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四個爸爸

　　宋梓依的家在一個老式小區， 小區裡幷沒有電梯， 她家在七樓， 每天都得爬樓梯。

　　此刻， 下完課的宋學良拿著課本匆匆跑進樓道， 樓道口有熟人正在收傘，看到他，打招呼：

　　「宋老師，這麽晚才回來，你沒帶傘呀。」

　　宋學良笑呵呵的，抹了把臉上的水珠：「給孩子們補課，沒想到突然下雨， 還好不大。」

　　熟人道：「對了， 好久沒看到你女兒了， 你女兒什麽時候回來？」

　　宋學良眼角的皺紋暈開， 說：「小依和她男朋友去國外當交換生了， 說是下個學期才會回來。」

　　「哇，你女兒可真有出息，甩我家那小子好幾條街呢。」熟人的語氣透著羡慕。

　　「哪有哪有。」宋學良謙虛道，眼角眉梢都是對女兒的驕傲和自豪。

　　宋梓依的父親宋學良是一個中學的數學老師， 今年四十八歲，他的身材幷不高大魁梧， 脊背有些佝僂，兩鬢已經染上淡淡的霜華。

　　老師這個職業雖然聽起來好聽，但實際上工作勞累， 工資還不高。

　　想到女兒宋梓依，宋學良半是喜悅半是擔憂。

　　女兒一個月前突然對他說要去國外某大學當交換生，連家都沒回，直接就和男朋友去了，雖然這是好事，且她身邊有男友照顧，但作爲父親，仍然放心不下。

　　女兒聽話懂事，他問她在國外生活如何，一律回復好，好在她的男友是個靠譜的。

　　其實最初宋梓依和男友在一起時，宋學良見過男友，直覺讓他不太喜歡那個男孩，總覺得對方心思有些重，兩人不適合。

　　但女兒喜歡，他也不好多說什麽。

　　嘆了口氣，宋學良開始走樓梯，走了兩步停下，扶著扶手低聲咳嗽。

　　這兩天他有些感冒，沒去醫院，想著拖一拖就好了。

　　不想似乎越來越嚴重，等會兒還得再衝點感冒劑喝。

　　人老了，不得不向歲月低頭。

　　「是宋老師嗎？」待咳嗽緩下，宋學良準備繼續往樓上走時，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悅耳的聲音。

　　回頭一看，借著樓梯昏暗的光綫，他看到前面站著一高一矮兩個人。

　　對他說話的是個女孩，看起來和女兒差不多大的年紀，亭亭玉立的站在那裡，旁邊是一個身材修長的男人，手裡撑著傘。

　　傘身傾斜，將女孩的身體全部籠罩在傘下，自己的肩膀倒是被雨水打濕不少。

　　「你是……」宋學良有些疑惑，他教的學生很多，只要教過的，時間久了，就算忘掉名字，但也不會忘掉臉。

　　這個女孩他確信以前沒有見過，應該不是他的學生。

　　「宋老師您好，我叫姜眠，是您女兒的同學。」姜眠沒想到一到小區單元樓就碰到宋梓依的父親。

　　她幷不認識宋學良，只是在看到宋學良時，手裡握著的瓶子裡的小星星不停跳動。

　　宋學良眼睛一亮：「原來是小依的同學，快進來。」

　　祁晏書等姜眠進入樓道後才將傘收好，對著宋學良點了下頭，沒有說話。

　　「小依經常和我提起您，我和我叔叔路過這裡，順便進來探望您。」姜眠率先說出她來此的原因，解除宋學良的疑惑。

　　「先上樓，咱們進屋說。」宋學良熱情的說，爬了幾樓樓梯又忍不住問，「小依有和你視頻嗎？她有沒有和你說在國外生活怎麽樣。」

　　多數情况下，子女是不會和父母之間無話不談的，子女在生活中的鎖事，最清楚的莫過於身邊的朋友，幷非父母。

　　姜眠挑眉，她往小瓶子看去，小星星沒跳了。

　　「小依去了國外呀。」姜眠很有技巧的問，「是小依跟您說？」

　　「她在微信上跟我說的。」宋學良說，「你不知道？」

　　「我這段時間因爲忙，很少和小依聯繫，還真不知道。」

　　宋學良皺了下眉，女兒成爲交換生到國外大學，作爲女兒的朋友，按理說，眼前的女孩應該知道。

　　不過這也不絕對，宋學良將事情經過簡單的告訴姜眠，說話間，三人也到了七樓，宋學良喘了幾口氣，隨後開始捂嘴咳嗽。

　　瓶子裡的小星星又開始劇烈跳動。

　　姜眠上前一步，將手覆在宋學良的後背，輕輕拍了會兒，後者咳嗽止住，宋學良打開門，邀請二人進入。

　　房子幷不大，兩室一廳的格局，裝修中等，客廳有一個大的書架，裡面放滿各種和樣的書本和教材。

　　墻上挂滿獎狀，書架上還有各種各樣的獎杯，

　　「你們先坐。」宋學良拿來杯子洗淨，給姜眠二人倒了兩杯水。

　　旋即又道：「你們吃飯了嗎？要不留下來在我這裡吃飯吧。」

　　「不用了宋老師。」姜眠琢磨著該怎麽適當的把宋梓依放出來，「我們等下就走。」

　　她問：「小依的臥室在哪？」

　　「這裡。」

　　祁晏書示意姜眠把小瓶子給他，姜眠將瓶子遞給他，和宋學良進入宋梓依的臥室。

　　祁晏書取出瓶蓋，將小星星倒出來，指尖在小星星上輕輕一點，旋即一道透明的影子鑽出來。

　　隨後影子漸漸凝實。

　　宋梓依通紅著眼眶看著周圍一切。

　　「你的時間不多了。」祁晏書淡淡道。

　　「我知道。」宋梓依抿唇。

　　這才是她迫切想要回家的原因。

　　她能感覺到自己能量的减弱。

　　不由慶幸，如果沒有遇到姜眠等人，只怕直到她真正的「死亡」，也沒有機會回家。

　　宋梓依深吸口氣，朝臥室走去，做出一副剛回來的表情——剛才在小星星裡，姜眠和宋學良的談話，她全部聽到了。

　　按照宋學良的話，不難理解，宋梓依的男友在殺害宋梓依後，毀滅證據，幷用宋梓依的聯繫方式，向宋學良僞造宋梓依和他作爲交換生去往國外的假像。

　　宋梓依一邊痛恨男友，一邊又忍不住慶幸，爸爸在這之前，都不知道她出了事。

　　早知如此，她不該回來。

　　這樣的話，爸爸就不會知道她出事，也就有了個念頭。

　　轉念一想，紙終究包不住火，總有一天爸爸會知道，若是她錯過這次回家的機會，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小依？」震驚的聲音響起，宋學良從臥室出來就看到女兒宋梓依，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女兒……怎麽突然回來了。

　　「我該不會是在做夢吧。」宋學良伸手揉了揉眼睛，再看時，女兒幷沒有消失在眼前。

　　「爸。」宋梓依眼中泪意涌動，却掉不下來，她走過去，抱住宋學良，「我回來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宋學良輕拍宋梓依的背，「行李呢？怎麽突然回來了？小周呢？他沒陪你回來嗎？回來怎麽不提前給我說一聲，我好給你準備你愛吃的菜。」

　　宋梓依把頭埋在父親的肩膀上，肩膀輕輕聳動，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爸，對不起。」當初她應該聽從父親的話，不和他在一起。

　　可她被迷了眼。

　　如今後悔，也沒有用了。

　　「跟爸有什麽對不起的。」看到姜眠從臥室出來，宋學良把宋梓依輕輕推開，道，「你同學來看我了。」

　　宋梓依感激的看向姜眠，後者其實在樓下就可以把她放出來，不用親自送她上樓。

　　但她現在依附在左星平施過法的小星星裡，小星星對她來說是一個保護殼，離保護殼越遠，她會越虛弱。

　　「爸，我想吃你做的蛋炒飯。」宋梓依說。

　　宋學良自然答應，他讓宋梓依招呼姜眠，迅速進入厨房忙碌。

　　一進入厨房，宋學良脚一軟，手撑在墻壁，讓自己不倒在地上，眼泪瞬間流了出來。

　　片刻後，他的身體開始發抖。

　　他一手將宋梓依帶大，自是瞭解宋梓依。

　　宋梓依的體溫比正常人高，冬天跟個小火爐似的，到了夏天，特別怕熱，手永遠發燙。

　　宋學良心疼，額外找兼職代課，一個月後，在宋梓依的臥室裡裝了台空調。

　　饒是如此，宋梓依的手也是熱熱乎乎的。

　　可剛才——

　　女兒的手冷的像冰塊，不僅手冷，她的身體也是冷的。

　　冷的讓人……絕望。

　　好一會兒，宋學良收拾心緒，拖著沉重的步子走到冰箱前，打開冰箱，從裡面取出學生家長送給他的土鶏蛋。

　　等他炒好飯，走出去，姜眠和祁晏書已經離開，宋梓依坐在沙發上，朝他微笑：「爸，好香呀。」

　　姜眠重新坐回車上。

　　她本是想等宋梓依了却執念，自動消散後，就可以吸取留存在小星星裡原始的陰冷力量，化爲靈力。

　　她把小星星給了宋梓依，讓她自己拿著，能陪她父親待多久就待多久。

　　走之前，她向宋梓依提供報仇方法，拿起法律的武器，將害她的凶手捉拿歸案——她讓她去找刑警爹。

　　當然，宋梓依一個人辦不到，她需要她父親的幫助——宋學良儘早會知道女兒已經身死的消息。

　　讓他參與進爲女兒申冤報仇中，才會讓他有活下去的動力。

　　……

　　「別想太多。」祁晏書見她心緒不高，安慰道，「你已經做的够好了。」

　　他伸手想去摸姜眠的頭，手至半空，又克制的收了回去。

　　「我沒有想宋梓依的事。」姜眠稍稍直身，搖了搖頭，「我在想你。」

　　祁晏書睫毛一顫。

　　姜眠看著祁晏書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問：「祁叔叔，你認識以前的我嗎？」

　　「或者換一句話。」姜眠說，「你把我，當成誰了？」

　　祁晏書放在膝上的手不安的動了動，眸中情緒變化萬千，他看著姜眠，好一會兒，才略有些艱澀的開口：「眠眠，我想，你是我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