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瓔瓔喊的時候沒有多想， 但她這一聲脆生生軟綿綿的「哥哥」，讓明佑明顯地震了一下！

　　明佑在南海龍宮既是長子， 也是幼子， 還沒有兄弟姐妹， 忽然有一隻小狐狸跑出來將他喚作「哥哥」，讓明佑有一種莫名奇异的感受。

　　他還沒有當過兄長，突然就有了一個妹妹。明佑良久才反應過來，却毫無徵兆地感到口拙，應道：「……嗯。」

　　他亦喚道：「瓔瓔。」

　　小狐狸窩在地上，用迷茫而期待的目光望著他。

　　這個就是淮瑾仙君和瑤兮師姐的女兒。

　　明佑有一瞬間的失神。

　　明佑從來沒有過妹妹，自是沒有照顧過這麽小的狐狸，一時也不知該怎麽對待她才好， 局促地在原地站了半天， 這才說道：「你要進來坐嗎？我現在沒什麽事。」

　　「嗯！」

　　瓔瓔原本正在看哥哥練劍，見他這麽說，當然搖著尾巴高興地答應。

　　明佑馬上領著瓔瓔進了屋子。

　　瓔瓔得到許可後， 迅速地在明佑的屋子裡開心地跑來跑去。

　　明佑是自己單獨住一個小院子的，離連瑾瑤兮他們幷不遠， 但他屋院顯然不及連瑾和瑤兮的主院來得大， 屋內布置清爽簡單， 主要就是睡覺得裡間再分一個書房， 書房書架上擺滿書卷紙稿和許多裝有文房四寶的錦盒，還有筆架上列著從大到小一整排毛筆，筆身花紋都很精緻， 識貨的人一看便知一整套都是世間珍品、千金難得。

　　不過瓔瓔還小，幷不識貨，只是覺得哥哥的東西都說不出的簡潔漂亮，有種雅致的感覺。不止是筆墨紙硯，明佑的書房裡還擺了些裝飾品，他似乎還有在收集劍飾，另有一排架子挂滿了玉石穗子。

　　瓔瓔奇异地在桌案邊轉了一圈，好奇地跳起來想用小爪子去撥毛筆垂下的毫尖。

　　明佑見狀，忙過去將那支珍筆取下來給瓔瓔看。

　　但瓔瓔只是想摸一下看看，幷沒有真的想玩這支筆，見明佑幫她取下來反而縮了，用小爪子碰了一下，就歪著腦袋看。

　　明佑見瓔瓔不拿，便蹙著眉將筆挂了回去。

　　他這裡沒有小孩子可以玩的東西，明佑又是第一次接觸「妹妹」，突然間竟也不知該拿什麽哄她玩，明佑想來想去，走到屋子邊，打開了其中一個箱子。

　　明佑開的這一箱是深海珍珠和深海夜明珠，夜明珠的光亮一照，在加上珍珠的光澤，室內簡直霎時寶氣輝煌。

　　明佑琢磨著小女孩應該會喜歡暗處會發光、亮閃閃而且圓溜溜很好看的東西吧。

　　瓔瓔本來就是乖巧地跟著明佑進來的，此時也離得不遠的就在他身邊轉，見他開了這樣一個箱子，果然馬上就被吸引了注意。

　　明佑站得筆直，一本正經地問道：「瓔瓔，你喜歡這樣的東西嗎？」

　　瓔瓔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多會發光的珠寶，覺得這麽多漂亮的珠子都是哥哥的東西，哥哥一定很厲害、很喜歡這樣的東西吧！於是她乖乖地點頭誇獎道：「喜歡！好漂亮嗷！」

　　明佑認真地說：「那這一箱送給你，你先拿這些玩吧。」

　　「嗷？！」

　　瓔瓔立刻就被嚇了一跳。

　　她雖然還分辨不出珍品和次品的差別，但是好歹也能知道事物有價值高低，一看這麽多漂亮的寶石似的珠子，隱約也感覺到很貴重。

　　她忙搖搖頭道：「我不能拿的嗷！再說這些都是哥哥你的東西呀，你送給我了，你玩什麽呢？」

　　明佑道：「這種我這回帶過來很多，你拿一箱沒什麽差別……而且，我不玩珠子。」

　　瓔瓔說：「可是你都用箱子小心翼翼地裝著呢，應該是很珍惜的東西吧？」

　　明佑：「……」

　　明佑出生在龍宮，對自己身邊隨處可見的珍珠玉石早已習以爲常，他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從這個角度拒絕他的禮物，不由楞了一下。

　　他說：「其實……也不是如此。」

　　瓔瓔開心地說：「而且我有自己的小花球，還有很多別的玩具，不想玩珠子嗷！」

　　明佑聽到這裡却感到困惑。他雖然自己也是孩童，但從小就不怎麽迷戀玩具，幷不明白瓔瓔的想法。

　　他迷惑地側頭道：「那你想幹什麽？我陪你便是。」

　　「嗯……」

　　瓔瓔想了想，歡快地對明佑竪起了九條小尾巴：「我想看哥哥練劍！哥哥，你剛剛在庭院裡練的劍，能不能再練一次給我看看呀？」

　　「誒？」

　　明佑微微睜大了眼，他沒想到瓔瓔居然會想要看這個。

　　「可以是可以……」

　　明佑說著，便重新放出了他的心劍。

　　明佑還是孩童，心劍自是也是合著他身量的小劍。

　　瓔瓔驚喜地跟著明佑重新往庭院裡跑去。

　　這陣子瓔瓔一直找機會來找明佑，想看看哥哥平時都在做些什麽，也是偶然瞧見明佑練劍。她欣喜地在花壇中間跳來跳去，等著明佑表演給她看。

　　明佑畢竟才回仙居幾日，之前跟隨淮瑾仙君修煉的時候還沒有修出心劍，現在只會很皮毛的基礎，但他一向練得專注勤勉，每一個細節都力求無缺。

　　明佑簡單地比劃了幾下，青色的小劍在空中劃過幾道漂亮的光弧。

　　明佑穩穩落地。

　　「好厲害！好厲害好厲害！哥哥好厲害啊！」

　　瓔瓔從他開始比劃起就激動地「嗚嗚」亂跳，整隻小狐狸跳得像是飛來飛去，尾巴也甩得飛快。

　　明佑被她誇得不好意思，一下子紅了臉，撓了撓覆蓋著烏髮的腦袋，神態亦不禁露出幾分少年的羞澀。

　　他從不知道被自己小的孩子毫無保留地崇拜稱贊，原來是這種感覺。

　　明佑自幼在龍宮長大，身邊不太有與他年紀相仿的孩子，他習慣於年長的仙人來往，即使是年紀相對相近的隨侍，平日裡也會恪守龍宮的禮節和儀態標準，不會有太過隨性的舉動。

　　此時看著瓔瓔滿眼興奮崇敬的單純眼眸，明佑竟感到十分不好意思，他知道自己會的東西沒什麽大不了的。

　　明佑謙虛地道：「這沒什麽，比起師……比起爹娘，我還差得遠了。」

　　說到中途，明佑的臉頰詭异地皺了一下，他險些忘了現在的情况不慎說漏嘴，趕緊改了口，吐出「爹娘」這個明佑自己都覺得用來稱呼淮瑾仙君和瑤兮師姐很詭异的詞匯。

　　但瓔瓔渾然不覺，她依然崇拜地竄來竄去，好不容易才停下來。

　　她嚮往地看著明佑道：「可是真的好厲害呀！哥哥，你練劍的時候，看起來好像爹呀！」

　　明佑一怔：「……是嗎？」

　　瓔瓔用力點頭，直白開朗地說：「是呀！動作好像！而且都很嚴肅，表情看著前方，感覺好像在看什麽很遠的東西似的……」

　　瓔瓔詞匯量不够，表達起來不是很清楚，她拖著尾巴邊跳邊比劃，很努力地想要說清楚。

　　瓔瓔有時候也會去看爹練劍，他一席仙衣立在清風中，即使離得很近，仍有一種分外悠遠的意境。

　　要說長相的話，瓔瓔其實還沒怎麽考慮過像不像的問題，但在她看來專心練劍的感覺是相同的。

　　明佑却詫异於瓔瓔的形容，他和淮瑾仙君幷非父子，從祖上起就沒有半點親緣關係，性格亦不甚相似，明佑自覺幷沒有淮瑾仙君那般清冷寡言。但他本就想拜淮瑾仙君爲師，聽到瓔瓔覺得他練劍像仙君，明佑心裡是高興的，甚至有點雀躍。

　　他臉側微紅，秋風從面側吹過，俊秀少年氣的臉上忽而閃現了些許符合年紀的孩童神態。

　　他輕輕地說：「……謝謝。」

　　瓔瓔關心地問道：「你是因爲爹娘才學劍的嗎？幾歲開始可以跟爹爹學劍呀？」

　　「……不是。」

　　明佑猶豫了一下，才老實地對她解釋道：「劍是百兵之君，爲君子之器，故世間帝王、君子、雅士大多都佩劍，我雖從以前就很崇拜淮……父親，但修習這個兵器也有自己的考量，幷非盲目跟隨。」

　　「噢。」

　　瓔瓔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她又問：「爹娘說我出生以後這幾年，哥哥你都在外面求學。你是在哪裡求學，學些什麽呀？」

　　明佑：「……南海龍宮，隨南海龍王和龍後修煉仙術，零碎的事務政要也學一些。」

　　瓔瓔誇張地尊敬道：「南海龍宮！南海龍王！哥哥你師門這麽顯赫的啊！好厲害啊！」

　　明佑：「……」

　　明佑的臉更紅了，他想拿頭撞墻。

　　瓔瓔開心而期待地問：「那你以後能不能帶我去南海龍宮玩呀！會有珊瑚嗎！會有漂亮的貝殼嗎！」

　　「這些都有，有很多。」

　　明佑稍頓，溫柔地道：「你想去的話，隨時都可以去。」

　　「嗷！」

　　瓔瓔跳得興奮極了。

　　但她轉瞬又迷惑地問道：「可是哥哥，你爲什麽一去就是那麽多年，一次都沒有回過來呀？而且以前你不在的時候，爹娘幾乎沒怎麽提起過你，我還是從書塾的先生和其他人口中聽到你多些。」

　　瓔瓔說著，便往旁邊歪了歪耳朵。

　　她正是好奇的年紀，儘管年紀小很多事不太懂，但對明佑身上的很多迹象，瓔瓔其實覺得有點奇怪。

　　明佑一噎。

　　他幷不太擅長說謊的，應付不了瓔瓔層出不窮的問題，竟然一時答不上來，只恨自己沒有瑤兮師姐那種嘴一張就能飛快編出一個故事來的能力。

　　明佑憋了好一會兒，才難堪地道：「我也不太清楚，可是是因爲我年紀比較大吧。」

　　……

　　這日瓔瓔跑回去的時候，瑤兮正在院子裡找她。

　　瑤兮一會兒用爪子翻翻樹叢樹葉，一會兒拋拋坑，一會兒在花盆附近轉來轉去。

　　瓔瓔連忙躥到她身後，歡樂地叫道：「嗚！」

　　「嗷嗚！」

　　瑤兮回過頭，看到瓔瓔，馬上舔了她一口！然後團著蹭來蹭去。

　　瓔瓔欣喜地翹起小尾巴蹭娘。

　　母女兩個玩了一會兒。

　　瑤兮先將瓔瓔叼去洗澡，等把她洗得乾乾淨淨香噴噴的，又叼到她到床上打算睡覺。

　　瓔瓔舒服地將自己埋進娘親的尾巴里，但她打了個哈欠，想了想，又軟綿綿地說道：「娘，我今天去找哥哥啦。」

　　「明佑？」

　　瑤兮意外地眨了下眼。

　　「你們聊了些什麽？」

　　瓔瓔說：「聊了哥哥練劍的事情嗷！」

　　但她抖抖耳朵，又問娘道：「娘，我們要不要把哥哥也叼回來一起睡嗷？我們都住在這裡，讓哥哥一隻狐狸睡在旁邊的院子裡會不會不太好呀？」

　　瑤兮說：「他太大啦，已經團不到尾巴里了，而且明佑也不習慣。你怎麽會忽然這麽想？」

　　瓔瓔說：「我在想哥哥是不是和家裡關係不好才不回來嗷……他感覺對南海龍宮比對家裡還熟。」

　　「畢竟住了很久，熟悉也是正常的。」

　　瑤兮安慰女兒，一邊安慰一邊舔她頭毛哄睡覺。

　　「你不要多想啦，今晚先睡吧，明早還要去書塾呢。」

　　瑤兮溫聲哄著她，口中哼著點輕柔的曲調。

　　瓔瓔這麽小一隻毛球，本來就是嗜睡的，眯著眼睛舒舒服服地被娘親舔了好幾口，瓔瓔馬上就覺得困了，不久埋在瑤兮懷中睡了過去。

　　……

　　第二日，瓔瓔却在被娘揉臉、舔毛、挂上小挂包以後，在自家大門前看到了同樣挂了一個小包在身上的明佑。

　　和還是一個白白的小狐球的瓔瓔不同，明佑總是維持著人身的。他看上去已經是瓔瓔在書塾中會見到的比較年長的孩子了，身上即使換了適合弟子的衣裳，氣質仍比其他人要來得華貴，有金玉之相。

　　瑤兮笑著解釋道：「明佑重新回書塾的事我和夫君已經跟先生說過了，明佑雖只是去書塾修養放鬆幾日的，但一般課業還是和其他學生一樣。今日，你們兩人便一起去書塾吧！」

　　作者有話要說：　　瓔瓔：爹娘說我出生以後這幾年，哥哥你都在外面求學。你是在哪裡求學，學些什麽呀？

　　明佑：……南海龍宮，學點水産養殖什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