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歸來二

　　說話間，外婆也慢悠悠地從屋裡走了出來，看到廖莎後，與年紀不符的蒼老臉龐上就綻放出了笑容，渾濁的眼眸間雖有擔憂，却沒急著問出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快進屋兒歇著去，飛章你也是，趕緊去坐著，周漢你也進來，那些東西讓卓陽搬就行了，也是個大小夥子咧。」

　　卓陽挺了挺胸，對來自外婆的認可感到開心：「就是，不就是兩個箱子麽，我搬得動，你們快進去歇著。」

　　廖莎沒矯情推辭，由著慕飛章在後面推著輪椅進了屋，她拄著拐杖跳到了別的椅子上，把輪椅還給了不能久站的慕飛章。

　　像是知道大家都關心她的傷勢，廖莎坐下後就翹起了左脚，給他們看被藥膜包裹著、已經不那麽疼了的脚底。

　　「被灼傷的，迷宮裡還挺嚇人。」廖莎詳細地講述了一遍自己的經歷，時間不長，描述也挺乾巴巴的，但每個人聽得都很專注，兩個小的還在不停追問細節。

　　「照片我拍了幾張。」廖莎將自己的腕表和慕飛章的對接，給他傳了資料過去，「有沒有用的，你看著處理吧。」

　　「好。」慕飛章溫和回應，接收完畢後就對著墻彈出了投影，挨張看了起來。

　　人們打個游戲，爲了成就或者隱藏劇情，還都愛搜個攻略什麽的呢，更何况實打實拿命去冒險的遺迹探索者們。關於迷宮的資料，那真是能多知道一點就知道一點，保不齊什麽時候這多知道的東西，就會救了自己的命。

　　遺迹探索者們出沒的論壇有很多，最集中最活躍的，自然要屬官方成立的「探索者之家」。那上面除了一些官方公布的諸如《公民迷宮行爲法典》、《遺迹探索者守則》之類的條款外，還有許多五花八門的其它東西。

　　其中就包括一些收費的迷宮照片和經驗談，根據等級和內容的詳細度來决定價格。雖然大家都知道每次能源石再生後，迷宮都會重置，所有陷阱機關都會與之前不同，但總體規則是不會變的。

　　組隊合作迷宮不會變成單人迷宮、水迷宮不會變成火迷宮，陰影安全不會變成陽光安全——有了這個前提在，前輩探索者的經驗就是有用的、值得借鑒和花錢購買的。

　　只是迷宮太多了，一個可容納32萬人類生存的城市，是由156個迷宮組成的。在沒有重啓生態壞境、進行規劃之前，它們都是獨立存在的。尤其是外層迷宮隨機進入這個限制，導致沒人能知道自己會被分配進入什麽迷宮，買的資料再多，也未必一定用得上。

　　有句老話就很好的說明了這個問題：「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也不能兩次踏進同一個外層迷宮。」

　　有人做過統計，只有2.37%的人，才出現過兩次進入同規則外層迷宮的事。概率可說是非常的小了，這也導致外層迷宮的信息就不那麽值錢，通常是1生活點1個，可以說是非常的揮泪大甩賣了。

　　就是這樣，廖莎他們幾乎也沒買過，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生活點都是1點1點積攢下來的，幹嘛要用在這種沒用的東西上。

　　這次廖莎帶回來的物資多，又爲了照顧她這個傷員，晚餐就做得比較豐盛了，在看到那一籠屜冒著熱氣的白菜肉包被端上來時，大家臉上的笑容是怎麽也藏不住的。

　　幾個包子下肚，話題就集中在了剛剛攻克了一個內層迷宮的領域公會上。

　　周漢捏著咬了兩口的包子，盯著堂屋裡電視上正播放的新聞：「這是他們攻克的第12個內層迷宮了吧？還是同一地下城的？」

　　「是啊，很厲害。」慕飛章回答道，「內層迷宮的生態樞紐都被打開，中層的很快就能清理乾淨，要不了3個月，就會貼出遷居意向了。」

　　每當一個地下城156個迷宮全部被清理乾淨，重啓的生態系統就會自動變更迷宮格局，成爲一座可容納人類居住的新城市。

　　遺憾的是，這都是斷層之前的文明科技，限於技術和材料緊缺，現在的聯邦政府只能做到維護，却做不到奇迹重現。

　　「咱們什麽時候要是能進內區居住就好了。」小月的眼神裡都是羡慕，「聽說那裡的醫療設施可好了，要是能去的話，外婆、周叔還有慕哥哥的傷就都能治了。」

　　「去不了。內區要求的公民貢獻度太高了。」卓陽突然接話，小小少年捧著一個熱包子在手裡倒來倒去，聲音悶悶的，「除非是李渺那種沒心沒肺的白眼狼，否則你還是死了心吧！」

　　李渺，曾經也是院子裡養大的孩子，比慕飛章小2歲，兩人經常組隊進入迷宮。然而在那次慕飛章單獨進迷宮受傷回來沒多久，李渺一聲不吭地跑去參加了公會新人選拔，拔得頭籌之後獲准隨隊進入了中區生活，再沒與院子裡的其他人有過任何聯繫。

　　沒有拖累，才能快速積攢公民貢獻度，才有希望進入高級生活區，得到更好的生活。李渺的這種不願意被老弱病殘拖累的心情，大家從理智上能够理解，但從感情上却無法原諒。

　　當年的外婆還沒有到達退休年齡，但身體原因又進不了迷宮，本來有周漢、李渺和慕飛章三人工作，養活一老三小還是沒問題的。

　　結果李渺冷不丁那麽一走，衆人毫無防備，要不是外婆精打細算這麽多年，大家險些就要餓死。也正因爲如此，在慕飛章堪堪保住性命之後，實在擠不出更多的錢給他治療，才導致他現如今每天站立的總時間不能超過2小時。

　　從那以後，李渺這個名字就成了禁忌，輕易大家不會提及。畢竟真要追究起來，私人無證收養根本沒有法律效力，李渺只要不覺得良心痛，自然不需要承擔任何贍養責任。

　　眼前氣氛不好，廖莎主動挑起了別的話題：「我今天在迷宮裡遇到了一個沒腕表的人。」

　　慕飛章立刻搭腔：「他沒傷到你吧？」

　　廖莎搖頭，把自己遇到封睿的事原原本本講了一遍，最後做了歸納總結：「他看起來不像是常與人打交道的，對人群種類有刻板印象，以爲我是新手就什麽都不懂，在生活上也該是一竅不通。」

　　慕飛章問道：「你確定他去了黃三的那個區？」

　　廖莎略微有些遲疑：「我沒下車，如果他等車走了後又出來，我就不知道了。」

　　慕飛章點頭，神色間多有安撫：「這件事就交給我了，我試著探探底吧。如果沒什麽危險，我們還是可以跟他做筆交易的。」

　　每個年滿18歲的公民都應該按月繳納定量的能源石，否則抵達退休年齡時就將拿不到任何政府補助。如果是因傷導致無法再次進入迷宮，會根據當前傷者的公民貢獻度酌情减免幾年。

　　例如慕飛章，今年24歲，原本還需要繳納24年，但因爲傷勢較重和受傷時貢獻度處於人均水平，所以被减免了10年，他只需要再繳納14年能源石，就能在48歲時享受到政府返還補貼。

　　前提是他這個身體能撑到48歲。

　　除了這種情况外，還有一種是天生身體就不好的，進迷宮幾乎也做不了什麽事的人。他們想繳納能源石就只有兩個方式，一個是合法的，繳納等同3倍能源石價值生活點的方法；一個是不合法但沒人去深究的，讓他人拿自己腕表進入迷宮幫忙刷貢獻度和能源石的方法。

　　後者人們通常稱之爲「代打卡」。

　　院子裡現在的情况是，有兩個人都需要「代打卡」，一個是慕飛章，一是還在養傷期間的周漢。繳納3倍生活點什麽的，對他們而言太貴了，不如「代打卡」來得方便。

　　如果只有廖莎一個人的話，就必須由她自己輪流拿著兩人的腕表頻繁進入迷宮，因爲誰也無法保證每次都能尋找到能源石。這樣一來，無形中就加大了她的勞累度和受傷幾率，屬過度消耗壽命的一種。

　　畢竟人不是機器，總有出差錯的時候，再加上迷宮中的輻射問題，哪怕是有防護服和防輻射藥丸在，終究去多了，還是會多少沾染一些，太過頻繁出入迷宮，屬透支健康和壽命的一種。

　　所以法律才規定了「代打卡」是違法行爲，只要有人舉報有人强制脅迫自己「代打卡」，證據確鑿的話，對方是會受到嚴懲的。

　　可同時，法律之外還有人情，子女願意代替父母，妻子/丈夫願意代替自己的伴侶，父母願意代替受傷的孩子，這種事是禁不絕的，所以才會有「民不舉官不究」的說法，大家睜一眼閉一眼，默認了這種做法，也算是給沒有錢的底層人民一條活路。

　　慕飛章的打算就是，如果那個男人可信，他就可以跟他簽訂一份腕表租借合同。這樣對方有了新身份，不怕被追捕，廖莎也可以减輕一份負擔，不用疲於奔命。

　　只是這事不但要查看對方的品性，還得是你情我願，急不得，需要慢慢謀劃才行。

　　想到這裡，慕飛章看了看屋內吃得正香的衆人，莞爾一笑，也用托著包子，一口口地吃了起來。

　　未來的日子還長著呢，不用急於一時，只要他還活著，就總能想出辦法能守護這個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