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二天，在小雲的提醒下，黎里點開她轉發過來的鏈接。新聞寫得很是曖昧，將金蘋與他在戲中的關係引申到現實中，添油加醋寫了一堆無中生有的所謂的兩人相處細節，配的圖片正是那張頭碰頭彈吉他的照片。在這個記者繪聲繪色、彷彿身臨其境的描寫下，黎里自己都懷疑裡頭的細節是否真的存在了。

　　小雲告訴黎里，這位寫手是周文興的御用娛記，妙筆生花，無中生有，刷刷刷寫得那是風生水起啊。靠這位寫手，周文興不知炒作了多少明星，奪取了多少關注。

　　「只要是有男女演員的片子，幾乎都會傳出花邊新聞。哪裡有那麼多八卦啊，有的就是人造出來吸引眼球的，既能讓電影亮相，也能讓明星上上版面。只不過花邊新聞多了也不好，你現在還沒出道，吸引點注意也不錯，但以後還是要多小心啊。」

　　黎里點頭：「當時沒想那麼多，以後一定注意。」

　　黎里沒想到的是，八卦新聞一出來，他一天就接了好幾個電話。先是小雅姐，然後是齊楊，接著是他的同學，一個個問他，真的跟金蘋曖昧上了？居然連他爸媽也打電話來關心，黎里終於曉得事情的嚴重性。自從黎里跟明然簽了約，黎爸爸黎媽媽就開始關注娛樂新聞。黎里雖然還沒知名度，但金蘋有啊，兩人的新聞一出來就上了娛樂節目。

　　黎媽媽在電話那頭說：「小里啊，你是成年人啦，有談戀愛的自由。你要是談戀愛了，也不要瞞著家裡呀。爸爸媽媽是支持你的，你放假了，帶人家來我們家玩嘛。」

　　黎里真是一個頭兩個大，連忙說沒有的事，是記者亂寫。

　　黎媽媽聽了後居然還有些失望，一直說：「我看那小姑娘長得挺好看的⋯⋯」

　　黎里偷偷問小雲，能現在澄清自己與金蘋的事嗎？

　　小雲看他一臉苦惱，問他怎麼了。黎里答：「本來以為沒什麼，但沒想到誤會的人那麼多，總覺得不好。」

　　小雲想，一定是大老闆不高興了。

　　「這我也不知道，要不你問問經紀人？」

　　黎里給周文興打了個電話，周文興一口拒絕了他。周文興只說，要嗎不發新聞，專心致志營造沒有緋聞的專一形象，既然新聞都發了，現在立刻澄清反而收不到效果，且還可能用力過猛造成反效果。

　　「並且，你現在一個作品也沒有，記者對你根本沒有興趣。他們感興趣的是金蘋，此刻記者也只會找金蘋，不會找你，你連一個粉絲都沒有，你跟誰澄清？至於你的那些同學親戚什麼的，自己打個電話說一說吧。」周文興冷冷說完，就掛掉了電話。

　　黎里有點忐忑：「我好像把周經紀人惹生氣了。」

　　小雲擺擺手：「沒事，周大經紀人就是那脾氣，對誰都冰山似的。對天王天后，他也是這種態度。你不知道吧？他可是號稱明然的魔王經紀人，任憑你紅到宇宙外去，他半點面子都不給，天王天后還得乖乖聽話。誰叫人家有能力有手段呢？」

　　不澄清就不澄清吧，黎里也不在意。自己乖乖給每一個詢問的親朋好友回信息，解釋並沒有這回事。

　　沒想到過了幾天，錄音的間隙，張凜打來了電話。黎里剛接起來，那邊柏東就叫他了。黎里趕緊說，現在沒空，製作人在叫他。張凜約他吃晚飯的時候談事情，黎里又沒時間；約黎里收工後吃宵夜，黎里抱歉地說，收工至少一兩點，太晚了。

　　張凜只問：「歌什麼時候能錄好？」

　　黎里自己也不知道，只好說：「很急的事嗎？要不先跟經紀人或助理說？」

　　張凜說不用了，叫黎里歌錄完了，再聯繫他。

　　黎里說好。

　　結果這一等，就是一個多星期。黎里的同名EP包含兩首曲子，一首電影插曲，一首自己的新歌。把兩首歌曲剩下的編曲跟錄音工作做好，就過去了一個多星期。錄好的歌開始後期的合成工作，黎里也終於鬆了口氣，有了休息時間。

　　這期間，張凜並沒找經紀人或助理談話，黎里發的短信，他也只回覆不急。黎里摸不清到底是什麼事，歌錄好的隔天，立刻給張凜打了電話。

　　張凜只說：「晚上出來吃飯，我去接你。」

　　黎里跟張凜約好了時間地點，張凜甚至都說了要來接黎里。然而臨出門前，黎里突然接到柏東的電話，讓他立刻到公司來。

　　柏東說：「你過來聽聽後期合成的效果，我跟後期有點想法出入。」

　　黎里當下忘記自己已經跟大老闆約好了，不敢對柏東說不，第一反應就是「好的好的」。

　　掛掉電話後，黎里才想起自己都跟張凜約好了。一邊是大老闆，一邊是柏東。黎里看著手機，在大製作人跟大老闆之間猶豫不決，兩個他都怕。想了想，黎里最後撥了張凜的電話，跟他道歉，說柏東突然讓他立刻到錄音室去。張凜沒批他爽約，只說讓他工作完了再打電話。

　　黎里趕緊說：「忙到幾點說不準。」

　　張凜語氣平靜，聽上去情緒並沒變壞：「我正好在公司加班，你結束了再給我打電話。」

　　這一頓晚飯黎里到底沒吃上，又是吃的盒飯。從拍電影開始，到進錄音棚，黎里過上了幾乎天天吃盒飯的日子，吃得胃都快受不了了。柏東一揮手讓助理訂了漢堡、披薩，也沒問黎里想吃什麼。黎里不敢說話，咬了個漢堡就不吃了。

　　柏東抓著他，跟後期，跟其他工作人員，為了幾個想法，一直討論、修改到深夜。從公司出來的時候，黎里走路都飄著了，餓的，困的。

　　這時他想起張凜，一看都一點多了，不敢打電話。想想，發了條短信，說現在才從公司出來，太晚了，實在不好意思。

　　黎里等計程車的時候，張凜的電話就打了過來，讓他在公司門口等著。黎里驚訝，大老闆竟然也加班到這麼晚？

　　黎里抬頭看看公司大樓的點點光亮，心想，在娛樂圈工作真不容易啊。而明然周邊的寫字樓也還亮著點點燈光，馬路上的車輛不時來來往往，深夜還未回家休息的人不止黎里一個，也不止張凜、柏東。

　　張凜的黑色轎車緩緩停在黎里身邊。黎里猜想大老闆要送他回去，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拒絕。他打開車門，駕駛座上的張凜正好一手扯開領帶丟到後座去，而後伸開五指一把將散落的髮絲往後捋。他斜眼見黎里打開車門，抬起下巴，示意黎里上車。一連串的動作流暢有型，黎里的眼神無法從他光潔的額頭、刀刻般的下巴移開，本來想婉拒張凜的好意，卻在張凜的眼神下，不知不覺上了車。

　　等黎里回過神來，車子已經開出一段距離了。

　　張凜似乎發現他的恍神，問他：「累了？」

　　黎里搖頭。

　　張凜說：「看你精神不是很好。」

　　「有點餓，有點困。」黎里說，「但是不累。」他是真的不累，今天第一次聽見編曲、錄音製作完成的EP，他興奮到腦子充血。

　　「去吃點宵夜吧。」張凜說，「我也餓了。」

　　於是約好的晚飯成了宵夜。

　　這麼晚了，竟然還有一家粥店開著，小店很乾淨舒適。黎里就著爽口的涼拌小菜，一口氣喝了半碗暖乎乎的玉米瘦肉粥，胃立刻舒服了許多。

　　張凜問他：「最近很忙？腸胃沒事吧？」

　　黎里有些愣住，大老闆如此平易近人地關心他，問的居然是這麼細微的問題，他都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了。

　　「天天吃盒飯沒事嗎？」張凜又問。

　　粥店的桌子是小小的長方形木桌，黎里跟張凜兩個大男人面對面坐著，距離極近，桌子底下兩雙長腿都擠不開了。

　　張凜已經喝完自己那份粥，問了問題後就溫和地盯著黎里看。他的髮絲垂了一縷在額頭，像是美術館裡的雕塑作品，好看得叫人喘不過氣。黎里一口粥差點嗆到氣管裡去，咳得臉通紅通紅的。

　　張凜竟然笑著扯了張紙巾給黎里。一下子，那種在大老闆面前手腳都不知往哪放的緊張感又來了，黎里連老闆的問題都忘了回答。

　　倒是張凜自己接著說了下去：「文興說你想澄清跟金蘋的緋聞，被他直接否決了。」

　　黎里趕緊擦擦嗆出來的眼淚，點點頭。

　　「文興雖然直接，但是是有道理的。如果你真的覺得給你造成麻煩，再等一段時間吧。等宣傳電影的時候，記者一定會問，你解釋一下就行。」

　　黎里想，原來一直要說的事就是這件事嗎？他當然沒意見，連連點頭。

　　兩人沒一會就吃完了，張凜堅持送黎里回去。黎里再三婉拒，然而當張凜打開車門，一個眼神示意黎里快上車時，黎里又忘記該怎麼說話、怎麼走路了，呆呆上了車。

　　也許是張凜的車座椅太舒服，也許是熱乎乎的玉米粥剛吃下肚，也許是黎里真的太困了，他在張凜車上緊張得不敢開口，竟然不知什麼時候睡了過去。等他恍惚醒來的時候，車已經停了，黎里一驚，立刻坐直了。耳邊傳來一聲：

　　「醒了？」

　　黎里腦袋還有些恍惚，忙問幾點了。

　　「不急，剛到你家。」張凜一手撐著方向盤，斜過身看他。車窗外的路燈打在張凜臉上，他一半臉陷在陰影裡，一半臉映在燈光下。

　　黎里說不出話。

　　張凜也不說話了，突然，他俯身過來。

　　一個雪花一樣輕的吻，落在了黎里唇上。

　　車窗外，今年冬天的第一片雪花，輕輕落在玻璃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