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036
晏庭反射性地一把握住路嶼的手,將他往身後扯了一把, 然後他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雖然很清楚這舉動沒多大作用, 但聊勝於無。
那只驟然砸到窗戶上的斷臂最終沒能拗過萬有引力定律, 從窗戶上滑落, 啪的一聲落了地。可還沒等晏庭和路嶼松一口氣,就見門縫處, 色黑質黏的液體緩緩地滲了進來。晏庭面色一白:“這是什麼?”
路嶼扯著晏庭退後了一步:“是血。”是張老師被分屍之後,流滿一地的血。
當人陷入極度的恐懼之中時,其實壓根想不起要尖叫。
血泊直奔二人而來,晏庭的大腦一片空白, 唯一的念頭就是千萬不能讓這些東西碰到他們。好在身邊有足夠多的課桌, 可以讓他們避開這橫掃整個教室的血泊——就在血泊即將漫上腳背的瞬間,晏庭一把抱起身邊的路嶼, 踩著椅子上了桌。
血泊漫過課桌腿,但最終沒有往上漫延。
經過一番掃蕩, 血泊最終無功而返, 緩緩從門縫退了出去。晏庭不確定它是不是朝著另外的目標去了, 但無論如何,他們暫時是安全了。
這攤血泊,是兩個人進入這空間之後, 第一次直面的鬼怪鮮血淋漓、毫不遮掩的惡意。晏庭平日裡也算是遇事鎮定,可當他面對這一切的時候,還是會覺得被恐懼攥緊了心臟。
晏庭緩了好一陣, 才生出了劫後餘生的慶倖感。他發現自己已經開始漸漸習慣了這樣黑暗的環境,夜視能力簡直獲得了突飛猛進的提升,借助窗外微弱的月光,他甚至可以清晰地辨認出黑暗中的物體。
黑暗中,被擺放得整整齊齊的課桌,像是一個個小棺材……晏庭打了個寒戰,止住了自己的聯想。方才他一直保持著下蹲的姿勢,一邊密切關注著血泊的動向,一邊還得護著路嶼,沒覺得怎麼樣,這會兒緩過神來,一陣腿麻,再也蹲不住了,於是從課桌上緩緩地站起身來,想要疏解一下腿部的壓力。
誰知隨著他站起身來,視野拉高拓寬,原本不會被注意到的一幕也暴露在了他的眼下——被斷臂和血泊吸引的他壓根就沒有注意到,另外一扇窗戶下面,有個“人”正半蹲在窗沿下,陰惻惻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他們……
晏庭站起來之後,和它有了對視。意識到自己暴露之後,它索性站起身來,不再躲躲藏藏。從它慘白的臉色和錯位的脖頸,晏庭立馬可以斷定,這是一個已經死去的人。
他一瞬不瞬地和它對視,然後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他見過這個人——這並不是教育學四班裡的任何一個學生,而是和丁豪一樣,是在現實世界裡失蹤的受害者。
丁豪之後,第二個失蹤的人。
晏庭完全不敢移開和它對視的目光,生怕視線一閃躲,它就會破窗而入,將他和被他護在身後的路嶼一併撕得粉碎。
如有實質的目光如同冷刀子一般刮在他的身上,這是一場耐力和勇氣的角逐,晏庭並不清楚他結束對視後會發生什麼,一如他不知道他們被血泊沾染到後會發生什麼……
他只是覺得,如果沒有撐住,他不一定能承受那個後果。可就在對峙的過程中,晏庭挺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另一件極為可怕的事情。
如果將他們進入這個空間的那天設為第一天,那麼第一位受害者丁豪出現在了第一天的夜裡,也就是昨天;第二位受害者出現在第二天的夜裡,也就是今天。按這種趨勢,明天晚上他們很有可能會在這棟樓裡遭遇第三位受害者……
已知受害者人數為四,那麼第五天的夜裡,出現的會是誰?
沒有新的受害者出現之後,是不是意味著第五批進入這個空間的他們即將成為第五天的受害者?
現在已經是第二天夜裡了,天色將明,也就意味著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晏庭狠狠地咬住後槽牙,對於該如何離開這裡,他毫無頭緒。
和第二位受害者的對視,持續了整整一個晚上。晏庭別說睡覺,他可以說是連眼睛都不敢眨,被那陰惻惻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唯一的好處是根本不會犯困,身體裡一陣一陣地泛出涼意,冷汗幾乎浸濕了後背。
他不敢移開目光,只好用一隻手緊緊地拽住路嶼,既是安慰,也是尋求安慰。兩個人依偎在一塊兒,對抗著充滿惡意的第二位受害者。
一整個晚上,第二名受害者寸步不離,丁豪偶爾目不斜視地從窗前走過,張老師的血泊時不時刷上一波存在感……
晏庭清晰地意識到,它們在升級。最開始出現的丁豪只專注於自己的路線,只要他們倆不要作死撞到丁豪面前,丁豪對他們幾乎不存在威脅。
可在丁豪之後出現的張老師,卻開始自主地尋找起他們來。晏庭可不會天真地認為張老師只是想要找他們敘敘舊。或許真如路嶼所說,他在找替死鬼。
這天夜裡出現的最後一個人,也就是第二名受害者,更是直接藏在了他們藏身的教室窗戶外面,並且具備了一些簡單的思維和判斷能力。
從丁豪到第二名死者,是一個從智力到主觀性的全面升級,這也意味著,接下來會出現在他們門前的鬼怪,一定會比第二名受害者更靈活,更想要取他們兩個人的性命。
留給他們的時間真的不多了。這個念頭再一次出現在晏庭的腦子裡,可他沒有想到,留給他的時間遠比他想像中的還要短得多。
…………
好不容易撐到清晨六點,路嶼攥著晏庭的手腕,眼巴巴地看著秒針。秒針劃過刻度十二之後,鬼怪們總算是緩緩地退去了。雙子樓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就像是夜裡那些可怖的鬼怪從未降臨過一般。
晏庭和路嶼抓緊學生們出現前的兩個小時,靠在一塊兒眯了一會兒,養了養神。
八點整,學生們陸陸續續地進入教室,晏庭凝神候了片刻,果不其然,隔壁很快傳來了學生的驚呼聲。
這一晚,又有人死去了。
晏庭輕車熟路地打開房門拐了個彎,探頭進隔壁教室看了一眼。死者是個女生,晏庭眯著眼睛辨認了一番,雖然受害者的五官因為恐懼和疼痛扭曲成了一個詭異的模樣,晏庭還是分辨了出來,死者是周婭丹。
對於晏庭來說,周婭丹的結局並不令他意外,畢竟晏庭昨天在報導裡看到她的言論之後,就已經預感到了她的死亡,只是沒有想到死亡來得那麼快,沒有想到今天的受害者會是她而已。
後來想想,其實也沒多大區別,畢竟待在這裡的學生,統統都沒能活下來。
周婭丹的死也照應了昨天看到的那份報導——她的舌頭被從嘴裡生生扯斷,丟在了一旁,這姑娘在劇痛之中,被口中不斷湧出的鮮血給活活嗆死了。
對於滿心復仇的兩姐妹而言,這確實是最適合周婭丹的死法。
…………
根據之前在張老師身上總結出的經驗,晏庭必須在周婭丹的(被)屍(警)體(方)消(帶)失(走)之前,對她的屍身進行搜索,尋找有沒有遺留的線索。
可這一次,路嶼照舊坐到空位上之後,學生們卻沒有像往常一樣恢復正常,他們仍然直愣愣地盯著晏庭,目光冰涼且充滿了指責。
晏庭下意識地咽了口水,揚聲道:“今天上自習。”
以往他這樣說,這群學生都會乖乖聽話,拿出課本做自己的事情。可是今天與以往不同,他們並沒有移開目光,仍是直愣愣陰惻惻地盯著晏庭。
就在晏庭摸不著頭腦之際,路嶼突然站起身來,幾個跨步來到晏庭身邊,一把將他拽到空位上,按著他坐好。
直到晏庭和路嶼陸續就座,學生們這才收回了冰冷的目光,恢復成了和往常無二的模樣。
“老師,”路嶼壓低了聲音,“周婭丹死後,這個班裡的學生就不足四十了,加上你才堪堪夠。”
晏庭立馬反應了過來,兩個人一同進入空間的優勢,在這一天裡消失殆盡了。從現在起,晏庭必須頂替周婭丹的空缺,和路嶼一塊兒,被這群“學生”困在這教室之中。
而他們所剩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被空間規則嚴格限制了行動的兩人,這一天下來,幾乎沒有任何收穫。因為只要是在上課時間裡,他們就得乖乖地待在座位上,稍稍一動都會收到“同學們”冰冷的如同看向死人般的注目禮。
而周婭丹的屍體沒能撐到中午就消失了。
午休時間,晏庭和路嶼再一次來到了位於二樓的教師辦公室。晏庭輕車熟路地打開張老師的電腦,連接網路查找資料,在這個時間點上,他找到了不少關於周婭丹死亡的報導,可那些東西對他而言毫無用處。
沒有任何線索指明他們該如何離開這裡,一切仿佛陷入了泥潭,僅僅憑藉他們二人,根本無力擺脫這死局。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饒是晏庭鎮靜過人,心態都不免有些崩。好在路嶼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一直緊緊地抓著他的手,怎麼都不肯放開。
“別怕。”晏庭如是說,只是連他自己都沒明白他究竟是在安慰路嶼,還是安慰自己。
但終歸有了支撐,有了可以相互扶持的依靠,也就沒有那麼害怕了。
這天下午,教室裡出現了一個從未出現過的人。晏庭判斷,這個中年男人,應該就是和張老師有過金錢交易的那位元副校長,收了張老師的錢,答應幫他抹平這一切,最終害得所有人被一併抹去的那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