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避難所

　　避難所已經是人滿爲患了， 驚恐不安的情緒在空氣中蔓延著， 大家都在努力尋找認識的人，或者凑近正在高談闊論的團體， 想要從中得到最新的消息。

　　顯然，之前慕飛章看到的內容幷不是官方發出的， 應該是他自己的渠道。他沒有將之擴散的意思，其餘人也就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做出跟大部分人一樣的茫然樣子，免得引來禍端。

　　就算是有封睿和廖莎兩個探索者在，他們這一組依舊占了老弱病殘中的三個字， 出頭鳥誰愛做誰做， 他們只想安全地縮著。

　　「小月， 卓陽，你們兩個去四處看看。」慕飛章喊住了想幫忙整理鋪蓋的兩個孩子，交給了他們別的任務， 「別强出頭， 安全第一。」

　　兩眼一抹黑是不行的， 得有人去打探情况， 小月也明白這點，本來就打算幫忙安置之後去的，見慕飛章現在就提出來了，也就順勢把手裡的東西遞給廖莎，拍了拍卓陽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走。

　　整理的工作交給了留下的人， 外婆和周漢已經拆開了挂在輪椅後的一個包裹，在分給他們的區域地面上鋪了一層隔熱墊，免得睡覺得時候受潮著凉。再然後是7條展開的睡袋，差不多鋪滿了整個區域，就留了一小條能容納慕飛章的輪椅，和其他人站立的地方。

　　這是來自於外婆和周漢的經驗，這種時候是不可能存在謙讓的，你要是不把自家分配的地方占滿，就會有隔壁的人來幫你占，很容易引發口角矛盾。就算是自己這邊占理，可一旦鬧得凶了，引起工作人員注意，他們可不會管那許多，弄不好是要都被趕出去的。

　　與其那樣，不如防患於未然，從一開始就不給別人占便宜的機會，也就沒後面的麻煩了。都弄好之後，廖外婆和周漢直接坐了上去，兩人壓住了7條睡袋，省得一個不注意，有人渾水摸魚給拽走了。

　　廖莎和封睿沒有離開，剛才慕飛章讓小月和卓陽去，也是因爲這邊要留下兩個武力值高的人作爲威懾，從根上杜絕了有人過來找麻煩的可能。

　　「我預估在這裡停留的時間是7天。」慕飛章壓低了聲音，跟廖莎和封睿說著他的分析，「莎莎之前的選拔如果通過了，3天內就會有消息，到時候就能先到中區，留在外面的人就只剩下了3個，我、周叔、還有封睿。」

　　廖莎：「情况不同了，我不去中區。」

　　之前她同意去中區，是因爲大家在外區的生活雖然不好，但勝在穩定，她去了可以拿到更多的資源輸送回來。現在就不行了，强行轉移的話，周漢和慕飛章很可能被送到其他的地下城，那樣非但沒辦法跨地區接受援助，自身要繳納的能源石額度也是個問題。

　　而且現在的外區，他們是有家的，雖然破舊了點，但至少是個容身之所，不用爲露宿街頭擔憂。一旦換了地方，首要就是得解决住房問題，慕飛章還能拿點稿費，可那三瓜倆棗的，也就够他跟周漢生活，想要進一步治療傷病想都別想。

　　除非他要打破自己的規矩，開始從黑客論壇上接活兒，但那樣一來，危險就更大了，現在可不比以前，政府監管這方面的力度是非常强的，對交流信息睜一眼閉一眼，不表示對其它的也是，一旦越界，後果會非常嚴重。

　　廖莎做不到放弃他們自己單飛，哪怕是犧牲了進中區的機會，她也必須留在這兩個人身邊。天無絕人之路，只要人還在，即便在別的地下城也能找到晋升的機會，但人要是不在了，什麽都沒用了。

　　聽廖莎那麽說，慕飛章皺眉：「機會難得，你不能放弃。再說，我們也沒你想像的那麽脆弱。」

　　廖莎反駁：「沒什麽難得的，狩獵季年年有，我明年還能參加，到時候我們在新家也穩定了，只要先把眼前的難關度過去，後面怎麽都能活。」

　　兩人低聲爭論時，就聽見一陣忙亂的脚步聲往這邊靠近，廖莎抬頭看去，是小月和卓陽兩個一前一後跑了回來，頗有點慌不擇路的樣子。

　　廖莎趕緊往他們身後看去，結果也沒看到什麽追著的人，就很奇怪他們幹嘛這麽慌張，好像見到變异物種一樣。

　　「我看到李渺了，跟他之前的公會人員一起，在東南角的出入口附近招募人手。」

　　小月帶回來的情報剛一說出口，廖莎就知道自己臉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她張了張嘴，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終只問出了一句。

　　「李渺看見你們沒有？」

　　卓陽搖頭：「應該沒有，我跟小月姐在人堆裡，他沒往這邊看。」

　　廖莎：「你沒看錯，確定是他？」

　　卓陽點頭：「肯定是他，化成骨粉我都認識他！」

　　「哦。」廖莎眨眨眼，把這種複雜的問題丟給了慕飛章處理，「我們要怎麽做？」

　　慕飛章冷靜開口：「什麽都不做。他沒看見咱們，咱們也別去找他，東南角的出入口是吧？以後盡可能繞開那裡。」

　　卓陽：「繞不開，官方發放物資的地方，就在東南角那邊，很容易就能看到——慕哥哥，幹嘛要繞開他啊，看見咱們，心虛的是他。」

　　慕飛章不爲所動，一向溫和的面孔上露出了嚴肅的神情：「他是不是會心虛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你們必須去那邊的話，就儘量撿他不在的時候。」

　　「可是——」

　　「沒有可是！卓陽你成熟點！你不能讓自己的一時意氣淩駕於大家的安全之上！」

　　慕飛章極少有這樣的疾言厲色，卓陽即便還有些不服氣，也不敢出言頂撞了，賭氣脫了鞋子，氣咻咻地坐到了廖外婆的身旁，低頭小聲嘟囔著什麽。

　　慕飛章深吸了幾口氣，胸膛劇烈起伏著，臉色幷不好看。平日裡談及李渺，他還能裝作若無其事，可一旦真遇到，他心底的那道最深的傷就開始隱隱作痛。

　　廖莎拍了拍慕飛章的肩膀，見他看過來，就朝著卓陽那邊努了努嘴，沒想到一貫好脾氣的慕飛章却依舊冷著臉，半點要去哄人的意思都沒有。

　　「他不小了，說不準過幾天大家就都會分開，到時候誰會慣著他使性子？」慕飛章的語速很快，緊跟著又咳嗽了兩聲，「小月我不擔心，够機靈，有腦子，能保護自己。外婆我也不擔心，養老院沒家裡好，但至少也能過下去——就只有他，光長年紀不長腦子，真分開了，能活嗎？」

　　雖然是激動中，慕飛章也沒真的嚷嚷起來，依舊克制著自己的音量，隻讓他周圍的廖莎和封睿聽見。

　　「李渺，沒誰比我更瞭解他，他是個利益至上的人，當初能爲了進入中區就扔了這一大家子拖累，現在就能再爲了別的什麽，賣了咱們大夥兒！就算他還有良心，還有愧疚，也得是在完全妨礙不到他的情况下，才會出手拉咱們一把。欠他人情我不怕，就怕他拿著這個要挾咱們……」

　　李渺的事，封睿有所耳聞，他沒想到慕飛章的反應會這麽强烈，略微猶豫片刻，還是把心中的想法問了出來：「那，萬一他真的能解决目前的困境呢？」

　　慕飛章楞了一下，斬釘截鐵開口：「那我就去求他。」說完，他看了眼封睿，又往卓陽那邊看了一眼，繼續說道，「你們別以爲我是放不下自尊，那玩意兒在大夥兒的生存面前什麽都不是。」

　　封睿：「那你爲什麽阻止卓陽？」

　　慕飛章的情緒較之剛才已經平穩多了：「接觸李渺可以，但得我去，卓陽那種鬧法只會讓事情變糟——李渺對自己的出身有强烈的自卑感，一直表現得非常敏感高傲，要是當衆說穿了他曾經拋下我們的事，就算大家都理解，但他依舊會惱羞成怒，到時候就不是找他幫忙，而是去尋仇了。」

　　說完，慕飛章嘆了口氣，握著輪椅扶手的手指漸漸用力：「總歸是我們太弱了，才要瞻前顧後，不然好用的方法有的是，也不用這麽小心翼翼、忍氣吞聲的。」

　　卓陽這時候低著頭走了過來，一隻耳朵紅紅的，身後跟著雙手叉腰的小月，顯然是被她剛剛拎著耳朵教訓過了。

　　「慕哥哥……」

　　「好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麽。」慕飛章抬手揉了揉對方的耳朵，「我不生氣了，你自己以後遇事也多琢磨琢磨，誰也不能跟在你身邊一輩子。」

　　卓陽抬起頭，這次連眼圈兒都紅了：「我不想去中區，我就想跟你們在一起。」

　　「又說孩子話。」慕飛章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該長大了，以後到了中區，你和小月得相互照應，外婆那邊估計不用你們操心，可她也不能跟現在一樣幫你們了。」

　　小月走了過來：「真的沒有辦法了麽？」

　　慕飛章緩緩搖頭，終究沒再說什麽泄氣的話：「先看看吧，也說不定就有轉機——是不是快到晚飯的時候了？先準備吃飯吧，官方的决定，怎麽也要明天才會公布了。」

　　避難所裡是沒有陽光天窗的，只有人工照明，廖莎看了看腕表上的時間，也的確到了飯點兒，乾脆就帶著小月和卓陽開始忙乎。解開慕飛章輪椅上的另一個包裹，拿出了幾個饅頭分給了大家，又拿出了一摞杯子，準備找地方去接點水。

　　「總不能讓咱們一直吃自己的乾糧吧？」廖莎皺眉四下張望著，「誰家避難還帶那麽多糧食。」

　　「等明天吧。」慕飛章咽下了一口饅頭，「現在還是裝作和普通人一樣，什麽都不知道的好。」

　　衆人應了，或坐或站地吃起了他們來避難所後的第一頓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