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1

剛想囑咐他幫我帶幾個循環能量盒，他就急匆匆地掛斷了。

西方人的長相在一群東方人的地盤裡顯得很是突兀，周圍的過路人紛紛對我投以好奇的目光，又被我一個個瞪了回去。

站在店舖門口掀簾一看，這裡還是沒有任何智能輔助的仿古小店，地上鋪著榻榻米，一個個臉賽白牆的女人吹拉彈唱著，看得我又產生了某種不該有的生理反應。扭身乾嘔了一陣後，正巧遇上俊介拎著空了的水桶出來，於是伸手擒住他，迅速地拉著他藏到了角落裡。

說實話，我真的不太喜歡小胳膊小腿的東西，這麼大的小鬼頭總給我一種無情無恥無理取鬧的感覺；當然，以前的正太林恩除外。

「小鬼頭，你認識奧古斯汀·萊因嗎？」我開門見山地說。

「那是我爸爸。」俊介從茫然中回過神來，警惕地打量著我道，「你是誰？」

我的直覺一向敏銳，這小鬼頭果然是那傢伙在外面撒的種。「走吧，親愛的俊介。」我把手放到他的肩膀上，幽幽地說，「我想你應該叫我特納伯伯。」

……

好久沒照顧過小孩的我背著個小孩走在古色古香的巷子裡，總覺得有點說不出的古怪。俊介高興地在我頭頂上搖晃著腦袋，滿臉都是對自己那個風流老爹的憧憬之情，打開的話匣子不停地朝我訴說著，生怕美夢破碎了一般。

「媽媽在兩年前就丟下我跟著一個中華新洲的富商老爺私奔了，我只好來這個工資高的地方打工，攢的錢還可以托來玩的老爺帶點兩洲的電子書。本來我是很苦很累的，不過前不久這裡來了個黑衣叔叔，他經常給我帶好吃的和好玩的，這身衣服也是他給我買的呢！」

看俊介的衣服料子，好像的確不錯，那個慈善家可真夠大方的。「黑衣叔叔，他長得帥嗎？」我隨意地問道。

俊介沉思了一會兒，響亮地答道：「沒特納伯伯帥。」

果然是花花公子的親生兒子，察言觀色以及甜言蜜語的能力有過之而無不及，一句話就說得我龍心大悅，立刻消除了剛才對小鬼頭的偏見。「哈哈哈，那是當然的！你特納伯伯如果不帥，怎麼會壓在你老爹頭頂上當團長呢，啊哈哈哈……」

心情大好地回到青樓，大堂冷冷清清，居然看不出有人走動的痕跡。因為工作日沒什麼生意，姑娘們都早早歇下，鄭麗華還是不見影子，而俊介已經趴在我背上睡了過去。

我帶著俊介回到我和林恩的房間，這個時候林恩已經醒了。他坐在窗前，正開著智能上的全息投影觀察這片區域的地形以及能量波動，神情專注地在自己面前的模擬鍵盤上記錄著。我把俊介放到床上，也不敢打擾他的工作，便也坐在床邊開啟自己的智能，收看這幾天聯邦的新聞。

林恩聚精會神地計算許久，收起鍵盤關閉屏幕，親熱地撲上來摟住我的腰，轉頭看了俊介一眼，驚奇道：「伯奈斯，這個小孩是從哪兒來的？」

我起了逗弄之心，於是故作深沉地低聲道：「我兒子。」看到林恩眼裡那一瞬間的空白，我頓時知道這個玩笑開大了，趕忙抱著他澄清道：「不是不是，我開玩笑的！這是我的副官奧古斯汀的兒子，不信你看他的臉，簡直和那傢伙一模一樣，怎麼會是我的兒子呢？」

林恩的眼睛漸漸有了焦距，看看俊介又看看我，聲音顫抖著，遙遠得彷彿來自外太空：「是不是……他和你生的……」

我被他這種詭異的想法噎了一下，哭笑不得地攤手道：「林恩，這是他和大和新洲的情人生的，正兒八經地從娘胎裡出來，我和他可沒那種關係。」然後佯裝生氣地背過身道：「伯奈斯蜀黍的第一次可是真正毫無保留地獻給了你，童叟無欺，你怎麼能不相信我呢？」

林恩聽到我嚴厲的聲音，頓時不再胡思亂想，抱過來將額頭抵在我的背上，語無倫次地小聲道：「我當然相信你，伯奈斯……我只是……我……」

明明不久前才說過相信我，也相信自己，這會兒就又不安起來了。我轉過身來看著他，以及他那敞開的領口內曖昧的痕跡，伸指按在他紅潤的嘴唇上，用充滿蠱惑的聲音道：「讓一個習慣禁慾的老男人恨不得化身一夜七次郎，親愛的將軍，你是認為自己的魅力不夠大，還是覺得我的愛不夠深？」

林恩挑眉，撲在我懷裡朝脖頸輕咬了一口，心滿意足地在我胸前蹭蹭，像只乖巧的貓一樣親上了我的臉頰。「林恩，我問你，」耳鬢廝磨間，我朝某個方向瞥了一眼，勾起他的下巴低聲道，「你想見到你的母親嗎？」

話音剛落，林恩迷濛的眼神漸漸化為清朗，默默地點了點頭。我撫著他的長髮，將縷縷墨黑的髮絲繞在指間，又問：「那，如果她和你想像中的不太一樣怎麼辦？」

「……這麼多年過去，早就物是人非，怎麼可能還和以前一樣呢？」林恩有點苦澀地輕笑道，「再說她以前，也並不是個好母親。」

我一愣，又想到鄭麗華曾說過林恩很恨她，於是問：「既然她不是個好母親，你為什麼還想見她？」

不遠處的角落裡傳來一些響動。林恩面色複雜地伏在我身上，自己好像也沒法解釋清楚這個問題。「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她早就消失了……」我打斷他道：「如果我說，你可以見到她呢？」

林恩頓時睜大了眼睛。我清清嗓子，轉頭看向牆角一架繡著花鳥畫的水墨屏風，提高音量道：「鄭老闆，你還是出來吧，躲在角落裡看了自己兒子一晚上，站得不累嗎？」

那邊靜默許久，一雙繡花鞋緩緩從中邁了出來。赤紅的裙擺拖在身後，鄭麗華神色平靜地抬起頭，看向林恩道：「好久不見了，我的兒子。」

林恩愣愣道：「媽媽……」

聽到這兩個字，鄭麗華漆黑的眼睛在一瞬間亮了亮，隨即又黯然下來，打開身邊的門走了出去。她的腳步並不快，看得出是在等待著什麼。於是我推了身邊的愛人一把，笑著道：「去吧，林恩。」

林恩沉默了許久，伏過身來給我一吻，步履堅定地朝她消失的地方走去。

接下來的時間，就交給這對重逢的母子好好敘舊去吧。我站在門口目送著林恩追隨著鄭麗華的身影遠去，有些欣慰地吁了口氣。轉身打算回房的時候，我注意到走廊盡頭有人影掠過的痕跡，一盆植物邊露出一張小小的臉蛋，正複雜地注視著我，於是停下腳步朝那裡道：「奈芙，有事嗎？」

奈芙本來還在遮遮掩掩，看到我已經發現了她，就只好慢吞吞地走了過來。她抬頭看看我，又看看遠去的林恩，用說不清是惆悵還是失落的語調道：「特納哥哥，祝你們幸福。」

我摸摸她的腦袋，微笑著說：「我們的奈芙小公主也會幸福的。」

見奈芙已經想開，我便也放鬆下來，剛準備和她聊聊天，就被一道黑影兇猛地撞進了懷裡。「團長！我兒子呢！！」奧古斯汀下巴上的鬍渣都沒刮乾淨，頭髮蓬亂的樣子狼狽得像個流浪漢，雙手緊緊地抓在我的肩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問道。

沒想到這傢伙的速度居然這麼快。我木然地朝後一指，奧古斯汀便看到了床上的俊介，原本激動的情緒慢慢平靜下來，繞過我朝他走去。

因為剛才的動靜太大，俊介已經揉著惺忪的眼睛從床上醒了過來，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床邊呆呆看著他的奧古斯汀，於是也呆在了床上。

何謂父子連心，何謂一眼萬年，我簡直能從這兩人深情的對視中看得分明，背景音樂還是《哈利路亞》。眼神交流完畢，奧古斯汀發出一聲喜悅的狼嘯，朝自己的兒子撲了過去：「俊介！」

俊介感動地回抱住他：「爸爸！」

奧古斯汀親親他的臉頰，嗓音沙啞地道：「俊介……」

俊介也仰頭去親他的臉頰，略顯羞澀地道：「爸爸……」

我和奈芙默默地轉過身，同時伸手彈掉了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第二天，新上任的臨時總統下達命令，兩千以上的機甲戰士協同調查員赴往中華新洲外島海域，正式開展總統營救計劃。

因為被干擾的監視系統為任務提供了便利，位於兩大洲交界的區域重歸於聯邦管轄，中華新洲的執行長官派遣下屬佔據了這塊屬於艾斯比的領地，並開始打擊宣揚獨立的恐怖分子。數字城堡的技術員以及禁區騎士也趕往這處監控死角進行調查，根據遺留下來的蛛絲馬跡和微縮水晶球的破碎影像尋找艾斯比的蹤跡。

鄭麗華和林恩終於相認，因為總部早已撤銷了她的暗殺令，如今沒人知曉她的身份，她同意跟我們一起回中心島居住。青樓裡的姑娘們在我們的勸說下，也都紛紛告別媽媽桑回到中華新洲的主島去，而大和新洲的藝妓還需他們大洲的長官前來遣散。

科維爾上校一家親自開著飛艇來接奈芙回家，庫克和哈威也停止愉快的撿肥皂運動，扛著能量包跑過來，在我的吩咐下解救埋在土裡的拿破侖號。

如果忽略即將開始的戰爭，今天還真是美好得令人眩暈。

奧古斯汀和俊介一大一小兩個二百五在我旁邊蕩漾地追逐打鬧著，濃情蜜意的模樣看得人脊背生涼。我想我終於知道了他在面對我和林恩恩愛的時候是什麼感受，簡直能把人秒殺到空血槽。

跳上從土裡解救出來的拿破侖號，埋頭在駕駛艙裡進行常規檢查時，我注意到俊介身上的衣服閃爍了一下紅光。揉揉眼睛換了個角度去看他們，我又看到俊介的衣服表面隱隱約約透出了一串不斷變化的數字，當他側下身時，那串數字又在我眼前消失了。

怎麼看起來有點像……定時炸彈？

我被自己的這個念頭嚇了一跳。仔細想想昨天俊介說過的話，前不久莫名其妙出現的黑衣叔叔，給他買吃買穿……

我的心中驀然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伯奈斯，你怎麼了？」林恩把鄭麗華送上飛艇，見我呆在拿破侖號裡始終不曾動彈，就走過來敲敲它的手臂，仰起頭來關切地問道。

這時，頭頂蔚藍的天空像水波一樣蕩漾開來，一艘龐大的海盜船從空間頂部的元素海破出，越過層層白雲，黑壓壓地朝我們俯衝下來。

……

「作為一個可愛又迷人的反派角色，我怎麼能讓你們在這個時候大團圓呢？」紅鬍子老頭走上甲板，手裡的長劍噌地一聲刺入拿破侖號身邊的土地，「哈哈哈哈，我艾斯比·查歐又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