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避難所三

　　「很簡單， 大家都看到了。」廖莎揉了揉手腕， 環視周圍的人，「這兩個人加塞， 我勸了他們兩次，不但不聽， 還口出惡言。爲了維護我自身的利益，只能採取一些不得已的措施。」

　　在講道理這件事上， 廖莎有信心不輸給任何人，她知道自己剛才不該衝動，但這兩天壓在心裡的焦躁讓她有點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如果那傢伙只說她還好， 可他竟然一個勁兒地指著慕飛章胡說八道， 這就完全不能忍了。

　　「然後這個大叔就來了。」廖莎指了指那個少年的舅舅， 「身爲秩序維護者，雖然是臨時的吧，至少也該表現出點專業素質——他上來就破口大駡， 不問青紅皂白就向我發動攻擊， 迫不得已， 我只能進行正當防衛。」

　　「是這樣嗎？」工作人員看向四周， 徵求著目擊者的證言證詞，「大家不需要擔心有人打擊報復，如果這位女士說的屬實，我們將把害群之馬直接開革，他不會有權力對你們做什麽。」

　　聽他這麽說，衆人七嘴八舌把情况都說了一遍， 跟廖莎說得差不多，事態很明顯的往大家都喜聞樂見的方向發展。

　　「我們不是故意加塞的！」在工作人員宣判之前，那個一直沒說話的少年A突然開口，「小吳就是覺得，政府的資源應該優先配給給貢獻度高的居民，像是他那種沒什麽貢獻度，完全依賴社會福利活著的人，在這種時候應該自覺排到後面去。」

　　「就是就是！我外甥正是這麽想的！」那個編外人員見事有轉機，原本灰敗的臉色上又有了光彩，「咱們也不是反對國家養著這些人，但都這種時候了，總該讓能派上用場、貢獻度高的人先領吧？組長，你說是不是？」

　　被稱作組長的工作人員對他的話不置可否，反而把話題丟給了廖莎：「你覺得呢？他這個話有沒有道理？」

　　廖莎嗤笑：「有個P的道理。我哥當年也是迷宮探索者，是爲了能源石受傷的，政府認可了他的貢獻，專門减免了他的一部分上繳額度——要照他們的意思，行啊，以後誰都別幹探索者了，反正受傷了算自己活該，該享受的待遇享受不到，還得被當做是三等公民。」

　　組長皺了皺眉：「你也不用這麽說，我們辦事還是公平的。」

　　廖莎立刻換了語氣：「我能問一下，那兩個人的貢獻度是多少嗎？既然拿這個說事兒了，不如咱們就比一比吧——除非他們發育得太慢，否則應該都還不到進迷宮的年齡吧？」

　　不當迷宮探索者也是可以有公民貢獻度的，只是相較而言比較少，廖莎也不敢確認對方就一定沒有，但可以肯定絕對不會有己方這麽多。就算封睿這些日子給慕飛章刷得不够多，不還有她了麽，唬唬人還是够用的。

　　被廖莎踹了一脚的少年B已經在同伴的攙扶下站起來了，下頜腫得老高，那顆粉刺更是紅得發亮，看起來有點滑稽。

　　組長似乎真的是借了這個機會偷懶，一點都不在意這種浪費時間的事，反而饒有興趣地一邊翻看著兩個少年的腕表，一邊品評出聲。

　　「1780？還真有啊？看來這是經常做公益活動或者打工嘍？不錯不錯。」

　　「謔！這個還多，有2193點，够努力啊，小夥子。」

　　說著話，組長來到了廖莎面前，衝她挑了挑眉，又指了指她的腕表，示意給自己看一眼。

　　廖莎沒急著給他看自己的，而是先引著他去看慕飛章的：「不如先看我哥的？還有我弟和我妹，我叔，我外婆……最後再看我的吧。」

　　慕飛章坐在輪椅上沒動，甚至都沒摘下自己的腕表，就把公民貢獻度的頁面調了出來，胳膊往上抬抬，一臉平靜地等著組長查看。

　　「15718分！」

　　組長驚訝地喊了出來，再看慕飛章時就換了一副神情，肅然起敬中帶了些惋惜。雖然他的目光算是不著痕迹了，但依舊被慕飛章捕捉到了。

　　「怎麽？我這樣的瘸子不該有這麽高的公民貢獻度？」雖是笑著調侃，慕飛章的眼睛裡却沒什麽笑意，就算他再想得開，對方一口一個「瘸子」的，也讓他有些生氣了。

　　最主要是在現如今的這種情况下，大家都有點心浮氣躁，他也不例外。在家人面前保持沉著冷靜，不表示他心裡的壓力不大，同理，廖莎應該也是這樣的。

　　所以慕飛章才沒制止廖莎去跟那兩個少年爭論，本身就想借著這個突破口鬧上一場。至於可能被李渺看到的可能……又不是扯破對方的虛假面具，他思考了很久，覺得若是操作得當，或許還能成爲一個契機。

　　組長沒有回答慕飛章帶著□□味兒的問話，笑了笑，轉而看起了其他人的腕表，結論就是除了廖莎之外，所有人的貢獻度都比那兩個少年要高，甚至連看起來比他們小幾歲的卓陽，都用微弱的12點優勢，超過了他們。

　　廖莎見就剩下自己的沒看了，也不矯情，大大方方走到組長面前，給他看了自己腕表上的數據頁面。

　　「34781點貢獻度！」組長再一次發出驚呼，上下打量著廖莎，喃喃自語，「怪不得攻擊力那麽高，一定是優秀的探索者吧？」

　　遺迹探索者本來就是這個社會中值得尊敬的行業之一，3萬多的貢獻度在中區和內區或許很普遍，但在外區絕對是佼佼者的行列。而且按照細則規定，廖莎是可以直接進入最前面的排隊序列的，她的未來要遠比在場大部分人光明得多。

　　「還可以吧，跟精英前輩們比起來還差很多，我只是個剛滿18歲的新手。」廖莎用年齡爲自己加了砝碼，同樣的3萬貢獻度，18歲的探索者和47歲的探索者，肯定會有不同的待遇。

　　果然，話音落下，組長的眼神就又起了變化，再看向那兩個挑釁的少年以及他們的舅舅時，目光裡就再沒有了友善。

　　「事實已經很清楚了，你們違反治安在先，尋釁滋事在後，接到教訓不但不悔改，反而惡人先告狀，還想仗著秩序維護者的身份倒打一把，欺壓普通民衆，罪加一等！」

　　少年A的臉色很難看，一半是痛的，一半是嚇的，他旁邊的同伴也沒比他好到哪裡去，這還是他們懂事之後，爲所欲爲的這些年來第一次踢到了鐵板。

　　他們之前一直生活在亥猪8區，家裡在當地有些勢力，也就養成了他們無法無天的性子，總是結伴到處胡鬧，從來都不幹正事。

　　那些公民貢獻度，也不是他們自己辛苦賺來的，而是借助了家人的力量，從各個部門搜刮到的。本以爲同齡人中沒人比他們的貢獻度高，沒想到今天却遇到了貨真價實的優秀探索者，也不知道這仇什麽時候才能報。

　　少年還尋思著報仇，他們的舅舅却只感到了絕望，雙方的實力相差如此懸殊，他根本生不起任何反抗的心思了，只能呆呆站在原地等著宣判，腦子裡翻來覆去滾動著幾個字。

　　完了！這下全完了！

　　果然，組長在痛斥了這種違反規則的行爲，以及假公濟私的罪行後，立刻下達了最終判决，而且是立刻執行的那種。

　　「……不再對他們提供任何政府配給，想要吃飯就得自己去幹活兒，避難所可不養犯罪的人！而且，你們三個的轉區隊列强制壓到最後，別人都離開之後，你們才能走！還有，你們兩個——」

　　組長指了指相互攙扶的兩個少年，繼續說道：「雖然年紀上符合進入中區的要求，但我會把今天發生的事如實上報，你們別想通過社會性考核，還是老老實實和你們的舅舅一起等著最後離開，死了進中區的心吧！」

　　這個判决對於兩個一心盼望著進中區去享受的少年而言，無异於晴空霹靂，尤其是受傷的少年A，連站都站不穩了，有沒有爲自己的行爲悔過不清楚，但至少很後悔剛才的囂張行爲。

　　另一個少年也在痛哭流涕，嘴裡說著認錯求饒的話，希望組長能再給他們一次機會。可惜這種事組長見多了，不爲所動，處理完之後，可能覺得再繼續摸魚不太合適，跟廖莎等人打了個招呼後，匆匆返回了自己的工作崗位。

　　這邊那個臨時工已經被撤職了，其他的幾個秩序維護者既不敢包庇他，又生怕他們狗急跳墻惹出更大的麻煩，也不敢離開，倒是讓隊伍的秩序變得更好了一些。

　　分發早餐的速度還是很快的，沒過幾分鐘就到了廖莎他們，順利拿到屬自己的那一份之後，就說說笑笑的往回走。剛才的那一幕，至少起到了緩解他們心裡壓力的作用，大家的臉色都輕鬆了許多。

　　卓陽一直很喜歡這種快意恩仇的做法，談論起來更是眉飛色舞：「莎莎姐，你剛才那一脚真給力！要不是你攔著，我早就衝上去揍他們了！」

　　廖莎嘿嘿一笑：「我力氣大，技巧好，由我來打最合適了。疼不死他的！」

　　小月也跟著搭腔：「對對，沒錯，看他們那副樣子我就生氣，還敢說慕哥哥的壞話，就是欠社會的毒打！」

　　幾個人七嘴八舌說著話，這次就連一向穩妥不願與人爭執的廖外婆，也沒責怪廖莎魯莽，隻擔心她那一脚讓自己受傷。周漢倒是沒插話，但光從臉色和不斷點頭中，也能看出他的立場。

　　反而是作爲當事人之一的慕飛章最先冷靜下來，剛想說幾句讓大家別那麽興奮，就被半路上的一個熟悉而陌生的身影吸引了目光。

　　「好久不見。」

　　在衆人或驚訝、或了然、或憤怒、或平靜的目光中，李渺摘下了自己的兜帽，目光緩緩掃視一圈，最終落在了坐在輪椅上的慕飛章身上，低聲開口。

　　「這幾年，你們過得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