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樞紐三

　　嚴盼攙扶著一名老者走了進來， 在他們身後還跟著一個低眉順目的男人，看著像是保鏢侍從之類的人。屋內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機械人是迎接的姿態， 廖莎他們則是警戒和防備。

　　廖莎不認識嚴盼和他身邊的老者， 可他們身上的衣服太明顯了， 考慮到彼此之間不死不休的局面，她有一種現在就掏出武器直接弄死他們的衝動。

　　理想很豐滿， 現實很骨感。

　　像是察覺到兩批人之間彼此的敵意，機械人立刻就開口說道：「在資格未確認之前，不允許相互爭鬥。」

　　廖莎舉手提問：「什麼資格？」

　　機械人回答道：「第一批進入『核』的資格。」

　　謝九候猛地站了起來，語氣急促：「已經能進入了？我還以為我們是來開啟樞紐的！」

　　機械人指了指自己：「你們來到這裡，見到了我， 並且回答了問題， 就已經完成了開啟樞紐的步驟。」

　　廖莎眨眨眼：「你的意思是……」

　　機械人頜首：「沒錯，我就是樞紐。」

　　嚴源， 也就是那個老者，突然對廖莎等人開口，語氣裡充斥著倨傲：「你們做得不錯，有興趣加入我們嚴氏家族嗎？」

　　廖莎沒搭理他，封睿和程浩兩人也是一樣的態度。

　　慕飛章則淡淡地回答了句：「沒興趣。」

　　謝九候最霸氣，言簡意賅吐出了一個字：「滾！」

　　嚴源不以為忤， 自己也知道對方靠過來的可能性微乎極微，只是出於不肯放過一絲希望的性格問上一句，其實對答案早有預料。

　　來的路上， 他已經聽嚴盼說過被伏擊的事了，這一路上又再沒見過第二批人，是誰下的手一目了然。更何況，他們之間還有搶名額和誣陷末日教徒的過節，想善了不太可能。

　　這樣一來，不管對方是什麼態度，似乎都在可以理解的範圍之內。嚴源不計較，不是他心胸寬廣，而是已經把廖莎等人當做了死人對待。

　　誰還會沒事跟一具屍體生氣呢，是不是？

　　廖莎這邊也是如此，她警惕地看了眼那邊面無表情的3個人，一點也沒掩飾自己的敵意，他們肯定認識自己這些人，偽裝得多好也沒用了。

　　「你剛才是不是說，准入資格可以進行轉移……我想知道是怎麼個轉移法？我們可以在確認之後直接弄死他們，然後把資格搶過來嗎？」

　　機械人：「如候選人意外身亡，將由同陣營的候補者替上，不同陣營的人將無法獲取其它陣營的資格。」

　　廖莎：「那每個陣營可以得到幾個資格？」

　　機械人：「第一批進入的人，將會獲得『核』中最重要、也是最完整的控制權，所以名額每個陣營只有一個。」

　　廖莎想了想：「比如我們5個人，3個人通過考核了，2個人沒通過，這個要怎麼算？」

　　機械人：「在考核期間，同陣營的人視為一個整體，任意1人通過考核，就可獲得准入資格。我在剛才已經啟動了考核，但在公佈結果前，又加入了新的參與者，所以你們有機會重新修改自己的陣營——你們需要修改嗎？」

　　不管是不是要修改，廖莎先果斷把機會拿到手再說：「我們想商量一下。」

　　機械人：「可以，你們有1分鐘時間。」

　　不敢耽擱，廖莎立刻和封睿等人嘀嘀咕咕起來，鑒於相互之間對彼此能力的認可，很快就達成一致意見。

　　「我們要分開。」

　　依舊是廖莎作為了喉舌開口說話，他們單兵實力都不錯，各自為戰的話，是有很大幾率能通過考核的。按照機械人的說法，不管通過幾個人，都只給一個名額，這樣的話，捆綁在一起就很吃虧了，不如分開。

　　而如果考核是混戰的話……誰說不在一個陣營就不能互相幫助，同仇敵愾了？就算是競爭考核……他們也可以合力先把外人淘汰了，再進行內部競爭的。

　　分開就是利益最大化，那為什麼不分開呢。

　　機械人確認了廖莎他們這邊的選擇，又轉頭詢問嚴家那邊，在得到了3人一起不分開的答案之後，將之前問過廖莎等人的問題，又丟給了那一邊。

　　「你們覺得怎樣的人類，才能適應如今地表上的生活？你有10分鐘的考慮時間，10分鐘的回答時間，請慢慢思考。」

　　這次依舊沒有用掉20分鐘，嚴源只用了一點點時間整理自己的發言語序，隨後就開始了侃侃而談。看得出，他往日裡一定沒少想這種問題，也一定做過許多種假設，這才能像現在這樣，滔滔不絕、口若懸河地講述著他的理念觀點，以及對未來的展望期待。

　　「綜上所述，我認為機械人類是最適宜的。純種人類太弱，進化人類又充滿了不確定性——急切進化的弊端太多，而不急切的，又需要太長的時間。所以像你和我這樣的機械人類，才是最適宜進入『核』生存的，也只有我們，才能代表人類，真正地重返地表。」

　　嚴源在他12歲的時候，親眼目睹了祖父生病死亡，從那時起，他就對未來會死這件事充滿了恐懼。然而他所居住的地下城，是純種人類的天堂，不管是機械改造，還是加速進化，都是不被允許的禁忌存在。

　　甚至有很多人，終其一生也不會知道人類還有著不同的生存形態，然而就是在這種條件下，嚴源一手建立了機械改造實驗室，並借此從他父親的諸多兒子中脫穎而出，成為了下一任的家主繼承人。

　　在他30歲的時候，嚴源換掉了自己身上的第一個器官，用新研製出的機械零件，代替了他總是會抽筋的左腿。這種改造替換如同咒術一樣，令他迷醉，從而一發不可收拾。

　　現在的他，已經72歲了，遠遠超過了地下城人類的平均壽命。而且跟那些老朽得仿佛碰一下就會化成骨粉的老傢伙不一樣，嚴源的機械零件運轉良好，他依舊身手矯健——甚至於比某些不常鍛煉的人還要靈敏。

　　然而人類終究是敵不過自然規律的，隨著年齡增長，他感覺自己的腦子越來越遲鈍，有些在之前一瞬間就能想到的事，現在可能要停頓個3、4分鐘才能反應過來。

　　家族中已經有人注意到這點了，他們的私下串聯和蠢蠢欲動都被嚴源看在眼裡。他現在還能控制得住，但內心也有些焦急，蓋因人類的大腦實在是太精密了，他不敢貿然就做換腦手術。

　　倘若在傳輸記憶，或者其它什麼地方出了紕漏，他怎麼悔恨都毫無意義。但不管是在地下城，還是無序之城，他的實驗室已經是最頂尖的了，想要更多的技術，就必須進入傳說中的「核」裡尋找。

　　不管這個世界的生存條件有多惡劣，環境有多糟糕，哪怕一輩子只能像隻老鼠一樣躲在地下城裡，嚴源都想繼續活下去，永永遠遠地活下去。

　　於是，在從奉命離開的人那裡得到了準確的消息和坐標後，他到了這裡，來拿獲得永生的資格。

　　只可惜，嚴盼遭遇伏擊後不敢再貿然前進，被人搶佔了先機，撿走了大部分的蛋，害得他只能把大部分的手下都留到金字塔的外面，只帶了一個最忠心的進來。

　　還有嚴盼那個被當做下一任繼承人培養的傢伙，不把他帶在身邊，嚴源還真有些不放心。若是把他也留在外面，說不準，在自己成功拿到改造技術後，就會發現整個嚴家都已經改換門庭了。

　　……

　　機械人記錄了所有人的答案，卻沒有像兩撥人想的那樣立刻公佈結果，他轉身回到了自己最初的位置上坐好，不知道按動了哪裡的開關，整個地板就突然發出了一陣細微的轟鳴聲，隨後震動起來。

　　「請保持鎮定，最後的考驗將在二樓進行。」機械人雙手向下按了按，做著稍安勿躁的動作，「考驗的內容是由派系領導者們共同制定的，我並不清楚其中細節，只知道含義深遠，並不是我所能理解的。」

　　隨著地板緩緩上升，原本在廖莎等人頭上的天花板，也從中間分開，像是蛋捲一樣，層疊著往牆壁那邊捲動。這時候，他們才看到，整個二層是中空的，15個淺紫色的泡泡球就漂浮在半空中。

　　廖莎突然就覺得自己的身體仿佛輕盈了許多，有一種往上漂的感覺……然後她就發現自己雙腳真的離了地，跟那些只能容納1人的泡泡球一樣，懸浮了起來。

　　真是一種新奇的體驗。

　　廖莎沒覺得害怕，就是覺得有趣，然而還沒等她去仔細體驗這種感覺，機械人就又開口說話了。

　　「請大家選擇自己的位置，最後的考核將在1分鐘之後開啟，這些裝置都是一樣的，對考核內容沒有任何影響，請放心使用。」

　　聽他那麼說，廖莎就選了一個離自己最遠的泡泡球，在響起的倒計時中，儘量多享受一會兒這種有趣的失重感覺。

　　換做以前，剛進迷宮的那會兒，廖莎肯定自己一定會是緊張嚴肅的，但現在，不知為什麼，她卻覺得很放鬆，要不是有倒計時在耳邊催促提醒，她甚至有一種在外面多待一會兒的衝動。

　　帶著放鬆下來的恬美笑容，廖莎鑽進了她選好的泡泡球裡，隔著淡紫色的透明薄膜，她能看到左邊隔壁封睿的臉上也是一片放鬆。還有右邊隔壁的慕飛章、斜對面的謝九候、背後的程浩，也都是一副放鬆愜意的樣子，看得出來非常享受。

　　或許，這裡有什麼特殊的東西存在吧？廖莎就覺得自己眼皮發沉，一邊想著，一邊努力睜眼想讓自己清醒一點。

　　然而，在倒計時尚未結束之前，她就已經進入了夢鄉。

　　倒計時結束，所有的測試者都睡著了。

　　只有機械人自己依舊坐在椅子上，手肘撐在扶手上，雙手交握托著自己的下巴，靜靜地等待著最終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