，只留下一張便條，放在我的房間裡。上面的寥寥的字句，讓我一陣傷感。

　　「點點，我相信了，原來那些傳言是真的。」

　　我知道他的意思所指，我和古家兄弟曖昧不清的關係，讓他感覺到了我們進行不正常的勾當。我雖然不否認，但是我也真不想這樣，但是現實的無奈真不是我一個人能改變的。即使有機會解釋，但我却不想解釋，解釋又能怎麽樣，不過就是畫蛇添足，現實情况照舊就是現實情况。

　　阿杰既然沒有寫自己要去的地方，他是在故意讓我找不到他，不過我雖然著急擔心，但是想想這樣也沒有什麽不好的，他不必爲見到我而尷尬，而我也不需要每天爲害怕見到他而心裡忐忑。

　　心情有些煩悶，我在房間裡跑來跑去，看到角落了礙眼的小熊就上去折磨它，扯耳朵，打屁股，如果小熊會說話，它肯定要狠狠地駡我一頓。

　　無聊地虛度時間，直到電話響了。有了上次古樂的那一出，我現在聽到電話就心顫，老是害怕再接到一些陰謀十足的電話。聽著清脆悅耳的鈴聲，我趴在床上，捂上耳朵，當做聽不見。電話一直響著不停，忽然我想起家裡沒有人，所以在好長時間後，我才拿起了電話。

　　「點點小姐，你能立刻來一趟醫院嗎？」雷管家的聲音沒有了以往的沉穩，我的心突突跳得特別快，嗓音顫抖，「雷管家，爸爸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點點小姐，別緊張，老爺說想在進化療室之前再見見你，沒有別的事，所以請你放心。」

　　「嗯，好的，我馬上就去。」

　　早上我已經去看過他了，那會兒他正在休息，我不想打擾他，把買來的新鮮水果放在檯子上，就悄悄走了。

　　進了醫院，我快速來到古華仁的病房裡，看到他正邊看報紙邊吃水果，心裡的大石頭落地了。

　　「點點，來了。」聽到脚步聲，他放下報紙，一臉笑容地看著我。

　　「爸爸，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我一步幷三步，疾走到古華仁的身邊，查看情况。

　　「呵呵，點點，爸爸好著呢，現在都可以來個空手翻什麽的。」古華仁的話把我逗笑了，而一旁的雷管家也笑了，「爸爸，你就會吹牛。」

　　「點點，爸爸可沒吹牛，想年輕的時候，我也是一個高手，不信，你問問雷管家。」

　　「點點小姐，我沒看過老爺的表演，但是却看到老爺拿到的很多獎杯。」

　　「哇，爸爸你好厲害。」

　　門外傳來護士的點名，應該是化療的時間到了，我和雷管家一起幫忙將古華仁放到了輪椅上，然後由護士著手推。我跟著那些護士和醫生一起往化療室走，直到被一旁的護士小姐攔住，我才停下脚步，目送他們進入房間。

　　緊緊盯著緊閉的門，我的右眼皮一直跳個不停，難道要出什麽事情嘛？大腦裡豁然浮現出古華仁慈祥的面孔，我甩甩頭，嘴裡呢喃。

　　「不會的，不會的，爸爸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這次化療的時間好像特別長，我在門外已經等了兩個多小時了。雷管家站在病房的門口，沒有往我這邊來，但是他也很焦急，一直皺著粗粗的眉毛。

　　我的手心都是汗，臉上因爲著急，也流出了一點汗水。我握著拳頭，在門外走來走去，經過自我的催眠，心裡還是不踏實，時不時地瞄著門上面的時間表。

　　終於在指針指向十二點的時候，古華仁被醫生們推了出來，他看到我的時候，只是抿著嘴笑笑。

　　躺在床上，古華仁的臉色突然變得很蒼白，額上的汗珠冒個不停，他的雙手很僵硬，溫度低得怕人。

　　「爸爸，我去找醫生。」我緊張地想出去尋醫生，却古華仁拉住了，他虛弱地說， 「點點，別去，爸爸這個反應很正常，待會兒就會好了。」

　　「點點小姐，老爺近期的化療都是這樣的反應，所以別擔心。」雷管也解釋。但是我感覺就是怪怪的，「是這樣嗎？」

　　「嗯，化療的時間越長，身體就要承受更加多的損害，但是休息休息就會沒事的。」古華仁解釋著，他的臉色變得有了一絲紅潤，我看著這景象放下心，沒再說話，古華仁將視綫轉向雷管家，「雷管家，幫我把他們都找來，我想交代一些事情。」

　　雷管家恭順地應了一聲「是」就出去了，我當然知道古華仁說的他們是誰，除了古氏三兄弟，現在還有誰是他最挂念在乎的人。

　　過了半刻鐘的時間，古風和古揚來了，古清因爲去了國外參加古樂的婚禮，所以沒有到場。

　　「老大，我要的資料帶來了嗎？」古風從黑色公文包裡拿出一個文件夾，古華仁接過便閱覽起來，眉頭一直深鎖著，他忽然對著古揚說，「揚揚，帶點點出去玩玩。」

　　「爸，這裡是醫院有什麽好玩的？」古揚很不樂意，他撅著嘴，「我不想出去，我要和爸爸在一起。」

　　「揚揚乖，爸爸和哥哥要談些私事。」古華仁摸著古揚的頭，溫和地笑著。

　　「爸爸，你們明明就是公事，這個文件夾就是最好的證明。」古揚指著古華仁手裡的文件夾，一副被欺騙的憤怒模樣。

　　「看文件不一定就沒有私事要說。」聽到古風的話，古揚閉嘴了，我拉過古揚，「三哥，我知道有個地方有好玩的。」

　　古揚雖然眼神裡不想離開，但是身體還是隨著我的牽引，行動了。

　　走到門外，古揚兩眼巴巴地看著我。

　　「小點點，實際上沒有好玩的是嗎？」

　　我搔搔腦袋，不知道怎麽回答，畢竟就是想把他拖出來，至於後面的，我壓根就沒想到。

　　「哎，算了。」古揚一屁股坐到對門的長椅上，我靠著他，也坐了下來。

　　「小點點，上次的事情，你別生氣了。」古揚突來的一句話，讓我困惑起來，「額？」

　　「讓阿杰離開的事情，我和二哥也幷不是不喜歡他，只是覺得他在家裡，你的注意力全在他一個人身上，我們受不了，這裡受不了。」古揚指指自己心臟的位置，看向我，「小點點，我們喜歡你，是發自內心的，你要相信。」

　　我望著古揚，被他突如其來的表白嚇了一跳。別開眼睛，我看向遠處，希望找到可以轉移話題的事情。正當我不知道怎麽處理尷尬的靜默氣氛，忽然瞧見古風從房間裡走出來，於是我連忙站起身。

　　「大哥出來了，三哥。」古揚在等我的回應，却等來了我的一個與此無關的話，他的臉色黑得很，語氣也很不和諧，「小點點。」

　　古風從我們身邊經過，却只是看了我們一眼，沒有說話。我原本想打招呼詢問，但是古風走的太快，讓我的詢問憋死在了肚子裡。

　　「大哥，這是要去哪？」古揚說出我的心裡話，我看著古風出醫院的大門，搖搖頭，「不知道，得問問爸爸。」

　　古華仁坐在床上，他拿著一個金絲邊的老花鏡，翻看文件裡面的東西，臉上的表情很淡然。

　　「爸爸，大哥去做什麽了？」進了房，古揚走過去給古華仁遞上一杯水，古華仁合上文件，接過杯子，嘆了很長的一口氣，「沒什麽，他去給爸爸找個人，很快就會回來的。」

　　「哦。」古揚應答了一句沉默了，他知道古華仁的性格，古華仁向來喜歡賣關子，至於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事情在碰到古華仁那就得終止，不然後果很嚴重。

　　「點點，給我講故事，爸爸想聽一千零一夜。」古華仁拿下眼鏡，從枕頭下面掏出一本故事書。

　　「爸爸，你好像聽完了吧！」我看著那本故事書，這一兩個月，我都是在講上面的故事，上個星期已經全部結束了。

　　「點點，爸爸想再聽聽，你說了後面的，我又忘了前面的，記憶力真是越來越不行了。」

　　「『一千零一夜』好看嗎？」古揚扭著頭朝我詢問，而回答他問題的人是古華仁，「好看，可以淨化人的靈魂，簡單無污染。」

　　「爸爸，你、那我也聽聽。」古揚找了個小凳子，他趴在古華仁的床邊，握著腦袋。

　　我清了一下嗓子，翻開書，從第一頁開始說，至於這本書的由來，我也簡單介紹了一下，因爲古揚不清楚。講了半個小時，古華仁和古揚都睡著了。我揉揉眼睛，自己也有點犯困。我打著哈欠，喝了一口礦泉水。

　　「點點小姐。」門外的雷管家探出個頭，他見我看向他，繼續小聲地說，「你出來一下」

　　「嗯，好的。」我放下故事書，輕手輕脚地走出房門。

　　「雷管家，找我什麽事？」

　　「點點小姐，吃個漢堡吧，中午都沒有吃飯。」雷管家將漢堡放到我手裡，之前沒察覺到餓，現在聞著肉香，肚子裡的饞蟲們開始蘇醒了。

　　「點點小姐，你覺得我雷某是個可以信賴的人嗎？」

　　「額，雷管家，你這話什麽意思？」

　　「我，我……」

　　「雷管家，你有什麽話只管說好了。」

　　「我想問問你對二少爺是什麽樣的情感？」

　　「咳咳。」我表面上被漢堡嗆著了，實際是被雷管家的話嗆著了，「雷管家，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點點小姐，自從你出現後，二少爺的性子變了很多。」雷管家的神色滿是憐惜愛意，他的語氣很溫柔，「二少爺是個苦命的孩子，我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因爲一些變故讓他失去了自我，他實際上幷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那樣。」

　　「如果有一天要求選擇，點點小姐一定要站在二少爺這邊。」雷管家看向我，一副懇切的模樣，而我有點莫名其妙，真是摸不著頭腦，「嗯？」

　　「請你一定要這樣做。」雷管家激動地握著我的手，兩個眼睛裡冒出的都是拜托的字樣。

　　「小點點，小點點。」房間裡傳來古揚的聲音，雷管家急忙鬆開我，悄悄地隱到看不見的地方。

　　古揚揉著眼睛，打開房門，看到我獨自一人站在門口。

　　「小點點，你怎麽站在這兒？」古揚的問話，讓我在慌亂中隨便扯了一個藉口，不過我感覺這藉口似乎恰到好處，「額，因爲你的呼嚕聲太大了，吵得我心煩。」

　　「我睡覺從來不打呼的，小點點，你騙人。」

　　古揚撅著嘴，不滿的控訴，他的大聲音把沉睡的古華仁也吵醒了。

　　「孩子們，怎麽了？」聽到古華仁的聲音，古揚急忙跑過去訴說委屈，「爸爸，小點點，說我睡覺打呼嚕。」

　　「呵呵，打呼嚕就打呼嚕唄！」古華仁看看我，想摸古揚的頭，却被古揚躲開，「可是人家沒打啊！」

　　忽然門被敲響了，我們的談話中斷。轉過頭看著古風帶著呂烟進來了，我詫异，原來爸爸要見的人竟然是她。

　　「聽說你找我？」呂烟雙手交叠，眉毛高高挑著。

　　「嗯，關於上次的事情，我想和你再談談。」古華仁眯了一下眼睛，淡淡的說，似乎很疲憊。

　　「好啊。」呂烟眼睛示意了一下，古華仁看向我們，發話了，「古風，古揚，你們都出去，讓點點留下來。」

　　古風帶著古揚出去了，房門被帶上後，呂烟才嘲諷地扯著嘴角走近古華仁。

　　「呵呵，上次我嘴笨，沒能說過你，打算有時間再找你『叙舊』，可現在你主動找我，真是沒想到啊。」

　　「找你來只是爲了保住古家的聲譽，怕你做出過激的事情。」

　　「放心，我還沒失去理智到那種程度，費力不討好的事情，我是不會做的，上次的事情，你考慮得怎麽樣？」

　　「還在考慮？」

　　「呵呵，五百萬對你而言只不過是九牛一毛，等錢一到手，我就會立馬毀了它。」

　　「哼，如果說五百萬的人民幣，我可以立馬體現給你，但是你要的是美元。」

　　「現在的美元也不值錢了，這樁買賣你幷不虧本。」

　　「你讓我再考慮一下。」

　　「短暫的虧損賺取長久的聲譽安全。」

　　「好吧，三天後，咱們老地方見。」

　　「嗯，到時不見不散。」呂烟得到古華仁的肯定答覆，一摸勝利之色襲上眼角。

　　我不知道呂烟和古華仁談話的中心，只在一邊傻站，但是從他們的內容來看，他們在做一場交易。

　　「點點，古家會對你負責到底的，如果非讓你在三個哥哥中選，你最喜歡哪一個？」等呂烟出了門，古華仁突然的問話讓我皺起了眉，「爸爸？」

　　「你只管說，爸爸會做主的。」

　　聽古華仁說的話，我心裡忐忑不安，好像有什麽秘密被公諸於世了，可他爲什麽不說明白，還一直在微笑，是不是我想多了，犯神經質了？

　　「我，我隻喜歡爸爸一個人。」我暫時不想了，上前摟上古華仁的脖子，撒起嬌來。

　　「呵呵，可是爸爸不能陪你一輩子啊。」古華仁拍著我的手臂，無奈地說。

　　古風和古揚在呂烟離開後，就快速走了進來。古揚看到我對古華仁的親昵模樣，撇了撇嘴。

　　「小點點，爸爸身體虛弱得很，你可別把他壓壞了。」

　　「不會的，我很輕的。」雖然話是這麽說，但是我還是放開了古華仁，退到了一邊，這個提醒來得不遲。

　　「你輕，把家裡那把上好的椅子都坐懷了，還輕？」

　　「才不是，那把椅子年頭很久了，我問過管家了，都三四十年了，古董級別，到了該壞的時候，只是我的運氣不好，剛坐上去，椅子就散了。」

　　「小點點，我們都會定期檢查家裡的所有東西包括那張椅子，在你坐上那把椅子的前一天，我們確認它的壽命還有十年。」

　　「壽命是壽命，還說人的壽命有兩百呢，結果大家能活到兩百歲嗎？」

　　「這兩個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

　　「就是不一樣。」

　　……

　　這會兒我和古揚拌上嘴了，那會兒古風陰著臉，古華仁閉著眼睛，似乎在忍耐。

　　「別鬧了，爸爸需要休息。」

　　古風的話一出，我和古揚立馬閉起嘴，看向正揉著耳朵上方太陽穴的古華仁。

　　「爸爸，你怎麽了？」古揚一個箭步，衝到古華仁的床前。

　　「沒事，揚揚，爸爸想休息一下，等睡一覺就好了。」

　　將古華仁安置好，我們三個人輕輕地關上門。

　　「小點點，剛剛呂烟和爸爸說什麽了？」古揚出了門，好奇地詢問。

　　「我也不知道，聽不明白。」我抓抓耳朵，皺了一下眉頭。

　　「小點點，說話都有個重心，他們談話的重點是什麽？」古揚的解釋讓我越來越困惑，而古風忽然插上了一嘴，「他們說的最多的是什麽？」

　　「好像什麽五百萬的買賣之類的。」這個懂了。

　　「具體一點呢？」

　　「五百萬的美元交易。」

　　「還有呢？」

　　「沒，沒了。」我不想和他們說得太具體，隱隱約約之中，我覺得自己和呂烟他們的交易似乎密切相關。

　　古風聽完我的話，黑著臉走了，我和古揚哪裡回了古家，給古華仁準備晚餐。

　　第二天的時候，當我給古華仁送早餐的時候，一切。打開房門，一股子的陰氣撲面而來。我感覺到，快速跑到床邊，呼喊。喊了多次，見古華仁沒有轉醒的迹象，我驚慌地衝出門去。

　　「醫生，醫生，快來人啊。」

　　我像瘋了一般，看到穿著白衣服的人，就是大聲求救。終於在第五次的時候，我找到了主治醫生。他聽了我的話，趕緊跟著我進了古華仁的房間。主治醫生查看了一下情况，叫上幾個人，把古華仁推進了急救室。

　　我在門外焦急地等著，心裡默默祈禱，但這次上天沒有聽到我的懺悔，主治醫生的搖頭，讓我墜入了黑暗的邊緣。我撲在蓋著白色幕簾上，抱著他冰凉的身體，撕心裂肺的的大哭。我在這世上唯一愛我的親人離開了，永遠永遠。

　　等到古風和古揚趕到的時候，我還是在哭，可是嗓子已經發不聲了。古風紅著眼，默默流泪，而古揚哇哇大哭。他們都很傷心難過，却沒有一個人上前看古華仁最後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