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鬼市

　　廖莎把自己這一路上做的事竹筒倒豆子似地倒給了屋裡的兩人， 慕飛章半晌無語， 封睿難得有些不好意思，轉過頭咳嗽了兩聲， 再轉回來時候臉上有一抹還沒消下去的紅暈。

　　眼見屋內氣氛尷尬，慕飛章不得不出來打圓場：「其實莎莎你也未必真的打錯人了。」

　　廖莎已經不生氣了， 就是覺得有點對不住那人，這時候聽慕飛章這麽說， 立刻就來了精神，催促說道：「怎麽呢，怎麽呢？」

　　慕飛章就給她分析：「你能肯定， 那個人是有目的接近你， 對吧？」

　　廖莎猛點頭：「肯定的， 巧合還是故意我還是能分得出來的。」這些年在外區生活，要是連這個都分辨不出，有多少物資也不够在路上被搶的。

　　「好， 那麽我們可以確定， 那個人是找你有事的。」慕飛章接著說， 「如果是正事， 或者好事，他完全可以叫住你直接說，不管你答不答應，都不需要掩人耳目。」

　　「嗯嗯，你繼續說。」

　　「你當時是空手從更衣室裡出來的吧？背包癟的，我猜你當時臉色也不怎麽好看。」

　　廖莎橫了封睿一眼：「誰看到那麽條信息， 都不會臉色好吧？」

　　慕飛章拍了下手：「所以，他認爲你是一無所獲從迷宮出來的可能性極大，就算有東西藏在了儲物箱裡，估計也不值錢，不然也不會臉色那麽差，而且既不去交易，也不去上繳能源石——」

　　廖莎恍然大悟：「他就想跟我做『生意』？」

　　慕飛章點頭：「而且你打他駡他之後，他有反駁辯解，或者是惱火嗎？」

　　廖莎想了想：「沒有，他縮了，都沒敢繼續追我。」

　　慕飛章攤手：「那就百分百肯定了，他就是那種人，你沒打錯，也沒駡錯，遇到你算他倒黴。」

　　聽他這麽說，廖莎心底的那一點愧疚也完全消去了，心情好到甚至不想跟封睿再計較他的「言簡意賅」，轉而跟他們複述起自己的考驗，連那首記憶深刻的魔性歌曲也唱了一遍。

　　就是有點跑調。

　　「你做得很對。」慕飛章一邊聽廖莎說，一邊在個人終端上根據她的描述開始建模，敲敲打打之間很快就將記憶迷宮在屏幕上重現出來，雖然是靜止還沒加入程序的狀態，配合文字也已經很直觀了，「我猜測第10關一定是更困難的變异，可惜時間不够，不然你倒是真能去試試。」

　　廖莎翻了個白眼，起身給慕飛章指出了建模上某處的不正確，這才伸個懶腰，邁步往外走：「你說得到輕巧，我腦袋當時都快炸了……我去看看外婆回來沒回來，今天說什麽我也得多吃點！」

　　目送廖莎蹦跳著出了門，慕飛章這才收回目光轉向封睿：「你覺得，她被選中的幾率有多大？」

　　封睿沉吟片刻：「75%至少，以我還記得的記憶碎片來看，上面觀察的不僅僅是被考驗者的特長，還有其它的一些綜合素質——譬如說身體的素質、反應能力、還有判斷能力——她的考驗過程也說明了這點，不然隻站在原地記憶就行了，沒必要還得進行攀援、跳躍和速度奔跑。」

　　慕飛章認可了封睿的話，沒再問，修長的手指繼續在屏幕上戳戳點點，將建模進一步完善，幷導出成了3D投影的樣子。

　　到這一步後，他才調轉輪椅，正面對著封睿，露出點無可奈何的樣子：「……商量點事兒，下次再替我發短信，能不能別這麽省略？又不是按字收費。」

　　封睿沉默片刻：「我習慣了。下次會儘量注意。」

　　慕飛章好脾氣地笑了笑：「說真的，你不打算改改你的處事風格嗎？」

　　封睿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慕飛章從來不會强迫別人走自己覺得好的路，見他不說話，也就換了話題：「近期收穫挺大的，你和莎莎這個月都不要再去迷宮了，讓身體緩緩，別透支。」

　　封睿無可無不可，點頭：「我知道了。」

　　慕飛章手指在光屏上劃拉出一張清單，展示給封睿看：「我昨天跟周叔一起，把近期家裡的物資都整理了一下，有部分在正規交易區賣不上價格的，改天你們拿到鬼市兒去，看能不能找到買主。交給黃三也不是不行，就是抽成比較多，小月一個人去擺攤我又不放心，正好你們休息，不如順手辦了。」

　　封睿挑眉：「鬼市兒？」

　　「啊，一個非官方的市集。」慕飛章將清單轉存到了腕表裡，將其丟給封睿，調轉輪椅往外走，「回頭讓莎莎給你說吧，先出去吃飯，我聽見院子裡熱鬧起來了。」

　　封睿接過腕表，隨手就貼在了自己的左腕上，他現在除了幫周漢進迷宮刷能源石外，一直戴的都是慕飛章的腕表。比起還依賴上面民用軟件的周漢，慕飛章仿佛毫不在意，封睿確信，要不是腕表所有權不能轉讓，他沒准會將整個腕表永久的送給自己。

　　今天的晚餐很豐盛，外婆用了心思，除了預定的紅燒肉外，還有一些只有在過節時候才吃的菜，所有人的臉上都洋溢著滿足的笑容，你拿筷子我盛飯，熱熱鬧鬧坐滿了一桌子。

　　肉從來都是按人頭數分的，只是這次廖莎比別人多吃了幾塊——封睿把他的份額都給了對方，他想的是當做那個短信的賠禮，廖莎也明白這點，欣然接受，可他們這種心有靈犀的樣子落在別人眼裡就不是那麽回事了。

　　外婆的眼神是欣慰的，周漢的笑容是憨厚的，卓陽和小月兩人擠眉弄眼還以爲別人都看不到，慕飛章則微微搖頭知道不是這麽回事，却採取了看破不說破的態度，帶著溫和的笑容看這場烏龍。

　　一頓飯在這種詭异的和諧安寧中吃完了，廖莎被慕飛章分配了任務，去收拾打包了一堆準備晚上帶去鬼市兒的東西，同時給封睿講解那到底是個什麽地方。

　　「其實就是個非正規的交易市場啦。」廖莎手裡拿著個奇怪的擺件，做看看右看看，又放回了箱子裡，「每天淩晨3點到6點開市，不需要資格，不需要繳費，只要知道地點人人都能去。」

　　封睿想了想，問道：「都是非法交易？」

　　廖莎搖頭：「不全是。還有一部分是騙子——那裡擺攤很容易，找到地方，鋪上塊兒布或者毯子什麽的，把東西擺上去後，弄盞燈立在中間就行了。哦，規矩上是不能吆喝的，能不能找到買主兒全看運氣。」

　　封睿皺眉，想不出這樣做的意義在哪裡：「不覺得浪費時間嗎？」

　　廖莎笑了：「你不懂，有些外區人，擁有最多的財産，就是時間。另外跟交易區的黑市不一樣，這裡沒人抽成，也適合淘換寶物，你覺得不值錢的東西，沒準兒就是別人夢寐以求的至寶。最重要的一點，這裡沒人會在意你的東西從哪裡來，又到哪裡去，有時候還能找到一些連普通黑市都買不到，或者不敢賣的玩意兒。」

　　鬼市的歷史淵源不可考，據廖外婆說，她小的時候就跟著祖母去過，而在她祖母還是孩子的時候，鬼市也是存在的。

　　黑暗是鬼市的特色，在夜幕的掩蓋下，無數合法或不合法的交易都在悄然進行，去那裡的人們堅持使用真實貨幣，借此掩蓋著自己的身份。

　　在鬼市裡，是秉承「貨已售出，概不退還」規則的，別說回來退貨，哪怕是剛剛錢貨兩清，還在攤位前沒離開，都不會有人同意這麽做。據說也有人不懂規則大吵大嚷搗亂的，但後果就是被不知名的組織帶走，等再來交易時，要多規矩有多規矩。

　　把自己知道的關於鬼市的所有信息都告訴了封睿，廖莎也已經收拾好了晚上要帶的東西，家裡的非生活物資一直都是慕飛章負責買進賣出，此時也早已不全是當初從迷宮裡帶出來的東西了，自然有些就不適合拿到大庭廣衆之下處理。

　　况且，廖莎還背負了一個重要的任務。

　　「得幫你留心有沒有掩蓋身份的面具。」廖莎跟封睿解釋著，一點都不避諱自己猜出對方身份的情况，「要是你早點想起來，就不讓你參加狩獵季了。日後去的迷宮越來越多，遇到的人也越來越多，沒准就有誰會認出你來，所以慕飛章讓我幫你搜羅搜羅，那東西只有鬼市兒才會有。」

　　整容是合法的，只要進行登記，但私自用儀器擾亂光譜造成他人視覺錯誤則不被允許。

　　而現在廖莎他們要買的，就是這種被稱爲「千面」的小儀器。當然，肯定是不合法的。

　　這種東西交易區的商人們私底下也能弄，但無論怎麽隱秘，終究會留下可供追尋的蛛絲馬迹。况且有些商人本來就不是那麽講信譽，也許前脚買了儀器出門，後脚你的信息就被傳送到某位有心人的個人終端上了。

　　「大概情况就是這樣，哪怕這次遇不到，我們也可以在有路子的人那邊預定，以不暴露你身份爲最大需求，總之不會讓你有危險的——你現在還不想暴露，對吧？」

　　封睿沉默幾秒，點點頭，語調有些低沉：「現在不想。」頓了頓，他繼續說道，「但早晚有一天，我要去拿回屬我的東西。」

　　廖莎爽朗一笑，大大咧咧拍了拍封睿肩膀：「我挺你！到時候有需要就說話，雖然不能爲你捨了這一大家子的生死，總歸還能幫上其它忙的。」

　　封睿：……這個帶限制條件的承諾聽起來一點都不大氣，但他竟然有點小感動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