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假期的最後一天，黎里在房間裡打包行李。媽媽聽說大家都很照顧黎里，特地準備了一堆當地特產，讓黎里帶去送給大家。小雅姐、齊楊、喬清、小雲，甚至張凜都有份。

　　土特產，這種東西跟洋氣的大老闆根本一點不搭啊。

　　媽媽說：「你們老闆很照顧你，這麼說起來，他還算是你的伯樂，你得好好感謝人家，知道嗎？」

　　哎，黎里真想嘆氣。

　　他在房間裡愁眉苦臉地打包行李。假期即將結束，這麼長的時間，他還是沒思考出什麼有用的對策，腦袋跟漿糊一樣。

　　黎銳進了房間，哼著歌看他打包行李。

　　手機叮叮響了幾聲，黎里扔下手裡的衣服去拿手機。

　　是張凜發來的，他們全家去了瑞士滑雪。張凜發了幾張照片，有雪景，有他穿著滑雪服、戴著滑雪鏡的照片。滑雪鏡遮住了他大半張臉，但露出的下巴線條仍是那麼好看，一看就是個帥哥。

　　黎銳湊過來，黎里趕緊按返回鍵，返回手機桌面。

　　黎銳挑眉：「看什麼呢？還怕哥哥我看見？」

　　黎里趕緊搖頭：「沒什麼！」

　　「沒什麼還擋那麼嚴實，你女朋友？曖昧對象？暗戀對象？你的愛慕者？」

　　黎里向來說不過他哥哥，加上心虛，只會連連說：「你煩死了，走開！」

　　黎銳好歹是黎里的雙胞胎哥哥，雖然性格完全不一樣，但弟弟情緒的微妙他能感覺到。黎銳突然一本正經地說：「小里，說老實話，你到底是怎麼了？這次回來，感覺你怪怪的。你是不是談戀愛了？兩分鐘就要看一次手機，你說你沒談戀愛我不信。」

　　黎里沒想到他的小動作被黎銳看得一清二楚，他不會在哥哥面前說謊，一下就卡住了。

　　黎銳接著說：「談戀愛了，沒道理不敢告訴我啊。你到底怎麼回事？是公司不允許你談戀愛？你苦苦暗戀人家追不到？你不會追女孩子可以問哥哥我啊，你長得跟你哥一樣帥，怎麼可能有追不到的人？」

　　黎里哭笑不得。

　　「還是說對方在跟你玩曖昧，遲遲不答應你？小里啊，你得小心別被玩得團團轉啊。你從小就一根筋，不會轉彎——」

　　「不是！都不是！」黎里不耐煩地打斷黎銳，「反正都不是！」

　　黎銳不說話了，拉了張椅子坐下，就看著黎里收拾行李。黎里被他看得心裡發毛，問他幹嗎。

　　黎銳收起玩笑的臉孔，嚴肅地說：「小里，我現在是很認真地在跟你講這件事。你到底怎麼了？心事重重的樣子，是工作上的事，還是感情上的事？」

　　也許這就是雙胞胎之間微妙的感應。

　　黎里沒有表現出來，但黎銳就是能察覺到黎里的不對勁，能感到他不開心，在煩惱什麼，不願意告訴大家。

　　直覺告訴黎銳，這次黎里煩惱的事非同小可。

　　黎里默默合上行李箱，他收拾好了，明天的飛機。假期結束後，他總得面對這件事，接受，或者拒絕。

　　黎銳說：「說吧，到底怎麼了。你就是當了別人的小三，我也做好心理準備承受了。」

　　黎里抱著頭，緩緩說：「我說了，你別太吃驚，也別告訴爸媽。」

　　黎銳心裡咯噔一下，但面上仍很鎮定地應好。

　　黎里走過去，把房門關好，才艱難地說：「哥⋯⋯我、我大概是同性戀⋯⋯」

　　有那麼一瞬間，黎銳沒反應過來「同性戀」三個字，大腦裡一片空白。

　　「我喜歡上一個男的⋯⋯」

　　黎里的第二句話猶如一桶冰水，兜頭把黎銳澆了個清醒。

　　「不可能呀小里！」黎銳說，「你都大學快畢業了，才發現自己是同性戀？性向在青春期發育的時候，不就已經確定了嗎？難道你青春期的時候，連自己喜歡男的女的都不知道？以前，你不是覺得你們班上的那個誰很可愛嗎？王曉良告訴我的啊。初中的時候，有一陣子你還喜歡過一個少女團體，你記得嗎？」

　　黎里很沮喪，他回憶自己的青春期，確實曾經覺得某幾個女孩子很可愛。但是——

　　「那跟真正的喜歡不一樣。」黎里說，「反正跟我現在喜歡別人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了？」黎銳問。

　　黎里想了想：「以前覺得誰誰很可愛，跟覺得一朵花可愛是一樣的。可是現在不一樣，反正不一樣，我知道完完全全不一樣。」

　　其實，從見到張凜第一眼起，就不一樣了。黎里早該明白，第一眼看到張凜，就覺得他好看得不得了，就很在意他。不知道喜歡他哪裡，又覺得哪裡都喜歡。

　　「你跟那人⋯⋯在一起了？」黎銳皺眉。

　　「還沒⋯⋯」

　　「你真的喜歡他？」

　　黎里點頭。

　　「那他喜歡你嗎？」

　　黎里又點頭。

　　「⋯⋯是你大學同學？」黎銳問。

　　黎里搖頭：「⋯⋯是我公司的老闆，張先生。」

　　黎里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到他聰明帥氣的哥哥驚訝成這樣。

　　「⋯⋯你再說一遍，誰？」黎銳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的老闆，張先生！你那麼吃驚幹嗎，他又不是老頭子，他才三十出頭，年輕得很。」

　　黎銳：「⋯⋯」

　　黎里看著他。

　　黎銳看著他那張與自己同樣帥氣但卻冒著傻氣的臉蛋，不由感到焦慮萬分。

　　「才三十出頭！那都大你十歲了！小里，他真喜歡你？是認真的？不是談個戀愛玩玩而已？」

　　娛樂公司的大老闆，與旗下的小明星玩玩，這樣的劇情簡直是狗血偶像劇的套路。

　　黎里知道哥哥跟小雅姐一樣，他們不認識張凜，不知道他的為人，就按照常規的思維去思考。一個娛樂公司的有錢老闆，怎麼會真的對底下一個默默無名的小明星有興趣呢？他們擔心他，才這樣不信任張凜。

　　「我了解他，哥哥。他不是這樣的人。」黎里說。

　　黎銳嘆了口氣：「先不說這個問題，就算他真的喜歡你，你確定你做好了心理準備要當一個同性戀？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小里，你不是三歲的小孩了，應當知道同性戀要承擔多大的社會壓力，你有這個心理準備嗎？你承受得了嗎？」

　　黎里默默無語，垂頭坐在床邊。

　　「而且，之前你從未說過、至少我也沒發現任何你喜歡同性的跡象。小里，假如這個張先生沒出現，你還會成為同性戀嗎？你要踏出這一步，後面等著你的是什麼你知道嗎？特別你還不是普通人，你選擇進入娛樂圈，活在鎂光燈下，你的一舉一動都在公眾的眼裡。小里，我絕不歧視同性戀，但你是我弟弟，我希望你永遠開開心心的，不希望你背負沉重的壓力。如果你是有得選擇的，那麼我希望你不要走上這條路。這路肯定很辛苦，那位張先生，跟你說過這些嗎？」

　　張凜沒跟他說過這些。

　　然而，這麼說張凜是不公平的。他從小生活的環境跟黎里不一樣，骨子裡的觀念就不一樣。他可以輕鬆取得家人的理解，黎里卻沒辦法。

　　「可是，我喜歡他啊。」黎里說，「我從來也沒喜歡過誰，可就喜歡他了。」

　　假如他不選擇張凜，他選擇另一條社會認可的路。也許他不用再背負沉重的壓力，然而，他真的會開心嗎？

　　錯過了張凜，他還能再遇到這麼喜歡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