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哥哥去哪兒了？

　　不要他了嗎？

　　厚厚的深紫色窗簾拉的很嚴實，窗台上月光絲毫透不過來。

　　無邊的黑夜沉沉的壓過來，像是要把人鎖在牢籠裡，永遠也出不來。

　　蘇糯氣息不穩，低喘了一下，十根指頭緊緊拽著被角，戰戰兢兢的坐起來，縮著腦袋膽怯的叫了一聲。

　　哥哥。

　　沒有聲音。

　　漆黑的夜色彷彿遮掩了一切，空氣中依舊是一片死寂。

　　蘇糯微張著嘴巴，呆呆地縮在那兒，才想起來他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恐懼和驚慌像是要佔據整個腦子，他咬了咬唇。

　　哥哥，他要去找哥哥。

　　書房。

　　外間黑漆漆的，裡面的隔間微微亮著亮光，門沒有關緊，隱約能聽到有個人說話的聲音。

　　四周牆壁上橙黃的壁燈暈染起一圈一圈的暖光，辦公桌上的燈也還亮著。

　　寬大的辦公桌上只放有一本薄薄的文件，封面是一張白紙，讓人無法窺得裡面的內容，文件擺放的整齊方正，無論是翻頁處還是邊角都沒有折痕，看起來完全沒有被人翻動過的痕跡。

　　顧琛穿著一套黑色的家居服，柔軟的棉質休閒套裝也絲毫不能掩蓋周身冷峻的氣質。

　　手心裡躺著一部手機，淺藍色的手機殼上還掛了一個精巧的小貓掛墜，屏幕亮著，頁面上面只有寥寥幾個字。

　　他正低頭看著手機上的字，神色晦暗不明，眸光微冷，手機屏幕從亮到暗，又從暗到亮，不知道已經看了多少遍。

　　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坐的是剛剛給蘇糯看診的那個年青醫生，他恭敬的看著辦公桌後面那個面色冷淡的男人，身體前傾，語氣堅定，「這不只是猜測，從目前來看，在脖頸沒有遭到任何外部傷害的情況下，在極短的時間內驟然失聲，且有輕微的抗拒治療的傾向，這種情況－－」

　　「抗拒治療？」顧琛打斷，指腹輕輕撫弄著手機上冰涼的小貓掛墜。

　　醫生愣了一下，「啊，是，從觀察上來看是的，雖然有時候過於在意所導致的恐懼也有可能造成對治療的抗拒，但是……」

　　猶豫了下，「您剛剛也說過，他在得知自己的情況以後的第一時間，選擇了隱瞞，這種太過於鎮定的表現，反而是不正常的……作為一個歌手，對發聲常識要的瞭解可能還要比尋常人更清楚，在發現自己的嗓子無緣無故出現如此嚴重的失聲以後，還能不動聲色的隱藏，這正是最大的問題所在。」

　　顧琛漠然地聽著，眉頭卻越皺越緊。

　　今晚他把蘇糯從車裡抱出來的時候，蘇糯身子就有點顫抖，到了書房蘇糯拉著他的袖口要抱抱，像是很害怕什麼的樣子，後來拿著手機打字也不住抬頭偷偷看他，再後來抖著身子爬到他腿上求他抱……

　　分明就是在害怕什麼，想要自己保護他。

　　可自己竟然能把他的害怕和不安忽視的徹底，甚至還用那些狠心的話來嚇唬他。

　　顧琛狠狠捏著手機，眼眸黑的幾乎透不過光，周身一點溫度都沒有。

　　醫生聲音越來越小，說到最後暗自吞了一口口水，　「我想他在之前可能已經經歷過了同樣的情況……」

　　顧琛抬眼看他，銳眸微闔，眼裡沒有一絲光亮，「今晚去把所有修過心理學的醫生召集起來，仔細商討，明天早上我要看到一套完整的治療方案。」

　　「是。」

　　門外。

　　微微透出光亮的門縫邊，一隻細白的手輕輕抓著門板，正想推開門，突然聽到裡面有另一個陌生的聲音在說話。

　　蘇糯抱著一個大大的枕頭，身上只穿著一件薄薄的棉質睡衣，稍長的衣擺堪堪垂到臀部，露出了兩條光潔筆直的腿。

　　小巧白嫩的腳趾輕輕抓著地面，聚精會神的聽著裡面說話，原本沒有想要偷聽，但是他聽到那個陌生的聲音提到了『小少爺』，他記得宅子裡面的人都叫他小少爺，而且整個顧宅只有他一個小少爺。

　　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偷聽，讓他有點緊張。

　　醫生專業的建議，「如果知道小少爺以前的一些經歷，治療方案肯定會更有效，但是強迫他回憶以前事可能會刺激到他，尤其是在他被以往不好的經歷困擾的時候。」

　　顧琛目光落到桌面的文件上，眸光微冷，「……不是現在。」

　　醫生點頭，思索了一會兒說，「這樣的話更建議採取長期治療，看得出小少爺非常信任您，有您在，相信長期的治療效果也不會差。」

　　顧琛思忖了一會兒，沉聲問：「這次的失聲會持續多久？」

　　醫生猶豫片刻，「短則幾天，長則……不能確定。」

　　顧琛目光銳利，冷笑，「不確定？」

　　醫生冷汗直流，小心地看了他一眼，仔細斟酌著解釋道：「……因為艾瑞爾管家剛剛告訴我，小少爺在回來前還和他的經紀人進行過很正常的對話，之後在回來的路上做了噩夢，而且在看起來非常痛苦。」

　　「想通過夢境就讓人出現失聲這樣強烈的生理反映，只可能是對他影響極嚴重的事情，那個夢裡面很有可能就出現了導致他嚴重心理創傷的……」

　　就在這時，門口傳過來了「碰」一聲輕響，像是什麼東西掉到了地上。

　　顧琛偏過頭，就看見正在緩緩打開的門後面，蘇糯微張的小嘴，迷茫的佇立在那兒。

　　上半身睡衣鬆鬆垮垮的，下面沒有穿睡褲，兩條漂亮的長腿白的晃眼，空蕩蕩的衣擺隨流動的氣流擺動，顯的他更加纖細單薄，腳邊還躺著一個純白色的枕頭。

　　醫生驚訝地回頭看，像是不敢相信有人會這麼闖進來。

　　「寶寶。」顧琛心神一滯，沒來得及再跟醫生說話，快步走過去想把蘇糯抱住，但還沒等他走過去，蘇糯已經飛奔著撲進了他懷裡，顧琛張開手臂接住。

　　感覺蘇糯兩條腿緊緊的纏在腰上，顧琛一手穩穩地托住他的屁股，另一隻手伸到後面順著脊骨慢慢揉弄。

　　溫熱的大手把蘇糯的後背揉的都開始發暖。

　　蘇糯雙手緊緊抱著顧琛的脖子，倚在顧琛肩上，感覺正在被抱著往書房外面走，他稍稍鬆了松胳膊，往後靠了靠，好讓顧琛能看到自己的眼睛。

　　顧琛步子很穩，抱著他往外走，見他動了動偏頭看向了他，「怎麼了寶貝？」

　　蘇糯在他懷裡扭著腰，側著身子，手指著書房的方向給他看，顧琛知道他指的哪兒，但腳步依舊不停越走越遠，側頭親了親蘇糯的臉，低聲哄，「回去睡覺好不好，哥哥陪著你，這次保證不離開了。」

　　蘇糯抿著唇，不住的搖頭，大眼睛裡眼看著又籠上了一層霧氣。

　　在門口偷聽的時候他聽到了，醫生告訴哥哥，說他有心理疾病，他聽得哥哥的聲音冰冷的嚇人，跟剛剛趕他走的時候一樣，其實他之前去一家小醫院看過醫生，醫生告訴他這是一種精神上的疾病，讓他去看心理醫生，蘇糯知道精神疾病，小時候在村子裡有一家姓王的人家裡，有個哥哥就是精神病，村裡面的人都罵他傻子，不跟他玩，說他的病會傳染。

　　現在哥哥也知道了，知道他是傻子，一定也會嫌棄他，也會不要他了。

　　顧琛徹底投降，停下腳步，轉身抱著他往回走，低頭狠狠親在蘇糯眼睛上，「寶貝，好寶貝，饒了我吧，你這是要戳我心窩子是不是好了，別哭了，心都要疼死了。」

　　蘇糯心裡委屈，把頭埋進他的肩上，又緊緊的抱著他不撒手了。

　　二樓房間也多，顧琛抱著他隨便進了一間，找了塊厚一點兒的毯子把他的腿裹起來，連腳趾頭都包裹的嚴嚴實實。

　　醫生還老老實實站在書房門口等著，心裡想這可真是活久見，前幾年好像也是過年這個時候，那時候顧先生跟人在議事，被一個牙都沒長齊的小孩子打擾了，而且當時闖的還不是在主樓這樣的地方，可人家當時就連門都沒摸到，拖家帶口的就被丟出去了。

　　今時不同往日，這個小少爺就這麼直接推門進了顧先生的書房，顧先生竟然半句也不責備，而且還抱起來哄著把人帶走了。

　　醫生心裡咯登一下，突然想到剛剛自己不小心看到了小少爺光著腿的樣子

　　正想著，結果一抬頭，就看見顧先生又回來了，而且涼涼的瞥了他一眼，眸子冷的嚇人。

　　顧琛抱著蘇糯進了裡間，輕聲徵求他的意見，「想坐哪兒？」

　　蘇糯指了指辦公桌後面的椅子，顧琛就抱著他走了過去，顧琛坐在老闆椅上，蘇糯坐他腿上。

　　顧琛攬著蘇糯的腰，眼神森然，語氣卻聽起來格外溫柔，「把剛剛說的，再說一遍。」

　　醫生心裡直打顫，小心翼翼開始跟蘇糯講，只不過眼睛瞪的直直的，哪裡都不敢多瞟一眼，踩在刀尖上一樣哆哆嗦嗦的講完，等到顧琛點頭放人，頭也不回的提著藥箱落荒而逃。

　　顧琛看著蘇糯，只覺得心疼，這麼乖的孩子，受了這麼多的苦，卻整天在自己面前裝作高高興興的，什麼苦也不肯訴，現在自己還把他傷著了。

　　蘇糯一直聽得很認真，見醫生走了才轉過來看著顧琛，他抿了下嘴唇，拿起顧琛的手在手心輕輕寫字。

　　他寫的很慢，顧琛低頭跟著他看，見那隻小手小貓爪子一樣在他手心上撓。

　　「醫生說我能治好的」蘇糯膽怯的看了顧琛一眼，像是被他眼裡的溫柔鼓勵到了，彎了彎眉眼，低下頭繼續寫，「你別不要我」

　　顧琛的心像是被劃開了一道口子，疼的他瞬間就紅了眼眶，幾乎是惡狠狠的說，「寶貝你要讓我心疼死嗎？我怎麼會不要你！」

　　蘇糯抿了抿嘴角，眼眶承受不住這麼多的霧氣，眼淚潸然落下，蘇糯吸了吸鼻子，在他手心繼續寫，「你凶我，還讓我不用回來。」

　　顧琛心中大疼，苦聲道，「寶貝我錯了，我剛剛氣糊塗了別生氣了，我保證再也不會了，原諒我，好不好？」

　　蘇糯其實也知道，顧琛雖然凶過他，但除了這一次，從來都是對他好的，他這樣敏感膽怯的一個人，卻甘願把一顆真心全捧上去給顧琛，其實和顧琛對他付出的那些真心的分不開的，就算再怎麼樣，他也是不願離開顧琛的，他的心，早就偷偷在顧琛身邊，生根發芽了。

　　蘇糯怔怔看著顧琛，伸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頭髮。

　　認真的在他手上寫下一個字，「好」。

　　顧琛極輕柔的吻著蘇糯的眼角，慢慢為他擦去眼淚，鄭重的在他眉心落下一吻，啞聲道：「寶貝，我不會，不要你。」

　　他輕輕的低頭吻到蘇糯鼻尖。

　　呼吸在兩人之間縈繞，顧琛低聲承諾，「我發誓，顧琛此生，願為蘇糯生，願為蘇糯死」

　　頓了頓，聲音更輕。

　　「願護他遂平生願，願守他一世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