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歸來一

　　廖莎出現在迷宮中心之後，四下沒看到封睿，就知道自己可能還是被老手騙了，因爲通常一起傳送出來的人，站位距離不會超過半米。

　　腕表損壞的情况，廖莎只聽周漢他們提到過，這種屬偶發事件，所以幷沒有太多關於這個的信息，她一個新手第一次進迷宮就遇到這種事，也只能自認倒黴了。

　　沒急著離開，廖莎先去了位於接待大廳中心兩側交易區的南邊，掃描放大了自己的物資箱，將之前自己挑揀的物資一一交給官方人員進行回收，兌換成相應的生活點。

　　能源石再生點是有輻射的，而迷宮是有危險的，當初爲了防止偶發的變异物種進化，所有迷宮的陷阱機關都被設定爲隔一段時間隨著能源石再生而重啓。

　　也就是說，廖莎之前遇到的物資點很危險，但也許在設立之初很安全，也許比現在她遇到的還危險，一切都是未知數，只要外層迷宮所屬的中層和內層的機關樞紐沒完全被打開，就永遠都是變化的。

　　有專門人士計算過，若是沒有現在這種趨於完善的獎懲制度，激勵和半强迫公民進入迷宮探索，單憑官方的力量去做採集能源石和清除變异物種這些事，要付出的成本遠遠高出現在。

　　而且過度保護的後果，會讓大部分人類在面對變异物種時驚慌失措、不堪一擊，遠不如現在這種既省資源，又全民鍛煉來得合適。

　　所以才會有官方投放的生活物資，以及專門用來兌換糧食和生活點的特殊物資存在。爲的就是鼓勵大家成爲遺迹探索者進入迷宮，定期採集資源和掃清障礙。

　　賣掉了官方給的特殊物資，廖莎喜悅地看著腕表上的生活點蹭蹭往上漲，被人騙了的鬱悶不說一掃而空，也去了大半。之後她又領了之前腕表掃描過的糧食二維碼，重新裝滿了自己剛剛空下來的物資箱。

　　那些暫時還用不到的物資，廖莎沒打算賣，打算帶回去和慕飛章商量商量該怎麽利益最大化，有些東西在「鬼市」上賣，價格會比交易中心更高——再說，她的背包已經空了，東西都放在縮小後的物資箱裡，倒也不怕有人盯上她，在僻靜地方等著動手。

　　搶劫這種事，在迷宮中心和附近的繁華地帶是不會發生的，但在廖莎居住的亥猪7區，則是見怪不怪的。畢竟是社會底層人員居住的外區，房租低廉、環境髒亂、治安糟糕——不把物資裝在背包裡帶回去，似乎已經成爲了大家的共識。

　　收拾利索，廖莎從中心領到了一根自溶解的拐杖，讓她能拄著行走，而不是跟隻兔子一樣蹦來蹦去。

　　剛走到中心區，廖莎被一陣嘈雜聲吸引了注意力，跟她一樣的還有不少人，目光都集中到了那個懸挂在中心區頂棚的四面屏上。

　　似乎是個採訪，一個廖莎只聽說過但沒見過男人，坐在主位侃侃而談，在他的左側是主持人，右側則是一個有著和他身上徽記相同的女人，美麗，優雅，眼神中充滿了幹練。

　　不知是誰低聲喊了一句：「臥槽，是領域公會！」

　　有人搭腔：「真行啊他們，竟然攻克了一個內層迷宮的所有機關樞紐——這次的獎勵可大發了。」

　　「可不是麽。」第一個人的語氣中不掩羡慕，「獎金和物資就不說了，光是可携帶家屬的內區永久居住權，就够咱們這些人奮鬥一輩子了。」

　　搭腔的那位語氣就有點失落：「也許奮鬥了一輩子，都得不到呢。」

　　第一位的老兄情緒也受了影響：「是啊……就憑咱們，別說一輩子，指不定連兒子、孫子都搭上，也未必能成。」

　　「得了吧，說的好像你有兒子一樣。」

　　「哈哈哈！快了快了，等我再存存。」

　　「走吧走吧，別浪費時間了，有這看熱鬧的時間，不如看看什麽時候允許城區移民，也許到時候能換個中區住呢？」

　　「對對，是這個理兒……」

　　他們走了，廖莎也沒多留，屏幕上的事距離她太遙遠了，內層迷宮什麽的……手裡的拐杖很明確地告訴她，作爲一個進外層迷宮都受傷了的菜鳥，還是踏踏實實別想太多的好。

　　返回更衣室放好了武器和探索者制服，換回了自己衣服的廖莎離開了迷宮中心，拄著拐往公交站那邊走，心裡盤算著這批東西帶回家後能吃多久，下一次進迷宮她又該帶誰的腕表來——周大叔的似乎快到限制期了，不繳能源的話，該停他的養老基金了。

　　思緒間，廖莎突然就發現自己身前多了一道陰影，抬頭一看，頗有些驚喜地看到了自己丟掉的半書包物資又回來了。

　　封-半書包物資-睿：「我等你半天了。」

　　廖莎無不驚喜：「我還以爲你走了——咱回去吧，把物資賣了先。」

　　封睿皺眉，攔住了要調頭往回走的廖莎：「不用，我有事跟你商量。」

　　廖莎眨眨眼，停住了動作：「什麽事？」

　　封睿抬頭看了看，見往來行人都是神色匆匆，沒人注意到他們，這才往邊上走了兩步，等廖莎也拄著拐挪過來後，才開口說道：「我腕表丟了，現在沒身份，想找個住的地方。你要是能收留我，我可以把另外半書包的物資都給你當房租。」

　　他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丟失了自己的經歷，但大腦却抗拒此時去尋找，發出了極度危險的信號。封睿不知道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自己又是爲什麽落到低級迷宮中，却很願意相信自己的直覺。

　　這種時候，廖莎這個臉上寫著「我是迷宮新人，別看我很警惕，但其實我很好說話」的女孩，就成爲了他目前最好的選擇。

　　廖莎警惕地盯著眼前的男人，嘴上說著我要考慮考慮，腦子裡却飛快地盤算著利弊。男人收拾東西的時候她看了，拿的也都是很不錯的物資，那半書包的東西能換不少生活點，就算到「鬼市」上，也能有不錯的價格。

　　她住的院子裡，現在還有幾間空房，租出去倒是沒什麽問題，就怕這個人不懷好意，家裡老的老、小的小，肯定是打不過他的。

　　廖莎覺得以她的閱歷貿然處理這種事，恐怕不太妥當，但要她就此放弃這筆收入，又很捨不得。那可是一筆不小的收入，窮怕了的她，不願意放弃任何賺錢的機會。

　　好在她從小就知道生存的艱難，外婆也從不把她當小孩子哄，每次出去交易採買都帶著她，甚至在窘迫的時候還曾配合著設局做過一些黑吃黑的事。

　　所以廖莎遠沒有她所看上去的那麽單純，那麽傻，只是外婆說過，只要笨蛋才會精明外露，還沒做就讓別人有所防備。

　　「家裡還有大人在，我做不了主。」廖莎是這樣跟封睿說的，「你爲什麽不去補辦一個呢？又不麻煩。」

　　單純的新人是不該知道還有「黑戶」存在的，給出補辦的建議即合理又合法，誰也無法挑剔。

　　封睿對此不置可否，見女孩不願兜攬，又提出了第二個方案：「這是亥猪7區吧，我對這裡不熟，你有房源介紹嗎？簡陋點沒事，能落脚就行。」

　　這種地方廖莎還真有，在她居住的地方不遠，就有一大片貧民窟，三教九流都有，房租低到10生活點能住一個月地步——只要真正的房主不找上門，就能一直以這個價格住下去。

　　這次廖莎沒有隱瞞，如實地跟封睿說了這個情况，後者思考片刻，欣然同意。

　　之後，廖莎先拿了屬她的那一半物資，重新返回迷宮中心做了處理。出來後，兩人就一起去了公交站，由廖莎刷了腕表替封睿付了車錢，又看著他在自己指點的站台下車，走向了那一片看著就髒亂的棚戶區。

　　對於封睿所說的中人報酬，他沒提前給，廖莎也就沒提前要，最主要是她有點吃不准這人，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小市民生存法則，她决定等回去後和外婆她們研究研究再說。

　　反正那一片棚戶區的地頭蛇是黃三，大家也打過幾次交道，如果封睿真的在那裡住下，她就一定能找到他。反之如果他走了，那就當這件事從沒發生過，不管誰來問什麽，也都牽扯不到她的頭上。

　　沒有象徵著公民身份的腕表，除了損壞遺失以及黑戶外，還有一種身份。

　　逃亡者。

　　廖莎不敢肯定封睿是哪種，但從他不願意去補辦的情况來看……

　　算了，反正和她沒關係。

　　安安穩穩坐在汽車上，廖莎坐到了自己的目的地，還沒下車就看到了前來接她的卓陽和小月，臉上由內而外地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廖莎，你的脚怎麽回事！」

　　被卓陽攙扶著，廖莎一瘸一拐地剛進院門，就聽到了慕飛章熟悉的關切聲，青年快速轉動自己的輪椅到了廖莎身邊，站起身，不容分說將廖莎按在了椅子上。

　　「別啊，我沒事，能自己走。」

　　廖莎掙扎著，立刻被慕飛章連同卓陽一起鎮壓了，小月更是鬼精鬼精的，直接釜底抽薪拿走了那根拐杖，這下廖莎就算是想起來，也是有心無力了。

　　「先別管我的脚，養兩天就能好了，我跟你們說，這次我可有大收穫！」

　　廖莎眼睛亮晶晶的，在慕飛章、卓陽、小月三人，以及剛一瘸一拐走出來的周漢的注視下，一口氣將兩個物資箱全都解鎖放大，換來了一片驚嘆之聲。

　　總算是度過眼前的危機了，廖莎想著，抬頭看向慕飛章和周漢，三個成年人臉上是幾乎一模一樣的喜悅和如釋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