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趕了近一個月的路,宋錦榮所在的這批徵召新兵終於到達了西南大營所在的平沙,這還是沒怎麽休息的,幾乎日夜兼程的結果,
在有感於路途艱難的同時,錦榮也猜測到了戰事的緊迫,記憶中的大啓朝雖貴爲泱泱大朝,但早已無前兩朝的興盛繁華,兼之作爲鄰國的大狄也多年如一日的彪悍强硬。
大啓和大狄幾朝來都有摩擦,似乎是從開國時就有了,那時的開國太祖皇帝抱著非我族類,其心必异的態度大肆屠戮外族,連老幼也不放過,最後在西征路上去世。
可惜後輩子孫不怎麽樣,別說繼承祖志了,也給了外族喘息的機會,隨後聯合起來建立了大狄,足以和大啓抗衡。
聽說過去兩三百年了,大狄那邊漢化也很嚴重,除了依舊逐水而居游牧民族的習性之外,語言和生活與大啓這邊沒有太大的差別。
至於征戰,應該是上層階級博弈的結果,所知的信息不多,錦榮也無法判定這場戰役的結果輸贏。
相比起來,她更擔心自己的小命。這副小身板,別說上戰場了,就連扛長槍都有問題,當然,錦榮相信帶她的總兵只要不傻,都不會讓她扛槍,而是命令她衝到前面當炮灰。
好像當逃兵啊,錦榮一瞬間腦海裡冒出了這個念頭,但想到記憶裡宋家的幾個孤兒寡母,大啓軍律極嚴,一旦哪家出了逃兵,其眷屬都是要以叛國罪斬首的。
錦榮抿了抿嘴,對記憶中的宋家人,她還是有點感情的。
既然當不成逃兵,那就得想辦法在戰場上活下去了。
到了西南大營後,新兵的第一件事,就登記入册,既是避免出現逃兵,也是防止混入敵兵奸細。
「宋錦榮,十四歲,豐州安平縣人士……」
大多新兵是直接摁手印,當作是記上了,錦榮看了一眼那被捏的都快看不出什麽顔色的紅砂,心底浮現微妙的嫌弃之意。
看到旁邊還備了幾隻細毫毛筆,也不是沒人用,便取了一支,在登記簿上寫了名字,
「字寫得倒端正,讀過幾年書?」那門口坐在案桌後的主簿瞄了一眼那秀麗又不失大氣的字迹,雖不知是什麽字體,但在這軍營裡稱得上是好字了。
錦榮依著記憶,稍微措辭道,「讀過三年。」
主簿微微頷首,也不知是什麽意思,就登記下一個了。錦榮也不在意,跟著前面登入名册的新兵走了。
等到領了軍衣和軍牌,却沒有說分配到哪個兵營,錦榮正想多問兩句,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先前在來軍營路上還算有兩分交情的那個軍士指示道,「你不和他們一起。」
「跟我來。」
那軍士說完就走,也不給錦榮反應的機會,錦榮皺了皺眉,還是跟了上去。
跟著那軍士入了一處黃色的營帳,裡面有個身著盔甲,系著紅色軍袍的男子,左邊眉眼處還有一道刀疤,却也不失去凜冽威嚴,看著品級就不大低。
領著錦榮的軍士朝他恭敬行軍禮,「程將軍。」
程將軍上下打量了錦榮一眼,眼裡充滿質疑,「沈淮,你說的就是他?」
沈淮道,「末將不敢有所欺瞞。」
程將軍又看向錦榮,問道,「小關的肚子病是你治好的。」
錦榮想起他說的是誰了,在路上有個軍士誤喝了江邊的水,之後肚痛難忍,錦榮猜測是水裡不乾淨,有寄生蟲,便找了苦楝皮,馬鞭草,南瓜子這幾種草藥,讓他們幫忙煮了一大鍋藥湯,給那個姓關的軍士連夜灌了下去。
在拉了半個時辰的肚子後,也算好轉了。後來那個姓關的軍士還送了半隻烤兔子作爲謝禮。
有功勞怎麽不領,錦榮便點了點頭。
程將軍見狀,原本威嚴的神色緩和了許多,「既然如此,那你就去軍醫營那裡做事吧。」
行軍打仗,時常餐風飲露,會染上點什麽毛病太正常了,有個會懂這類簡易醫理藥識的人隨行還是很重要的。
程將軍作爲一營之長,事務繁忙,能抽空看個新兵,還是因爲沈淮是他的親信之一,所以說了兩句話後,沈淮就自覺地帶錦榮離開營帳了。
「程將軍不是個不知變通的人,有什麽樣的本事就該放到什麽位置上去,和年紀大小沒什麽關係。調你去軍醫營幫忙和讓你當個新兵,顯然是前者作用大些。」
沈淮安慰了錦榮兩句,才十四歲的小子,能在程將軍沒出錯已經很不容易了,順便解釋了這件事的來由。
錦榮一思忖,所以這是從普通新兵轉爲隨行軍醫了。
雖然她也有過這樣的念頭,但沒想到居然這麽容易就達成了。
等到了軍醫營,錦榮才明白這麽順利的緣由,原來有個軍醫在緊急撤退時把腿給摔斷了,現在都需要大夫照看,更別說給其他士兵療傷了。
看來她運氣還不錯,錦榮自我安慰道,
顯然軍醫的保命機會大上許多,而且福利待遇什麽的,也更好。
而隨著她在軍醫營待的時間一長,也表現出了她在醫術上的本事,不亞於成年有名望的大夫,讓其他軍醫也連連稱奇了起來。
隨行軍醫大多也是徵召而來的,主動請願的不多,畢竟哪怕是當大夫,在戰場上治病救人,總比在太平縣城鄉里要危險得多。
而學有所成的大夫又大多早已成家立業,哪裡願意捨得下親人,千里迢迢來這裡。
也正是因爲如此,錦榮所表現出來的醫術水平和與之不符的稚齡,儘管令他們驚訝,但也不會有什麽嫉妒不平。軍營裡隨行大夫本就稀缺,有人來幫忙分擔再好不過了。
只是配藥,治療刀傷劍傷,順便防止後期感染,雖然沒什麽記憶,但錦榮做起來倒也意外的順手。
處理傷口防止感染這一項,以致於經過錦榮的手的那些傷兵好的也比其他傷兵快些,因舊傷復發又回到軍醫營的也更少。軍醫營裡就有其他大夫虛心求教了。
達者爲師,無論在哪一行都是不變的定理,再者在這世道,像這樣治病救人的醫理知識都是不傳之寶。宋錦榮年紀雖小,其他大夫却也不敢想能請教到多少東西,若是以輩分壓人那傳出去,這名聲也就沒了。
不得不說,這些見慣了生死的軍醫大夫還是挺有慈悲道德心腸的。
錦榮也沒什麽藏著的想法,在這一點上,她從來不是狹隘之人,學識只有流傳下去,才有存在的意義。
於是,軍醫營裡常常能見到這一幕,十數個年紀長甚至有些連鬍子都一大把的大夫,圍著個著普通布衫的少年郎,求教醫術上的問題。
這些大夫也震驚於宋錦榮於醫上的心思精妙,往往難題問到了她這裡,總能迎刃而解,而且方法新奇簡單。也因爲一直在求教,軍醫們連詢問宋錦榮師承何處的心思都沒有。
傷兵傷勢好的較過往要快,這一變化自然被送到了程將軍處,爲此他也是大喜,特地去了軍醫營慰問一下。
然而軍醫營最德高望重的焦大夫,摸了摸發白的鬍子,笑道,「這還得多虧了宋大夫。」
宋大夫?程將軍一時間還沒想起是軍醫營裡哪個大夫姓宋來著,其他人已經自發地挪開了身子,將本就不高還偏瘦弱的宋錦榮露了出來。
程將軍:「……」
好半天,程將軍才想起來,新兵入營時,他的確讓一個聽說懂點醫的新兵到軍醫營裡來幫忙。
在聽焦大夫他們說了一番宋錦榮的本事後,程將軍看她的目光也變了,嘆道,「我倒是小看你了。」
宋錦榮露出了一個淡定的微笑,十分符合她現在的身份。
既然程將軍來了,順便讓宋錦榮正式成了西南大營的軍醫,之前頂多算是幫忙的學徒,未記名的。
程將軍來犒勞軍醫營這些日子的功績,也不是空手而來的,宋錦榮也分到了不少的賞賜,金銀倒沒有,絹布和糧食挺多的。
而且軍醫的福利待遇本就不差,即便是剛剛轉正,錦榮也領到了這個月的錢糧,三兩銀子,五匹絹,還有十斤糧。
在軍營裡也沒什麽可花費的地方,錦榮便將得來的賞賜和錢糧打包寄回了宋家,她的記憶中,宋家靠著那幾畝地雖勉强過活,但日子也好不到哪裡去。
好在是軍戶幫忙帶回去,也不擔心路途遙遠會被貪墨。
去寄錢糧的時候,錦榮還碰到了之前認識的孫剛,他笑呵呵地打招呼道,「小兄弟,好久不見。」
「孫大哥。」錦榮點了點頭,對這位幫過她的人,還是有點好感的,可惜她一入營就去了軍醫營,與新兵營不屬同一塊地方,又一直待在營裡忙著,還沒見到過孫剛。
孫剛這時看到宋錦榮身上穿著的和他們不同的軍袍,「小兄弟你……」
錦榮稍微解釋了一下,「我已經是軍醫了。」
孫剛雖然驚訝,但也不覺得奇怪,在路上的時候他就知道這位小兄弟很有本事了,他豪爽一笑道,「那以後我要叫你宋軍醫了。」
錦榮也不介意稱呼,想了想從腰間布袋裡拿出了兩個紅瓶,遞給孫剛,「這藥內服外用都可以,止血的。」
她在軍醫營裡的藥材中看到了三七,弄了點行軍用的白藥,效果還行,今天正好碰見孫剛,就送給他也當是謝過他之前的恩情了。
孫剛再傻也知道,這藥是好東西,楞了會還是接過去,鄭重道了聲謝,說若有事儘管來六營找他。
錦榮搖了搖頭,沒放在心上,寄完東西就回去了,看軍營最近操練的架勢,恐怕要打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