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身份

　　人的本質大概就是真香。

　　許多福一回來， 就看到罕巴面前丟著兩隻大鯉魚，魚尾巴打在泥土上「啪啪」作響， 缸都差點裝不下，明明前面還說魚不能吃，他還悄悄跟敖說不會吃這麼麻煩的東西。現在臉被打出脆響聲，卻一點也不覺得疼。

　　敖給兩條大魚丟了一把草， 跟許多福說：「他醒了。」

　　說的是巢裡的老人，早上吃紅薯羮的時候那不叫醒， 根本就是本能反應，現在才是真清醒了。

　　許多福拍了拍敖的小腦袋，問罕巴：「你還出去嗎？」

　　罕巴每天都出去打獵，不過大概也考慮到自己只有一個人， 勢單力薄大動物幹不過，基本上帶回來的都是小體型的獵物。許多福覺得挺好的， 因為這更安全， 要是不夠吃多獵幾隻就是了。他們這跟南方部落不同， 沒那麼多人要養，他們要是將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捕捉小型動物身上， 就有可能導致部落裡頭不是人人都吃得飽。

　　許多福吃不了多少，敖畢竟還小， 食量也不大，罕巴部落第一勇士的名頭不是白來的，對別人來說難獵的小型動物，對他來說是沒難度的， 養她們倆綽綽有餘。依許多福看，他們的儲備糧早足夠了，現在罕巴也不是隨時都在外面捕獵，大部分的時間都貢獻給了河邊的田地嘛！

　　這魚既然放進缸裡就是要養的，不會今天吃，連著下了幾天的雨，他們已經沒有新鮮的肉可以吃了。按照罕巴的習慣，今天的肉今天獵，沒吃完的抹上鹽擱著做儲備糧，除非是確實沒有時間出去打獵，不可能吃庫存。

　　罕巴：「嗯，要去纏繞樹林外面打獵。」

　　許多福：「我早上泡了一塊臘肉，等會蒸臘肉吃吧！今天不去打獵，帶上敖一起去河邊多捉幾條魚來做臘魚。」

　　……保存下來的肉是臘肉，要保存下來冬天吃的魚叫做臘魚，罕巴覺得花時間來準備冬天要吃的肉是應該的，所以點頭同意了。

　　許多福去巢裡一看，老人是已經醒了，他就坐在巢外看著他們，剛剛她和罕巴的對話大概也聽耳朵裡了。

　　許多福將筐拿上，對老人說：「需要我們送你去南方部落嗎？」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老人大病一場，高燒雖然退了但對他的身體肯定造成了傷害，還得慢慢養。怎麼樣呢？無非是給好吃的給好喝的，也就補回來了。

　　「我不去」

　　老人搖了搖頭。

　　這人頭髮白了大半，連日來的流浪讓他看起來極為蒼老，臉上盡是褶子。還好他長了一雙好眼睛，那眼裡透的那點光叫人瞧著舒服，不像土巫那雙眼睛看人像是能把人全部看穿似的，偶爾對上他的目光就覺得發毛。

　　這位的目光是平和的、包容的。

　　看人講究個第一印象，許多福對他的印象不錯，這是有緣分叫她遇上了，就給老人看了個病，以後大概也沒有深交，大家或許都沒有什麼交流的必要，許多福卻坐下來了：「那你是打算去哪啊？」

　　老人眼皮一抬，輕聲說：「甭擔心，我是肯定不會賴在你這的，一會就走。」

　　見許多福很久都沒有下來，罕巴也上來了。

　　「信老！」

　　信是老人的家的名字，在崦嵫語中大約是「很會說話」的意思，罕巴在他的名字後面加一個「老」字是巫族人對族中老人的一種表達尊重的叫法，等罕巴老了，大家也會稱呼他為「罕老」之類的。

　　兩個人已經說過話了，信老已經醒了一會了，他其實是在等救了他的巫回來。

　　信老：「感謝你們救了我們百部落的族人，希望神能賜福給好心的巫族人，請你們給我指一條離開的道路吧！」

　　罕巴想著反正要去小河邊抓魚，就說：「我們可以送你到南方部落外面。」

　　信老：「我不去南方部落。」

　　罕巴：「啊？」

　　巫族人男人的都挺粗獷的，心思沒那麼細膩，可又不是傻子，多少明白了信老的意思，他轉頭求助的看著許多福，可許多福不明白呀！

　　許多福：「為什麼呢？」

　　信老：「我在百部待了一輩子，已經習慣了百部的生活，適應不了在別的部落過日子了。」

　　322：【許小姐，年輕人部落會接納，是因為他們有未來，部落不介意暫時養著他們。信已經老邁，失去了捕獵的能力，他去了是部落的負擔。】

　　崦嵫大陸上的生活艱難，南方部落不可能毫無底線的接納所有外族人的投奔，就算是吸納部落成員也是有選擇性的。失去捕獵能力的老人如果都收容了，那麼為部落奉獻了一生，如今已老邁的人呢？如果有食物，應該先滿足他們。

　　如果善良付出的代價太大，那麼人家不願意伸出手是可以的。

　　許多福：「你是怕去了，南方部落也不接納你嗎？」

　　信老：「百部的男兒沒有孬種，只要我去了南方部落，他們不會讓我挨餓。既然有他們奉養，巫族沒理由拒絕接納我。」

　　這番話卻讓許多福明白了信老自請離去的真正原因，正是因為知道同一個部落逃難來的年輕人絕對不會不管他，信老才更擔心自己給人添麻煩。百部族人的品性，許多福還是相信的，畢竟他們逃難還帶著高熱的老人，那種情況下都沒有拋棄他，只是一點食物而已不會捨不得。

　　322也告訴過許多福，大多數時候，不是南方部落要求某些老人去歸巢，這個行為是老人自發的，也是想要給年輕人多留下食物，留下生的機會。

　　許多福坐了下來：「我去南方部落給他們看病的時候，他們都問了你的情況的。」

　　信老：「他們都是好的。」

　　許多福：「你等一等。」

　　許多福將罕巴到外面，把旁邊樹上給臘肉翻面的敖也喊下來，準備開第一次「家庭會議」。

　　地點是在水缸旁邊。

　　罕巴第一個發言：「許巫，你是打算將信老留下來嗎？」

　　許多福：「這還要徵求你們的意見才能決定，我說說我的想法。信老的身體不錯，遠沒有到需要躺在床上一整天叫人陪護的地步，除了不能打獵，他做活未必比我差，留下他來，起碼田裡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了。」

　　說起那片田地真是不得了，只要撒了籽，基本上每天都有收穫。兩個人時常因為來不及採收，延遲收割，或者讓它空著不種東西，想想都很可惜。多一個人，活就少了，對於許多福說的信老做活不會比她差的話，罕巴一萬個贊成，這事就沒有懸念。

　　「第二，這件事不會給我們帶來額外的負擔，因為我們的食物庫存是充足的，多養他一個人不算什麼。」

　　敖歪著腦袋問：「那還有三嗎？」

　　小東西以為是數數呢！

　　許多福笑了：「第三、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敖：「這是什麼意思呢？」

　　許多福：「這是說老人活得比我們長久，他們經驗豐富見識多，可以很好的指導我們，所以他們是很珍貴的財寶。」

　　珍貴？！

　　敖還不懂「珍貴」這兩個字，但已經知道沾上這兩個字的東西應該好好的維護。

　　最後，關於留下信老的決定全票通過，卻還有徵求當事人的同意。

　　許多福告訴信老：「我跟你們百部的情況差不多，逃難投奔南方部落，路上救了罕巴。罕巴因為生病被部落誤以為在戰場上逃跑，所以他被部落驅逐了，我也沒有被部落接納。敖是個妖族小崽子，發現她的時候沒見到她父母的蹤跡，考慮到她還沒有獨自生活的能力，我們就將她留下了。如果你真的不願意去南方部落，我們就希望你也能留下來，你不會對我們造成什麼負擔，還會給我們帶來幫助。」

　　信老：「我留下了。」

　　許多福：「啊？」

　　信老俏皮的對她眨了眨眼睛，終於有了笑的模樣：「剛剛你說的『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我都聽到了。」

　　這句話許多福說得發自內心，現階段的真本世界，人類的壽命越來越長，人活到七十歲、活到八十歲說出來不是什麼罕見的事情，那是因為生活環境好，醫療條件也好，因此不稀奇。在死亡率如此之高的崦嵫大陸能活到老的就要點本事了，百部只有十一個人最終到達纏繞樹林，其中只有信一位老人，這是偶然嗎？且這些年輕人在得救後並沒有將信老拋諸腦後，認為甩掉了一個負擔，還向許多福問詢起他，難道不是信老的本事嗎？

　　這一切或許都是出於真摯的感情，但許多福向來認為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有現在這個待遇，也是因為信老平時有好的作為。

　　如果不是看到這些，許多福也不會提議請信老留下來，人學會先保護自己保護親人朋友，才是一種成熟的表現。她都這個歲數了，早過了憑憐憫做決定的年紀。

　　這事就決定了，信老就是自己人了。

　　許多福：「我和罕巴去抓魚，你要什麼叫一聲熬，她就在外面。」

　　信老：「抓魚為什麼不帶敖去？」

　　許多福：「她還小，你還生著病巢裡也不能沒人……」

　　信老：「你們該不會不知道敖是夜鷗吧？！」

　　……那是啥？他們還真不知道。

　　信老：「那是專捕魚的一種鳥，就是剛一個月的鳥崽抓起魚來也比你倆厲害呀！」

　　許多福：「……」

　　罕巴：「……」

　　倆人一起看向同樣一臉懵逼的敖……

　　失敬了！

　　作者有話要說： 罕巴：騙人的吧！這貨有一點鳥的樣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