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岔路口, 往左是宿舍區, 往右是教學區停車場。
方立安正猶豫著能不能請這位不解風情的男同學繞路送她去停車場,男生的脚步已經自覺往右邊去了。
這種默認的選擇讓方立安意識到這位男同學之前必定關注過她, 但他既然敢坦坦蕩蕩的表現出來,至少說明他沒有惡意尾隨之類的想法。
周廷錚把方立安送上車, 婉拒了對方載他回宿舍的提議, 獨自撑傘走了。
方立安在靜謐的車厢裡, 透過水紋淋淋的玻璃看雨中遠去的身影, 模糊不清,但脊背挺直, 像一棵鬆, 一如初見。
不知想到什麽, 她自嘲一笑, 驅車離開。
接下來的日子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那場六月的雨就像兩條直綫的交點,從那以後,直綫各自走遠。
暑假來臨, 方立安改泡國圖, 方立承在方氏做個勞心勞力的老黃牛,方立啓沒有絲毫即將成爲高三黨的自覺,每天和一幫小夥伴早出晚歸, 浪的飛起。
方立安也不管他, 玩的有分寸就行。
而方立安不說, 徐文雅就更不會說了, 在她看來,三個孩子已經達到人生巔峰,方氏都是他們的,根本沒必要頭懸梁錐刺股。
享受生活才是正確選擇,所以她每隔十天半個月就要跑一趟歐美,還意圖拉上方立安和方立啓。奈何這兩人對掃貨半點興趣也無,都無情的拒絕了她,徐文雅最後只能拉上閨蜜一起。
事實證明,放養未成年,尤其是放養X二代Y三代未成年,風險還是很大的。
八月底,方立啓出了車禍。不是普通的交通事故,而是賽車事故。
有方立安給的護身符在,性命無礙,也沒有缺胳膊少腿,但破皮骨折在所難免。
方立安和方立承接到消息趕到醫院的時候,他身上的傷已經處理的差不多了。胳膊用綳帶綁好吊在脖子上,大腿裹成了粽子。
方立安看到他,從頭到尾冷著臉一句話沒說,把方立啓嚇得跟鵪鶉一樣。
方立承冷哼一聲,手指戳他臉上的青紫,嘲諷道:「飈車時候的膽子呢?慫成這樣還賽什麽車?」
方立啓疼的直叫喚:「啊!哥,姐,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方立安眼皮微抬,一個輕飄飄的眼刀過去,鵪鶉閉嘴。
哼,兩個兔崽子,在她面前一唱一和地演苦肉計,當她好糊弄?
方立安邁開脚步,緩緩走向病床,一步一步,仿佛踩在兄弟兩的心尖上。
只見她抬手伸向方立啓的脖頸,那一瞬間,病床上的方立啓覺得呼吸困難。
却不想,下一秒,方立安手下發力,扯下了他脖子上挂的錦囊。
奇怪的是,方立啓竟沒覺得痛,系在脖子上的繩子就那麽輕易的斷了。他沒多想,只以爲車禍的時候繩子發生了磨損。
想到方立安給他錦囊時說的話,他姐拽下錦囊,莫非是要跟他斷絕關係?
念頭一起,方立啓腦子嗡嗡作響,豆大的眼泪說掉就掉。
方立安不爲所動,在方立承的怔楞下打開錦囊,開口朝下,灰燼灑落。
「知道嗎?如果不是我給你的護身符,你早就死透了。」她的聲音很輕,聽的人毛骨悚然。
方立啓想說,姐,你別開玩笑了。可是他張張嘴,發不出聲音,喉嚨被棉花堵住了一般。
「你的,拿來。」方立安對一旁的方立承攤開手掌。
因爲扣的死結,方立承從西褲口袋掏出打火機燒斷紅繩,遞給她。
方立安打開錦囊,兩指幷攏夾出裡面薄薄的黃符紙,她輕輕晃了晃,「看見沒?這是護身符,關鍵時刻可以救命的東西,一條命呢。」
對上方立啓難以置信的眼神,她輕蔑一笑:「你以爲,你運氣好,福大命大?你看到你的車沒,爛成那樣,憑什麽你在車裡只是輕傷?。」
她俯下身,逼近他幼稚有餘的臉龐,聲音在他耳邊炸裂,「我費了大力氣給你弄來的一條命,你就這麽揮霍了,你說,我該怎麽辦?嗯?」
語畢,她把方立承的護身符塞回錦囊,交還給他,讓他戴好,然後面無表情地離開了病房,留下方立承和方立啓自我消化。
方立安對於方立承和方立啓來說,不僅僅是姐姐那麽一層簡單的身份,在這個特殊的家庭環境裡,她對他們的影響遠遠超過父母長輩。
她獨立、神秘,强大到十八歲便可以對抗一家之主方正渠,爲他們謀得方氏的股權。
她不會跟他們開這種玩笑。
方立承走到病床前,方立安剛剛站定的位置。
「姐說的,你怎麽看?」他把錦囊妥善安置在西裝內側口袋,打算等回去再重新用繩子系到脖子上。
「我……我不知道……」方立啓茫然極了,像隻被人遺弃的小獸。
「你知道,她說的都是真的。」方立承煩躁不耐的扯了扯領帶。
「我……」
「啪」的一聲脆響,方立啓的臉被甩向一邊,他回過頭來不可置信地看向方立承,大哥竟然打他!
「怎麽?不服氣?如果不是有護身符,你今天就死了。」方立承寒聲道,從不在家人面前展現的一面徹底暴露出來,「你希望自己的哥哥姐姐去太平間領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嗎?」
他的目光似劍刺向床上的弟弟,「你出去玩的時候,姐是怎麽跟你交代的?你又是怎麽保證的?賠掉小命就是你的分寸?」
面對哥哥的厲聲質問,方立啓無言以對……
*
離開病房的方立安心中窩火,怒髮衝冠,恨不得把熊孩子拉過來胖揍一頓,但人現在傷著,她根本下不去手,這筆賬只能記下以後再算。
她沒有搭乘電梯下樓,走的安全通道,脚踩樓梯,一格一格的消磨胸腔內的怒氣。
不知下到幾樓,有人在安全通道打電話:「阿錚,你那邊結束了嗎?醫院這邊又催繳住院費了,你凑的怎麽樣?」
阿錚……
方立安下意識放慢脚步。
「行,我在這兒等你,你路上慢點。」
電話挂斷,鈴聲複又響起。
「喂,曼妮。」
「我在醫院,周廷錚的奶奶病了,我幫他照看一下。」
「他打工去了,得賺錢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家裡的情况,奶奶的醫藥費都靠他一個人扛,我們做兄弟的當然要有錢出錢,有力出力。」
「行啊,第一人民醫院,住院部三號樓,九樓二十五床,你到了給我打電話,我下去接你。」
方立安從樓梯上半截拐彎下來,和抵著安全通道門打電話的小夥子四目相對。
馮俊揚眼中閃過一絲驚艶,通話結束,就在他轉身推門準備回病房時,方立安叫住他。
「等一下。」
馮俊揚頓住,頗爲意外:「有事?」
「抱歉,我不是故意聽你打電話的,但是,你說的周廷錚是水木大學建築系的周廷錚嗎?」
「不認識。」語氣很衝,有種欲蓋彌彰之感,馮俊揚意識到自己可能無意中泄漏了兄弟的隱私。
「我是他同學。」方立安自說自話。
馮俊揚暗道糟糕,沒想到在安全通道打電話也會被人聽去,這妹子也忒不講究了,不知道非禮勿聽麽?
「你認錯了。」他一味地嘴硬道。
方立安見他滿眼警惕,好像自己是什麽洪水猛獸一樣,便不再多言,微微頷首繼續下樓。
馮俊揚心中忐忑,這妹子眼神好生犀利,不像好糊弄的主兒,回頭得給阿錚提個醒。
方立安已經從馮俊揚那裡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下了兩層樓後,又重新繞回九樓,到醫生辦公室打聽周廷錚奶奶的情况。
醫生當然不會隨便透露病人的病情,於是方立安編了一個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
男朋友阿錚自幼和奶奶相依爲命,奶奶病重,男朋友爲了不拖累女朋友,狠心分手,沒日沒夜打工賺錢,女朋友不願離開,所以偷偷跟來醫院打聽奶奶的病情,誓與阿錚同甘共苦。
在愛情故事的感召下,醫生鬆口,告訴方立安,她男朋友的奶奶患的是胃癌,中期,需要手術治療,費用大概在八萬元左右,加上術後護理,可能要花上十五六萬。如果癌細胞不幸擴散,後續的治療費用十萬打底,上不封頂。
方立安聽完便要去繳費,剛剛聽說奶奶的醫療賬戶上沒錢了,她先去存上。
因爲沒有病人的醫療卡,醫生幫她開後門,親自領她去財務那裡交錢,然後眼睜睜地看著她往二十五床病人的賬戶上存了一百萬。
一百……萬。
等周廷錚來繳費時,就聽見收費處的大媽奇怪道:「這個賬戶剛存了一百萬,你還要存?」
「你女朋友存的,朱醫生親自帶過來的。」
「你女朋友真漂亮,跟你很般配,恭喜啊!」
等周廷錚找到他奶奶的主治醫生朱醫生時,朱醫生很是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女朋友真的很愛你,小夥子,要好好珍惜!」
周廷錚:「朱醫生,您弄錯了,我沒有女朋友,還是趕緊找到失主,把錢退回去。」
朱醫生嘆息:「哎……我都知道了,你也別固執了,錯過了這麽好的姑娘,你會後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