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孫先生這個不相干的陌生人都已經看過了，我這個當事人又有什麼理由不看？」我無奈地說。

「唔，好吧。」孫英維的通訊器裡傳來一陣敲打鍵盤的聲音，嘀嘀的信號也開始響起，「特納團長剛才好像是在看電影？正好，我把視頻信號發送給你，用全息放映儀來看的感覺一定很不錯。」

我應了一聲，仰靠在沙發上盯著屏幕，安靜地等他傳送視頻。因為處於兩個不同的空間，影像傳送的速度相當慢，而我暫時也沒什麼事做，就吩咐管家去拿點零食來，百無聊賴地在這裡消耗著時間。當全部的信號都錄入完畢，屏幕上的影像漸漸變得清晰時，我大腦裡的某個部位突然震動起來，像是曾經缺失過一部分的芯片與它產生了共鳴。

屏幕上三十年前的自己和如今並沒有多大區別，畢竟我經過克隆的身體重生得非常完美，沒有丁點可供人挑出瑕疵的地方。然而我關注的重點卻不是這個，而是身邊一個黑髮黑眼的小男孩。

他就是林恩·德古拉。

……

……

「θ7！θ7與地平線交叉方位，IM-058機甲戰士聽到請回答！」

三十年前的希瑪島戰役，我作為三團聯合長官，與帝國龐大的戰隊展開了一場激烈的衝突。屏幕上的我操縱著銀白髮亮的唐璜號穿梭在黑沉沉的霧霾之中，手裡握著不斷發出輻射能量波的利刃，以各種形態斬殺著陣陣湧來的敵人，神色顯得非常冷靜。

「IM-058機甲戰士聽到請回答！」在急切的詢問聲中，地圖上的IM-058倏然由碧綠變成了LOST的紅色方框。「該死！」我低聲罵了一句，對著通訊器裡的副官說，「奧古斯汀，希瑪島北面的加農區戰況如何？」

奧古斯汀的通訊器裡發出一聲巨響，傳來他略顯急促的低音：「很不妙，希瑪島外海上一架最大的聯邦旗艦LOST，大量原油以及能源處理器不知所蹤，而且周圍沒有充足的補給，帝國出動了五艘航艦在這裡進行不間斷攻擊，海軍分隊恐怕是要撐不住了！」

我一刀砍向身邊一個偷襲的帝國孫子，兩步進行階級跳躍，落在浮動石層上看著眼前破碎的機械被大風捲走。「……只要他們還沒傻到往稀土島上扔原子彈就好。」我皺著眉說。

「團長！」通訊器裡傳來嘩啦啦的信號接收聲，後備指揮官庫克對我報告說，「北方司令部派遣的運輸小隊已經上路，預計半小時後到達。」

我連忙轉接到副官的通訊器，對他道：「奧古斯汀，再堅持半小時！」

這時，我感到右後方有一條黑影慢慢襲了過來，頓時提高警惕，以為又是哪個偷襲的帝國機甲。等那架漆黑的機甲從霧霾中顯出原身時，我看到上面的聯邦徽章以及騎士標誌，這才放鬆了下來。

「半小時太晚了。」服務於聯邦的禁區騎士羅道調整了一下機身的靈敏度，冷靜地在通訊器裡道，「現在的情況明顯比我們預料得更糟，光憑這幾個團是遠遠不夠的。這樣吧，我現在迅速去給外海上的海軍分隊補給，你去加農區並請求總部支援，盡量先他們一步到達加農裂縫佔據有利地勢。」

我聽罷一愣，猶豫著說：「只有你一個夠嗎？」

「沒關係，別忘了我是實體化黑洞，能量是無限大的。」羅道緊貼著身邊的岩石壁攀爬上去，挺身融入了漫天的霧霾之中。「指揮帝國作戰的德古拉就在航艦上，如果能俘虜他，這場戰役就可以早點結束了。」

看到他遠去的背影，我知道已經沒有商量的餘地了，於是打開總部通訊頻道，用極快的語速道：「我是ERA第九軍團團長伯奈斯·特納，軍事代碼IA-001，以三團聯合長官的名義請求第五軍團駐加農區陸軍分隊支援！」

「重複一遍，請求第五軍團駐加農區陸軍分隊支援！」

話音剛落，一顆巨大的白色光球突然從層層霧霾中破出，擲落到唐璜號腳下，霎時擊碎了周圍的石層。我被衝擊力震得隨著碎石向後飛去，立刻伸出鋼索牢牢地抓在了斷巖上，抬手向頭頂作祟的帝國戰機發射了兩顆爆彈，隱身進霧霾中朝著加農區駛去。

加農區所處的空間位置非常特別，是一個接近於老化的雙星系統，兩顆恆星一顆水藍一顆鮮紅，每天都在演繹著絕美的雙日落景象，而這也帶來了寸草不生的大片荒漠以及輻射生煙的火山裂縫，空氣組成和帝國聯邦迥然不同。一般人如果到了這個地方，肯定是無法生存的，然而長期旅行於外星球執行任務的聯邦與帝國軍人卻早早地將身體改造，可以適應多種環境。

因為大部分帝國戰隊被前仆後繼的聯邦軍拖延時間，至今在外海無法前行，我孤身一人使用著探測儀在這裡偵查地形，本想在帝國軍到來之前選取好有利地勢，卻在剛探出苗頭時被一架渾身閃耀著金光的機甲給破壞了判斷。

從沒見過這玩意兒，莫非是帝國的秘密武器？

我修復著唐璜號肩部被灼傷的三道利痕，一邊躲避著它的攻擊，一邊根據外形和武器分析著它的信息。兩架分屬於帝國和聯邦的機甲像兩個小學生一樣在加農區的荒漠上打打鬧鬧、追追趕趕、蹦蹦跳跳，卻始終沒有擊倒對方，待到終於發現我們倆的行為是多麼滑稽時，俱是一臉黑線。

我停下來，靜靜地看著它。

它也停下來，靜靜地看著我。

我揚手，果斷地用一道能量刃斬向它的左肩，上前一腳踹向機甲的胯部，轉身逃之夭夭。「團長好膩害，點贊喲～」從遠處疾馳而來的分隊長哈威用他的大塊頭機甲朝我豎起拇指。

「點讚你個頭啦！」我怒喝一聲，狼狽地躲避著身後那架詭異的東西。

也不知道這東西究竟是用什麼材質做的，居然硬得把我的合金鋼刀都劃出了一道口子，可它的鎧甲上卻沒有絲毫尖刃劃過的痕跡。其實通過剛才的信息收集與分析，我已經找到了對付它的方法，可由於戰前能源估算失誤，原本作為我個人補給的能量杯羅道早已赴往外海，唐璜號裡的能量已然不太充足，此時硬碰硬的話吃虧的必然是我，只能很沒形象的選擇走為上。

於是加農區的荒漠上又出現一道奇異的風景線。帝國機甲追著我，哈威追著帝國機甲，三人踩在沙地上打打鬧鬧、追追趕趕、蹦蹦跳跳，因為哈威的機甲性能跟不上，很快被我們倆甩在身後，大喊一句：「團長加油！」就咬著小手絹淒涼地找支援去了。

雖然明知道這架機甲的目的就是拖住先行一步的我，好使得身後的帝國戰隊提前佔據加農區，可不斷發出低能量警報的內部智能限制住了我的行動，雙星處於日落期，鑲在背部的恆星光能源板也無法攝取到足夠的能量，只能暫時由它擺佈。正打算使出空間側向穿越遁逃之時，我不知踩在了荒漠邊緣的哪個折疊空間旁，帶著唐璜號猛然墜落了下去。

黑漆漆的環境和冰冷的觸感使我回過神來，忙伸出鋼索卡在荒漠上，心裡暗道不好。這裡是埋藏有珍貴資源的異能量儲存地，也就是俗稱的鬼食空間，除非通過大型儀器合理有序地開採，否則它會吞噬一切無論死活的外來物，即便是我有腦內的芯片，也會在將資料發送回總部之前被它吞噬得一乾二淨。

而此時，帝國機甲已經追趕著來到邊緣了。

等死向來不是我的風格。我冷靜地看著能量表默默計算，將備用能源的使用方向都規劃好，打算趁他向我發出攻擊時找準空隙躍上去。

誰知過了一會兒，我沒有等來它的攻擊，反而等來了它一隻厚重的機械手臂。抬頭向上看時，它那反射著恆星光的金屬身軀正蹲在空間邊緣，示意我將鋼索纏繞到它的手臂上，由它使用能量營救上去。

英雄惜英雄嗎？帝國的秘密武器可真是讓人琢磨不透啊。

我只遲疑了一秒，就選擇相信他。畢竟此時落井下石的方式有很多，它如果真的想將我抹殺，根本不必再假惺惺地作出救我的架勢。果然，它握著我伸出空間邊緣的兩根鋼索慢慢後退，將我一步步從裡面拉了上來，然後迅速地跳躍到一旁，與我在鮮紅的夕陽下默默對峙著。

「團——長——我們來救你啦——」

哈威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在加農區的荒漠上響起，一大波全副武裝的戰隊先帝國一步湧來，迅速包圍了加農裂縫以及正在鬼食空間邊緣對峙的我們。分隊長的機甲從隊伍中疾速駛來，一下就把猝不及防的帝國機甲撞上了雲端，同時一條長長的導管從它的前下方伸出，精準無比地探入唐璜號的後方能量盒內。

「……我不太喜歡這個爆菊式的能量灌輸姿勢。」我平靜地對身後的哈威說。

身後沉默了許久，傳來一個幽怨的聲音：「忍一忍吧團長，愛慕你的人家只能在這個時候暗爽一下了。」

補充好能量操縱著唐璜號準備離開時，我朝帝國機甲化作光點的天空看了看，心情有些微妙。一個帝國軍人卻救了身為敵方統領的我，無論是出於什麼心態，在戰場上都是大忌。雖然哈威在這個時候攻擊他顯得不太厚道，可下一次若是再遇見，我還是會選擇和它敵對的。

加農裂縫已被佔領，二次入侵的帝國戰隊很快被訓練有素的聯邦打得潰不成軍，同時被切斷的補給線使他們再無法長期抗戰，只得像過街老鼠一樣被追得到處跑。「Δ4！Δ4一線注意！小數帝國軍正在通過跳躍空間逃脫，請務必阻止他們！」我注視著不停浮動變化的地圖，游刃有餘地下達著命令，同時將自己身邊幾個用射線攻擊唐璜號的敵人清掃乾淨。

操縱著唐璜號進入加農裂谷邊的一灣死湖時，我穿梭在雙星照耀下呈現出淡紅的霧靄裡，忽然注意到那裡的山壁旁站著一個低矮的小人。

將探測鏡頭上的光圈對準那個小人時，我發現他是一個黑髮黑眼的小男孩，身上的衣服已經被加農火山外一圈圈的能量波震碎，正瑟瑟發抖地抱著雙肩站在那裡。「哈威！」我欲哭無淚地看著那個小男孩，對著通訊器裡的分隊長道，「你能不能告訴我這年頭為什麼總有小孩跑到戰場上來！」

「哎？團長，你又撿到小孩兒了嗎……」

我沒來得及思考他一個普通小孩是怎麼在處於雙星系統的空間內存活的，只覺得非常危險，就迅速地順著人流衝到他面前，打開駕駛艙不由分說地把他抱起，塞進去之後就帶著他疾速衝出了這個正因火山活動而劇烈震顫的干湖之地。

這時，通訊器裡傳來了禁區騎士的聲音。「伯奈斯，德古拉將軍已被我俘虜。」羅道好像有點累，用淡而喜悅的語氣對我道，「這場戰役，勝負已經揭曉。」

聽到這個消息後，我多日來的疲憊都在一瞬間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勝利的激動與狂喜。「謝謝你了，騎士先生。」我說著關閉通訊器，調到音樂頻道播放了一段英雄的奏鳴曲。

「你你你……你是誰！」赤身裸體的小男孩這時才反應過來，遮掩住自己的身體在座位上蜷縮著，十分驚恐地看著我道。

我瞥他一眼：「我我我……我是你大爺！」

真是個囉嗦的臭小子，救了他還不知道感恩，反而用那種看恐怖分子的眼神看著我。

……

屏幕上的我並沒有看到小男孩身後不遠處的那架閃著金光的機甲，可此時坐在屏幕前的我卻是看到了的。震驚與疑惑的同時，希瑪島的記憶漸漸通過並不完整的芯片歸整融合起來，使我逐漸想起一些當年的事，與那個小男孩的相遇以及在原始空間的生活。

我問孫英維：「當初那個與我對峙、後來又救了我的帝國機甲，居然是林恩·德古拉駕駛的？」

「很明顯，是的。」孫英維說。

屏幕上，三架帝國的航艦機甲正藉著霧靄的遮掩漸漸朝我靠近，將唐璜號圍堵在了干湖之地的外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