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今年冬天的氣溫特別奇怪，大半個冬天溫度都很高，黎里一件夾克加T恤就夠了。臨近過年了，突然大降溫，也終於下起了雪。

　　黎里的腦子就彷彿被凍木了，無法思考。

　　那不是禮儀性的吻。再說了，他們不是外國人，沒必要用親吻來道別。但張凜若無其事一般，摸了摸黎里的頭，為他打開車門，說：「下雪了，晚上記得開暖氣。」

　　黎里忘了質問他，忘了跳起來撇清自己跟同性戀沒有關係，忘了表達一下被同性老闆騷擾的震驚，就只是呆呆地說好，然後下了車。直到回到家裡，打開燈，他腦子才彷彿通了電一般，炸了。

　　當天晚上，黎里失眠了。

　　上床前，他收到了張凜的短信，只有兩個字——晚安。黎里盯著那兩個字看了許久，猶豫到底要不要回。回吧，這樣若無其事地發短信算怎麼一回事，那可是黎里的初吻呀；不回，好像有點沒禮貌⋯⋯

　　黎里手指戳著手機，沒法決定到底回不回。戳著戳著，打開了手機裡他存放隨意哼哼的文件夾。黎里打開那首名為《1234》的小歌，聽了起來。聽著聽著，他想，把詞填進去吧。一下靈感爆發，填了幾句簡單的歌詞。

　　我想為你寫情歌

　　1234

　　寫很多

　　我想為你折星星

　　1234

　　折幾顆

　　我想為你摘花朵

　　1234

　　摘哪朵

　　我想為你做很多

　　我想為你做很多

　　永遠都不夠

　　寫完黎里自己唱了一遍。他還從未寫過這麼小清新的小歌，自己唱著唱著，想起上次張凜帶他去醫院時自己的蠢樣，不禁笑出來。這時他又想起剛剛的那個吻，一瞬間，唇上麻麻的。那麻麻的感覺似乎在往臉頰蔓延，黎里關掉手機，把自己包進被子裡。

　　腦袋要燒著了。

　　第二天，不知睜著雙眼熬到幾點、最後昏睡過去的黎里，日上三竿才起床。他今天沒事，行程表空出三天。接著要拍EP的封面跟寫真，這是過年前的最後一項工作，做完他就可以回家了。電影現在還在後期製作，檔期排在明年三月，過完年，差不多就要開始跑宣傳了。

　　黎里醒來，習慣性拿手機看看幾點，發現張凜早上八點給他發了一條短信：起來了嗎？

　　黎里手一抖，手機掉在地板上。

　　他都不敢去撿手機了，臉燙得跟發燒一樣。他沒談過戀愛，但是見過別人談戀愛。大學舍友談戀愛的時候，一天短信按個不停。剛約會完，回來就講電話。電話剛掛，短信又開始發，起床吃飯洗澡睡覺，全都要發。

　　從昨晚的晚安，到今早的起床短信，黎里越來越覺得不對勁了，很不對勁。

　　等刷完牙，吃完早餐，黎里才撿起手機。想了半天，昨天已經沒回一條信息了，今天這條再不回太刻意了。於是打了刪，刪了打，最後回了三個字：起來了。

　　難得的假期，黎里卻無心彈吉他，無心聽歌，無心看電視。發完短信後就躺在沙發上，腦袋裡全是大老闆。

　　黎里想，難道小雅姐她們說的是真的，大老闆真的對他有意思，想包養他？這多滑稽，大老闆長得那麼帥，根本不需要花錢包養誰，他想追誰，不都是分分鐘的事嗎？但是——黎里轉念又想，大老闆喜歡同性？這不可能啊，看他跟敏敏姐相處得多好多愉快，他們站在一起，天造地設的一對。

　　啊啊啊啊啊——

　　黎里狠狠揉亂了頭髮。瞎想這些有什麼用，不管張先生喜歡同性還是異性，他昨晚真真切切是親了黎里啊。

　　叮——

　　短信來了。

　　黎里震了一下，心跳瞬間加快，自己都覺得自己動作不利索了。

　　「今天沒事？」

　　黎里想，這是老闆問話嗎？回吧，回了個是。

　　摁完發送鍵，黎里就盯著手機看。十分鐘後他才反應過來，他是在等回信嗎？黎里趕緊把手機放下，自欺欺人般打開電視，心不在焉地摁著遙控器。半個多小時後，那邊終於回了。

　　「晚上一起吃飯？」

　　什麼？！

　　發生了那樣尷尬的事，晚上還要約吃飯？！黎里想都不敢想見面時的場景，難道要當沒事發生嗎？黎里把手機扔到一邊，心不在焉地吃午飯，心不在焉地撥拉吉他，心不在焉地對著窗外發呆。

　　直到張凜電話打來。

　　張凜見他不回短信，便直接打了電話過來，問他晚上一起吃飯好嗎。黎里結結巴巴地、想也不想就撒了個謊。

　　「我、我跟朋友約好了⋯⋯」

　　「行，那明天呢？」

　　「明、明天不知道⋯⋯」

　　張凜掛掉電話後，黎里開始後悔自己剛剛為什麼要那麼撒那麼拙劣的慌。張先生會不會一眼就識破他是在撒謊？張先生會不會以為自己不想跟他出去吃飯？他在想什麼啊，他當然是不想跟張凜出去吃飯，然而並不是不想跟張凜一起吃飯，而是因為見面會尷尬所以——

　　啊啊啊啊！

　　黎里快被自己搞瘋了。

　　實在不能這麼瞎想下去了，黎里翻出樂譜，拿出吉他，開始清空大腦裡的一切，專心練習EP的第二首曲子。這麼做還挺有效的，黎里彈了一個多小時，心情放鬆了許多，直到門鈴聲響起。

　　下午三點，誰會在這個時間來找他？

　　黎里打開大門，見到一位始料不及的訪客——張凜！

　　黎里驚得說話又開始結巴：「張、張先生，你怎麼會、會來這裡？」

　　張凜一身商務西裝，外披一件毛呢大衣，大衣上還有未融化的雪花，似乎是匆匆趕過來的。他手裡還拿著一束花，一束鮮紅的玫瑰。

　　黎里一眼便看到那束玫瑰，心跳瞬間加快，然而他還不敢去想那是送自己的。他驚訝得都忘了讓張凜進到屋子裡。張凜似乎也把這件事忘了，兩人直愣愣地杵在門口。

　　張凜說：「黎里，我昨天並不是一時衝動。」

　　黎里腦袋「轟——」地一下，瞬間充血。臉頰熱得快燒起來了，黎里不敢去想自己臉已經紅成什麼樣子了。

　　張凜突然輕笑一聲，伸手碰了碰他臉頰，說：「你不要緊張，也不要害怕，我並不想怎麼樣。我只是想來告訴你，我喜歡你，不是朋友之間的喜歡。」

　　被張凜碰過的地方，熱得似乎融化了。黎里聽著張凜的話，整個人失去知覺一般，無法作出反應。

　　張凜微微彎腰，在黎里耳邊輕聲說：「我不想你躲著我、繞著我。你不需要此時此刻就做出決定，你好好想想，我們可以慢慢相處，慢慢加深了解。我三點半還有個會，得立刻趕回公司⋯⋯」

　　黎里聞言，抬頭看了他一眼。

　　張凜將玫瑰花放到黎里手裡，一手輕柔地撫過他臉頰，說：「這種事你一時很難接受，我能理解。如果你不樂意，隨時告訴我，我會尊重你的決定。」

　　等黎里再回過神的時候，張凜不知何時已經離去了。走廊上的冷氣凍得黎里雙手冰冷。他聞見一陣冷冽的香氣，低頭，看見了手裡那捧鮮紅的玫瑰。

　　每一朵玫瑰都是那麼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