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聊得正嗨，身後突兀響起一道幽幽的聲音：“喲~什麽趣事能聊到這個時辰？不妨也說給我聽聽？”
薛清隻覺得聲音有些耳熟，來不及多想，旁邊一個漢子就邊轉頭看邊下意識回道：“倒也不算什麽趣事，隨便閑聊……四當家！”
看清來人的臉，漢子默默止住了聲，略帶無措地撓了撓頭：“哈哈……這麽晚……您還沒睡啊？”
四當家劉術總是笑眯眯的，看起來很是和善，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此刻也是。
然而幾個漢子的內心那是一個賽一個的慌，他們應該沒做錯什麽事吧？為什麽四當家要露出這種要坑人的標志笑容？
果然，只見劉術狀似苦惱地扶額：“沒辦法，我這個人睡眠太淺了，外頭一有點風吹草動就無法入睡，頭疼，睡不好明天該怎麽乾活呢~”
幾個大漢後知後覺地往四周望去，也是這時他們才注意到這是哪兒。
“……”哪個崽種選的地方！選在四當家屋子旁邊？
始作俑者薛清此刻仍一無所知，隻直覺情況不太妙，難道寨子還有不給夜聊的規矩？
“哈哈~意外，都是意外，我們這就滾，四當家您睡，咱不打擾。”幾個漢子站起身就想開溜。
“誒，別急，既然你們那麽精神，這幾晚就乾脆守夜吧，釋放一下充沛的精力~”四當家的聲音不緊不慢地飄進他們的耳中。
“……”
一個漢子揉著眼睛：“我突然感覺好困啊~四當家您看……”
四當家手作喇叭狀放耳旁：“你說什麽？我聽不清，再大聲點？”
“……”
看這樣子是沒得商量了，幾個大漢苦著臉，收拾收拾東西就準備值守去。
薛清完全不敢說話，乖乖跟在大漢們後面去受罰，四當家卻喊了他一聲。
“你想知道瘋狗的事？”劉術剛才聽了有一陣，知道他們聊的內容，也不賣關子，開門見山問。
“呃，對，和這孩子相處了幾天，就覺得他很不一般，有點好奇他的經歷。”薛清也如實回道。
瘋狗的事，幾個當家了解的肯定比寨眾清楚，其實他也想過去找表哥問問，奈何最近表哥太忙，而他和其他的當家還不怎麽熟悉，自然不會主動去打擾了。
“這孩子的事嘛~我倒是略知一二。”劉術突然來了興致，笑眯眯道：“去那邊坐著聊吧，站著多累。”
這會兒才知道四當家的屋子就在旁邊的薛清：“……”對不起兄弟們，明天他就把寨子所有房屋建築分布記牢！
劉術的屋前有個躺椅。抱著從屋裡拿出來的一壇酒，他躺在躺椅上豪飲，看著好不瀟灑。
“你要來一壺嗎？”看到薛清站在一邊，他還意思意思地問了句。
薛清很上道地搖頭：“不用了。”
四當家對他的回答十分滿意，很乾脆地直入主題：“你知道瘋狗是怎麽活下來的嗎？”
也沒等薛清回答，劉術繼續道：“不止瘋狗的家人，還有他父親的那些隨從、那些衷心下屬、暗衛、那些支持洛家的人，都是死的死，廢的廢，那是真正的一面倒的屠殺。所以他到底怎麽活下來的？”
薛清沉默，將軍府洛家……這麽大的事肯定有風聲的，顯然不是他所在的祁國或者隔壁的藍安國商國。
瘋狗說話也沒有口音，聽不出是哪裡人，難不成是萬泱國？
“瘋狗能獨活，完全是因為他那張臉。”四當家的話打斷了薛清的思緒。
“因為那張臉？”薛清愣了一下。
劉術微微挑眉：“你也覺得奇異吧？我聽老大說的時候也愣了一下。”
小時候的洛乘風那可是眾星捧月的小霸王，天不怕地不怕到處惹事，也因此惹得不少人看他不爽，其中有個與他不對付的人，身份同樣尊貴——當朝備受寵愛的三皇子。
都是眾星捧月的，兩人每次對上，三皇子卻總是吃虧的那一個，於是他一直把氣憋心裡，等著機會報復。
結果機會來得如此迅猛，洛家要被斬首了，洛乘風這個人也將不複存在。可是三皇子完全不覺得解氣，就這麽死未免太輕松了！
正好想到洛乘風那張臉，他心生一計。
三皇子暗中操作，先是找來旁人頂替了洛乘風的身份，反正父皇寵他，就算知道了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即他把人送入了京城最出名的青樓。
青樓，賣身的除了女子，還可以有男子，再說了，依他那張臉，當個女子又有什麽不好的？說不定更讓顧客覺得刺激。
看著洛乘風那狼狽的模樣，那凶狠地恨不得立馬撲上來撕咬他的眼神，三皇子隻覺得出盡了心中所有的惡氣，暗誇自己聰明，把對方的尊嚴踩在腳下，敲碎對方所有傲氣的感覺，遠比直接弄死他要爽快的多。
吩咐青樓的人使出所有手段，用盡全力，務必把洛乘風調教好後，三皇子痛快離去。
剛開始的幾天，三皇子還每天都會來言語侮辱對方，對方總是惡狠狠地瞪著他，哪怕被打斷手腳都不會收回眼神，更別說求饒。後來他也懶得再去了解洛乘風的情況，反正要麽被調教成狗，要麽自盡，能不能自盡都另說，他可是特地交代了那裡的人，別給他自盡自殘的機會。
三皇子沒想到，洛乘風真能得手，還下得了狠手，不但劃了自己的臉，還趁機逃了出去。
……
劉術不愧是讀過書的人，講的那叫一個繪聲繪色，薛清聽得專注，都替這孩子感到心疼。
“你體驗過寨子的試心環節，應該也看到一些畫面了吧。”劉術突然轉了話題。
薛清想到洛乘風也提過這個話題，便點頭：“看到了，都是我以前發生過的事。”
劉術喝了一口酒，潤了潤嗓子，繼續道：“看到自己的回憶，證明你過去生活得不錯，所以有那麽一瞬間，想回到過去，想回去過曾經的生活，對吧？”
薛清沉默。想嗎？也許吧，如果父親沒變的話。
“誒，那你是怎麽清醒過來的？”這回輪到劉術好奇了。
“……也許是回憶到了後來不好的事？”薛清隨便猜測道。他當時隻覺得自己恍惚了一下，什麽中不中幻覺的，完全沒當回事好嘛？
“也可能是你這個人對事比較平淡。”劉術也不負責任地隨意猜測。
不過劉術要說的重點可不是這個。
“當初乘風進入試心環節，也看見了自己的回憶。”劉術回想起當時的場景，也不由得憐惜起那孩子來。
“不僅看見，還陷進去了，差點出不來，在那個山洞裡呆了好幾個時辰呢。”
當時四當家正是監考官之一，他那時候完全沒想到，凶狠可怖的狼崽子原來是會笑的，笑得讓人不忍打破他的幻境。
“還以為他試煉要失敗了，結果你猜怎麽著？他竟然自己從美好的回憶裡出來，複又陷入另一個幻境裡了。”四當家回想到此處，無奈搖了搖頭。
上一秒還是純真笑容的孩子，下一秒突然跟鬼上身似的，笑容陡然消失，猙獰著一張臉，陰鷙得可怕，把他這個經歷了不少風浪的人都嚇了一跳。
“他在第二個幻境裡看到自己報仇成功了，那些仇人被他折磨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薛清聽到此處，張了張嘴，卻不知要說什麽。
怪不得那孩子在聽到他的回答後會有這麽大反應，應該是也憶起自己的曾經了吧。
“再後來他又自己掙脫了幻境，通過了試煉……真是神奇，明明只是個六歲的孩子，原來變故真的能讓人迅速成長啊。”劉術感慨道。只能說這孩子真是個好苗子，說不定是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絕世天才。
“他做夢都想回到過去，然而仇恨卻驅使著他前行。”薛清也歎了口氣。與這孩子相比，就這麽離家出走的自己會不會太矯情了？
“不過乘風太偏執了，你也聽剛才那幫人說了，練武練成那副瘋樣。”酒壇已經空了，四當家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酒嗝。
“雖說也不是不能理解，無非是覺得自己過於弱小，想要快速變強，為了變強連死都不怕，嘁，所以還是個小毛孩，畢竟才六歲嘛，想要報仇，光是這樣是不行的。”
薛清點頭，對四當家的話表示讚同。
劉術伸了伸懶腰，又打了個哈欠：“果然睡之前就該喝點小酒閑聊一番~你去叫剛才那幫人回去睡吧。”
話落劉術就起身回屋，倒頭就睡。
看著緊閉的屋門，薛清對四當家的認知也多了些。
是個好相處又隨性瀟灑的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