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104
星期一早上八點,夏心悅按照路嶼給的地址, 前往惡城社情局報到。
何止駕車將她送到了大門口, 按住方向盤, 再一次向她確認:“心悅, 真的要去嗎?”
“不是都已經說好了嗎?”夏心悅解開安全帶, 反問,“我找到工作不是好事嗎?”
何止沒作聲, 一開始夏心悅對這個機構的形容,和她對自己所用的“處理”字眼,這幾天來,反反復複地炙烤著何止的心臟, 叫他焦躁又不安, 沒幾天,嘴裡就因為上火長了好幾個潰瘍。
夏心悅見他憂心忡忡, 笑著安慰道:“事情沒做之前,你怎麼知道結果是好是壞呢?放心吧, 不會有事的。”
何止緊皺著眉頭:“萬一出事了怎麼辦?”
“萬一……”夏心悅啞然失笑, “萬一的事情就不去考慮了吧, 咱們賭一賭。”
“賭注是你的話,我不想賭。”何止一把拽著夏心悅的手,一字一句說得嚴肅極了。
夏心悅定定地看了他好一會兒, 屈指在他的額頭上彈了一下:“走了,我要遲到了,下午見。”
何止一愣, 夏心悅便趁機躥出了車門,站在馬路牙子上,朝他揮手。何止歎了口氣,既然阻止不了,只得放她去了。
…………
對夏心悅的入職,行動組諸人是舉雙手贊成的。
他們早就從明薇和聶聞溪口中聽說了夏心悅在變色龍案子上的作為,加上路嶼數次在她身上鎩羽而歸,更為她增添了幾分神秘色彩。
他們甚至自發地為夏心悅準備了一個小型的歡迎會,慶祝行動組再添一員猛將。
就連晏庭,都對夏心悅的眼睛能否作用於心魔充滿了好奇。
夏心悅入職的第一個星期,惡城社情局沒碰上什麼大案,都是些偷雞摸狗的小案子,夏心悅跟著出了幾次現場,給了些恰到好處的幫助,不出頭不搶功,虛心周到,風評極佳。
想要融入任何一個已經成形的團體,不是一件特別容易的事情,但對夏心悅來說,她自小跟著夏心鋮那樣的兄長生活,博學多識不敢說,但很多事情都略有涉獵。
既能和明薇天南地北地侃,又能和聶聞溪坐下來聊一聊感情,就連葉向笛聊籃球時她都能插上幾句,最後,眾人驚訝地發現,她甚至能和丘鴻談經論佛,加上她處事妥帖周到,性格開朗健談,沒過多久,就成功和行動組諸人打成了一片。
何止憋著一口氣觀察了許久,見夏心悅擔任這份工作真的沒什麼問題,這才松了一口氣。
但這口氣沒能松多久,一個不好的消息就傳到了惡城社情局。
秦奮最終還是把他和路嶼提起過的那起案子轉到了惡城社情局來,因為就在他偵辦案件的過程中,第二位受害者出現了。
第一位受害者死因詭異,第二位受害者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他當著目擊者的面,生生剖開了自己的下腹,裡面的腸子從創口流了出來,他哀號著,直至完全死亡。
目擊者被這令人震驚的舉動嚇呆了。
等他回過神來,連忙手腳並用地逃回了家,緩了好半天,才打電話報了警。
然而就在這段時間裡,兇手來到了現場並取走了受害者的雙肺。
從目擊者的證詞來看,受害者在剖開自己下腹的整個過程中,都處於一個較為清醒的狀態,不恍惚不呆滯,所有的決定和舉動似乎都出自他本意,這通證詞,徹徹底底地將案子兇手推向了異人。
路嶼順理成章地將案子接了過來,案件移交的時候,秦奮親自來了一趟行動組,把他查到的一些資料和線索一併帶了過來。
對秦奮來說,只要受害者能夠儘快沉冤昭雪,案子誰查都是一樣的,他也會力所能及地為行動組提供一些幫助。
這個案子算是個大案,兇手有連環殺人的傾向,案發時間又卡在這種輿論動盪的節骨眼上,引起了整個惡城社情局的高度重視。
作為先遣部隊的行動組,更是在拿到案件之後,便立刻召開了案情分析會。
分析會一開始,路嶼就播放了兩位受害者出事當天的監控視頻,雖說沒能找到錄下受害者自殺身亡整個過程的監控視頻,但仍能從他們出現在監控下時極度緊繃和恐懼的狀態中察覺到異常。
行動組眾人守著螢幕看了半天,也沒能看出到底是什麼東西在追逐他們,才會令他們出現那樣一種狀態。
“嘖,光看他們表現出來的狀態的話,絕對是有東西在後面追,”葉向笛嘖了一聲,“可我真看不出來有什麼東西。”
同樣看不出來的路嶼扭頭看向他們的新式秘密武器:“心悅也沒看到有什麼東西嗎?”
半晌沒有聽到夏心悅的回答,路嶼忍不住回過頭去看她:“心悅。”
“啊?”夏心悅猛地回過神來,“怎麼了?”
“你有看到什麼東西嗎?”路嶼又問了一次。
夏心悅鎮定地搖了搖頭:“沒有,我也沒看到有什麼東西在追他們。”
路嶼遺憾地說:“既然這樣,那我們有必要換一個切入點了,大家想想看,有沒有什麼值得關注的點,可以作為這個案件的切入點的?”
葉向笛點了點他們在白板上整理出的線索:“兩位被害人的共同點是死前都處於一個被追逐的詭異狀態,案發時間都在午夜,死亡地點都在監控盲區,像是特意避開了監控一樣,最重要的是,他們都被人取走了器官。”
丘鴻說:“取走器官這個行為,讓我想到了一種陰邪的禁術。相傳,從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人身上取走一個器官,當這些被取走的器官湊整,就能復活亡者。”
聶聞溪困惑地問:“起死回生不是不可能實現的嗎?”
“是不可能實現,但不排除有人想嘗試一下呀。”丘鴻如是說。
“啊,封建迷信書籍信不得。”明薇總結道,“要是亡者能夠回歸,這個世界早就亂套了。”
路嶼敲了敲桌面:“我們現在有了兩個被害人,是不是可以橫向對比出被我們忽視掉的聯繫點或者共同點?”之前秦奮在偵辦這起案件時,手頭上只有一個被害人,很多資訊沒辦法做橫向對比,所以有些線索被隱藏了起來。
而現在,雖然有了第二位受害者並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但最起碼,他們有了橫向對比的參照物。
明薇按照路嶼的意思,調出了兩個受害者的生辰八字,但這兩名受害者都不是陰月陰日陰時出生,他們倆的生日既沒有什麼共同點,也不屬於什麼特殊的時刻。
關於生辰的調查,可以說是一無所獲。
“那他們倆橫向對比就沒有什麼肉眼不可見的共同點嗎?”葉向笛抓狂地問。
“都是男的?”明薇一邊查,一邊打趣他。
“……肉眼不可見的!”葉向笛強調。
明薇又查了一會兒,突然說:“我不知道這個算不算有關聯,兩名受害者在近期都接受過器官移植手術。”
路嶼一愣:“查一下被取走的器官和移植的器官是不是同一個。”
“是,是同一個。”明薇很快給出了答覆。
“查一下移植器官的來源,或許我們可以從這裡入手。”路嶼囑咐道。
“好。”明薇得了指示,立馬查了起來,“老大,這兩個人的移植器官都是從黑市流出的,查來源可能需要一些時間。”
“可以查到嗎?”路嶼又問。
“可以的,”明薇斬釘截鐵地說,“只是需要一點兒時間。”
“好,你儘快。”
夏心悅聞言,猛地抬起頭來看向明薇,如果真的查到了器官來源,那麼距離查到她,就只是時間問題了。夏心悅心下一沉,眼裡流露出不屬於她的陰冷情緒。
就在這時,路嶼拍了拍手掌,將大家的注意力引回他身上:“大家要特別注意,在這種大面積的負面輿情爆發的背景下,突發這種連環殺人案,極有可能是心魔作祟,在處理案件時一定要分外小心謹慎。”
他特別看向夏心悅,從這場會議開始,夏心悅就一直處在一種心不在焉的狀態中,路嶼怕她身體不舒服,但是現下也不合適直接問,他打算開完會再問一下夏心悅的情況。
殊不知就是他的這一眼,生生將夏心悅從失控的狀態中扯了回來,她只覺得身體一暖,控制權再度回到了她手上。
就好像方才的失控,只是一個錯覺一般。
“怎麼了路哥?”夏心悅頓了頓,態度自然地將方才的失常掩飾了過去。
“心悅,到時候可能還得讓你去辨認心魔。”路嶼提前給夏心悅打個預防針,“你做好心理準備,不過不用太緊張。”
“……”夏心悅一愣,“我不一定做得到……”
“沒關係,”路嶼擺了擺手,“做不到才是正常的,我們已經有這個心理準備了。”
夏心悅點了點頭,出言詢問心魔的相關情況,路嶼自然知無不言。
之後,路嶼帶領組員對案件的偵辦工作進行了初步的分工,行動組諸人便按照分工各自開始忙碌起來。
夏心悅起身之前,將她在筆記本上塗畫了許久的紙撕了下來,折疊整齊後,塞進了會議室的抽屜裡。
隨後,夏心悅起身追上路嶼:“路哥,我有個問題想要問你。”
“什麼?”路嶼停下來看著她。
夏心悅咬了咬下唇:“路哥,你剛才說的心魔,如果我找到了它的話,要怎麼樣除掉它呢?”
“你找到它的話不要輕舉妄動,立刻聯繫我們來處理,你不是心魔的對手。”路嶼鄭重其事地囑咐道。
“如果你們趕不過來呢?你給我說說吧,讓我心裡有點數。”夏心悅又說。
路嶼想了想,覺得她說得也在理:“在心魔出世之前,殺死心魔的方法只有一個,趁它還沒有從宿主身上脫離出來,殺死宿主就可以殺死心魔。”
夏心悅猶豫再三,才問:“如果宿主是個好人呢?”
路嶼被她的腦回路驚到了,但仍然盡職盡責地解答下屬的問題:“我翻閱了很多很多關於心魔的資料,從來沒有遇到過心魔的宿主是個好人的情況。”路嶼實事求是地說。
“……”夏心悅沉默了一會兒,“也對,那我先去忙了。”
“心悅,你剛剛開會的時候是哪裡不舒服嗎?我看你臉色白得厲害。”路嶼關切地問。
“是有一點兒,不過現在沒有關係了。”夏心悅露出了一個甜美的微笑,“現在已經沒有不舒服的感覺了。”
“那就好。”路嶼又囑咐了她幾句,放她離開了。
…………
聶聞溪是整間會議室留到最後的人,預產期在即,他現在行動已經很不方便了,明薇剛剛想要把他送回辦公室去,但他拒絕了:“我站不起來了,你讓我在這緩緩,我待會兒自己能回去。”
明薇不是特別放心,但聶聞溪考慮到她身上的任務重,不願意耽誤她。
聶聞溪對明薇說:“會議室和咱們辦公室才隔多遠呀,我待會兒要是回不去,就大聲喊你們。”
“那行,有事喊我們。”明薇這才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
聶聞溪坐在會議室裡,靜靜地恢復體力,他坐著坐著有些無聊,就四處看了看。
之前開會的時候,他就坐在夏心悅身邊,因此很容易就注意到了夏心悅塞到抽屜裡的紙。
聶聞溪分不清楚這張紙是被夏心悅丟棄了,還是被遺忘在了這裡,於是他展開紙張,打算確認一下上面的內容。
紙張上是一幅畫,黑色的海裡伸出了無數的枯爪,海面唯一的岩石之上,有一個哭泣的女孩。
那是一張從畫面到意境都不會讓人覺得舒服的畫作,聶聞溪從畫面的精細程度判斷了一下,覺得應該是被夏心悅遺忘在這裡的,他對私自拆了別人的東西感到有些抱歉,於是,他將紙張原樣疊好,原封不動地塞回了原本的抽屜裡。
直到多年之後,聶聞溪都還在為自己的這個舉動後悔不已,因為他當時真的沒有讀懂,那一幅指向不明的畫,是一個已經雙腳踏進地獄的人,對他們發出的最後的求救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