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我無奈著攥緊那紙條走進了別墅。

感應地磚識別出我的生物信息，十分利落地為我開啟了一道道門以及升降樓梯。我乘坐著它到達頂樓的豪華臥房，倒在床上稍微休息了一會兒，起身走進海洋造型的玻璃浴室裡，悠閒地為自己清洗了一番。雖說現在的紅外線清洗技術已經普及，我還是更為享受這種原始的水之洗禮。披上浴巾頂著濕漉漉的頭發出來，從自動控溫台上取了一杯濃香的咖啡，啜飲著走到旋轉梯下某人的實驗室。

聯邦有史以來最變態的五星級女製造師兼科學家，我可愛的同居人兼小夥伴夏綠蒂·特納，正在堆滿奇形異狀的零件和大型熔爐的實驗室裡忙碌，灰頭土臉地檢查著手中的圖紙，雜亂的雀斑上是一雙犀利的綠眼睛。身邊的管家機器人正端著盛有食物的托盤等待著她，可她好像沒有停下來補充能量的意思，簡單喝了口營養液就繼續手上的工作。

夏綠蒂是我名義上的妹妹，是承襲了藏馬老爹稟性的我初次執行任務時從流落的獸人星球上帶回來的，她的父母有一方是半獸人，因此長得很是粗獷野性。當然，粗獷野性絕對不是一個褒義詞。老爹把我撿回去的原因是我長得漂亮，而我把夏綠蒂撿回去的原因卻是她長得太醜。當時的她就是因為丑，所以沒有人肯去救她，就算僥倖活下來也無人收養，我這才不得不把她帶了回來。

夏綠蒂是個十足的科學狂人，還是個小女孩時就在那個落後的星球上用簡陋的器具進行各種實驗，專注得連父母慘遭射線暴掃殺都未曾發覺，直到我冒著危險把她從戰地上帶出來，才對著毀滅的家園嚎啕大哭。

以貌取人幾乎是全星際居民的通病，因此她嫁不出去，也尚在情理之中。

「早上好，處男～」

「早上好，處女～」

「我恨你。」

「你隨意。」

進行著這樣沒營養的對話，我不由得打量起了自己面前那架初成型的機甲。雖然夏綠蒂的確是個變態沒錯，可我得承認她是整個聯邦創造力最強的女人。這架機甲的重要部位都還未焊接，用於連接電路的金屬切片在側面閃閃地發著光芒，各部分的零件無論是用於主關節還是微小的焊接部，都是由她自己一手製造，這樣組裝而成的機甲多年才能產出一架，不過它的強大也是顯而易見的。

關於費用，我從未給她掏半分錢腰包，因為她在中心島機甲製造學院當特聘教授的工資以及各項專利獎金，就足夠她支付和擺弄自己喜歡的東西。「哥哥，我的原石呢？」夏綠蒂蹲在機甲的膝部用扳手銜接著零件，頭也不抬地對我道。

我懶洋洋地從掛在腰上的壓縮分子袋裡丟出一塊石頭。「給。」

夏綠蒂接過石頭，將架在額頭上的眼鏡調出微綠的透視光，對著它仔細地看了一會兒，面無表情地扔到了一旁去。「雖然這塊原石很貴，也很珍稀。」她撩開臉頰邊的發，強調著說，「但我要的是C97晶鑽，你帶回來的這個是C103，結構不同不說，密度也比它大太多了！如果用了這個，到時候你一定會在戰場上被追來的敵人輪姦至死！」

我不緊不慢地喝完咖啡，示意管家把我的杯子端走，然後打開袋子，將裡面的礦石全都嘩啦啦抖了出來。「夠嗎？」

亮晶晶的石頭散落一地，夏綠蒂瞠目結舌地戴著眼鏡在其中四處搜尋著，那表情就像藏馬老爹看到賭桌上的籌碼一樣。微綠的透視光始終照耀在石頭堆上，摸出幾塊透明的膠狀原石後，她站起身風情萬種地朝我一瞥，含情脈脈地道：「夠了，謝謝哥哥。」

說罷又恢復之前專注工作時的面癱臉，將原石放進鍛造爐裡檢測屬性並進行初步加工。「你要是沒事的話，就去南邊花園裡的待客室瞧瞧。」夏綠蒂聚精會神地盯著爐子，抽空對我說，「有兩個中華新洲的製造師已經在這裡等你三天了。」

「中華新洲？」我詫異道，「他們來這裡做什麼？」

夏綠蒂的動作忽然停了一停，很是不滿地哼道：「帶了一堆破銅爛鐵說是千里馬，非要找你這個伯樂見識一下不可，我說讓他們滾回去，他們倒還來譏諷我，在這裡白吃白喝就是賴著不走。」

我皺起眉，用搭在肩上的浴巾擦了擦頭髮，走出實驗室換身家居服，便朝著南邊花園走去。管家將手中的托盤放下後，啟動腳下的滑輪跟在我身後，陪我一起穿過層層懸浮的白石階梯，在栽滿鮮花的機控水道邊找到了亭子裡正在下圍棋的兩個中華新洲製造師。

那兩人穿著唐裝，手裡端著不知落後了多少年的煙槍，腳上踏著黑布鞋，正坐在石桌邊吞雲吐霧地落著棋子。他們看上去哪裡像製造師，倒像是古地球的中國富老爺。「主人，就是他們兩個，吃和住都非要最貴的，趕也趕不走。因為他們手裡有中華新洲執行長官親筆的引薦信，我也不敢強行驅逐。」管家轉動滑輪，小聲地在我耳邊告著狀，原本是機械的聲音還能聽出一些委屈的意味來。

我跨過花園外的水道，歎了口氣上前，對他們兩人說：「二位師傅，我是伯奈斯·特納，你們……」

「尊敬的特納團長！」兩人見我來了，頓時激動地從石桌邊一躍而起，迅速地收拾好棋盤上的慘劇，搬著小板凳飛快地跑到我面前的花圃旁坐下，手搭在雙膝上仰起頭真摯地看著我道，「您可算回來了！」

「我是中華新洲古典機甲研究協會會長，馬金貴。」一個人說。

「我是副會長兼秘書，王延福。」另一個人說。

古典機甲研究協會？

我正低頭思索著，餘光瞥見他們迅速地跑到人造山石後，不一會兒就拖出一個兩人多高的巨大物件，在我眼前將裹著它的紅布倏然掀了開來。「特納團長，這是我們協會最新的研究成果，計劃用最古典的造型展現出最強大的特性，在功能和效率上都遠超帝國機甲常備軍。執行長官這次請我們來，是想在中心島和這裡的工廠達成長久合作協議，將我們中華新洲的傳統技術更有效地融合進聯邦的新技術。」

敢情從離中心島那麼遠的中華新洲跑來，就是為了給我推銷古董的。

我仰頭注視著眼前這一架花花綠綠的不知名機械。它有相對窈窕的腰部和纖長的腿甲及機臂，頭部插著錦簇的裝飾，臉部是一種銷魂欲死的表情。「這一架名為『貴妃號』。早聞特納團長知識淵博，對古地球的歷史十分瞭解，『貴妃號』便是以我們中華新洲的原身——中國的唐朝皇帝玄宗最愛的妃子楊玉環的外貌所設計，而楊玉環正是聞名遐邇的四大美人之一。團長你也知道，帝國那群傢伙在這幾年組裝出了超智能機甲，有人類的感情和思維，貴妃號可以憑借它麗質的外形將它們吸引住，從而一網打盡。」

崩地一聲，「貴妃號」肘關節的零件成拋物狀在空中劃出一個弧度，落在了我的腳邊。

我的額頭上悄然冒出一條黑線。

看到兩名製造師臉上露出尷尬的神情，我咳嗽了一聲便扶著額角道：「……我覺得它看起來有點山寨。」

「絕對的原裝原版！」他們連忙岔開話題，依然用真誠的眼神看著我道，「團長，如果您不滿意的話，我們還有另一項可以與其媲美的研究成果！」

接著又拖出一個較貴妃號更為龐大的獸形機甲，吃力地跳上去將布揭開，露出裡面一條長長的猙獰巨獸。「龍是我們中華民族的富貴圖騰，這架『中華龍號』共有九間駕駛艙，可供九名戰士齊心協力共同戰鬥，因為採用了新型的彈性材料，所以靈活度沒有任何問題；每截都裝有AP-Ⅳ式超音速滑翔翼，在速度上遠遠領先於帝國軍……」

眼見那兩人還在滔滔不絕地介紹著自己的寶貝，我打開手腕上的銀行支付浮動頁面，頭也不抬地問：「一共多少錢？」

「錢？」兩人這才停下講解，佯裝茫然地看著我。

「我買下來了。」我淡淡地說，「合作協議不是我一個軍人能決定的，因此只將這兩架機甲買下以示支持。希望你們中華新洲的古典機甲研究能更上一層樓，日後為聯邦提供更優質的戰鬥資源。」

……

付款後，兩名中華新洲的製造師歡天喜地地牽著手走了。

「沒想到團長居然這麼大方！」

「對嘛，還以為團長真的像傳聞中那樣是個鐵公雞呢！」

「以後要是組裝出新機甲，還送來給團長先過目！」

「也許可以給他打個九九折哦！」

當他們終於踏下空中花園的最後一級台階，進入外圍的碧綠草野時，那架「中華龍號」卡噠一聲在我眼前斷成了九截。我目光複雜地看了一眼這堆破銅爛鐵，也沒吩咐管家去收拾它們，轉身踏上來時的浮石階梯，回到自己的臥房躺下，打開衛星電視看了起來。管家站在旁邊呆呆地看了我一會兒，懂事地送來一杯溫熱的牛奶，停了許久道：「主人的心情看起來很不好。」

我瞥它一眼：「你要是被當成肥羊白白宰了，心情能好嗎？」

它愣了愣問：「那主人為什麼要讓他們宰？」

我敲敲管家的機器腦袋，托著下巴觀察了它一會兒，納悶地說：「我買你的時候選的是中心島疾速智能計劃中最貴的一款，你怎麼連這個道理都想不通？」見它仍是呆呆和好奇的樣子，我便解釋道：「中華新洲這些年來和聯邦的關係很緊張，個別激進分子甚至有鼓動居民脫離聯邦管轄的意圖，我如果不買下它們，反而對製造師冷嘲熱諷，他們再回去大肆宣揚一番，這關係只能持續惡化下去。」

管家點頭道：「明白了，主人。」

我喝完手中的牛奶，將手腳舒適地攤在繁星點綴的蠶絨被上，漸漸有了睏意。一旁的管家陪著我看了會兒電視，腦袋上忽然閃爍起了紅燈，轉身對我道：「主人，有電話。」

話音剛落，它機械的語調便變成了奧古斯汀熟悉的男低音：「嗨，團長。」

「奧古斯汀，總部那邊收到我的消息了麼？」

奧古斯汀停了好半天才說：「收到是收到了，不過團長你慢了一步，帝國那邊派遣過來的特使已經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說清楚了。」

帝國派來的特使？我的大腦頓時轉不過圈來，心裡嘀咕著站起身，在多功能地板上踩起一個啞鈴，一邊上下舉著一邊問道：「……你覺得他們有什麼意圖？」

「誰知道呢。」奧古斯汀的聲音有些無奈，想必也是猜不出那些傢伙的心思。「這事我們放在下星期的軍部會議再做討論吧。伯奈斯，明天下午三點在女神島的星輝酒店有個聚會，你來不來？」

「如果是表面上的聚會實際上的相親會，不去。」我乾脆地終結他的異想天開，用平淡的語調道，「我對自己的處男身很滿意，不打算改變，有功夫介紹女人給我，還不如給我妹妹找個夫婿。」

「團長別這樣嘛，是科維爾上校的女兒奈芙的生日。」奧古斯汀戲謔地說著，繼而感慨道，「難道你忘了嗎？我記得她提前半年就給了你請柬，可你好像在第二天就無意間把夾著它的蛋糕盒扔掉了。」

「不去。」想起那個活潑的小姑娘，我隱約感到幾分頭疼。「奈芙的年紀都夠做我女兒了，我可沒有洛麗塔情結。」

「洛麗塔情結和出席上校女兒的生日會有什麼關聯？」奧古斯汀嘟囔了一句，聲音忽然變得神秘起來，「哎，團長，據說你夢裡的那個美人也會到場哦。——忘了告訴你，所謂的特使，就是德古拉將軍本人。」

聽到這話，我手中的啞鈴慢慢放了下來。

「你確定不來嗎？沒準兒他真的會像夢裡的一樣，親你然後跟你告白。」

「得了，你總算找到一個可以肆意嘲笑我的理由了是不是？」我揚手關掉感應燈，縮到被子裡閉上了眼睛。「告訴奈芙小公主，特納團長明天會到場，並送給她一個漂亮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