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有孕」兩個字，就像一道驚雷，轟隆一聲便從天空中砸了下來！

　　瑤兮一隻手還沒從脉枕上拿下來，另一手便不由捂住了肚子，呆呆地張大了嘴。

　　大師姐更是扶著瑤兮直接被雷劈中般的驚在原地，睜大了眼，像是沒有聽懂仙醫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屋內一瞬間寂靜得詭异。

　　靜默了大概足有數七八個數的時間，最後還是大師姐先反應過來，她急忙問道：「有孕？！大夫，會不會是搞錯了？」

　　仙醫顯然也對這個結果分外吃驚，但他很肯定地搖搖頭：「我從醫近千年了，懷孕和腹痛還是分得清的，瑤兮仙子這個，定是有孕沒錯。」

　　大夫還專門肯定地重複了一遍，瑤兮的腦袋更暈了，只覺得這個世界好像突然變得很不可思議。

　　好在大師姐還算冷靜，她見仙醫說得萬分確定，絲毫沒有誤診的可能，儘管腦海中一團混亂，但却還是强行快速地從一團亂麻裡理出了思緒。她一咬牙，誠懇地拱手道：「多謝仙君診治！我們會回去斟酌的，若有什麽情况，只怕還要回來麻煩仙君，有勞了！」

　　大師姐說到這裡一頓，馬上又補充道：「今日之事，還請仙君務必不要外傳！」

　　「我有分寸。」

　　仙醫忙頷首道。

　　大師姐拉著瑤兮鄭重地向他行了一禮，瑤兮這會兒還渾渾噩噩的，但她能够感覺到仙醫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掩飾不住的驚异。待行完禮，大師姐一刻都不敢耽擱，立刻將瑤兮强硬地就近往自己的院落中拉。

　　一刻鐘之後，瑤兮被大師姐拉進了自己的房間裡。

　　大師姐一將她拉進房間，立刻就讓瑤兮在舒適的地方坐好，然後自己飛快地將房屋內的所有門窗都關好、鎖住，確認過四下無人之後，將這個房間封得嚴嚴實實。

　　等整個空間都密不透風之後，大師姐方才衝過去，抓著她的手嚴肅地問道：「小師妹，這是怎麽回事？！」

　　瑤兮自己都還雲裡霧裡呢，一時間哪裡顧得上大師姐的提問。

　　她的腦袋裡暈乎乎的。

　　她懷孕了？

　　她真的懷孕了？

　　是、是師父的孩子？

　　醫仙說得那麽篤定，也沒有別的可能性了。可是……可是僅僅因爲從幻境中出來的那一夜……？

　　仙界的神仙沒有生死年老之隔，因此自然也沒有繁衍生息的必要，懷孕生育的概率極小極小。更何况仙界的神仙順應天道天理，神仙懷孕爲天道所應，當然也就沒有避孕之類的說法。繁育生子，若無懷孕的想法就應當極力回避，這在凡間是理所應當考慮到的事，可是瑤兮已經在仙界住了一百多年了，知道仙界的情况，在此之前根本沒有往這個方向想過。

　　這個時候，大師姐還在震驚地詢問道：「兮兒，你怎麽會懷孕的？！這是誰的孩子？」

　　瑤兮在大師姐的聲音中强行回過神來，但她也知道這件事有損師父的名節貞操，不能說，趕緊閉緊了嘴巴搖搖頭。

　　大師姐還在使勁追究道：「是我們仙居中的人嗎？！」

　　瑤兮睜大眼睛，堅定地抿緊了唇，還是搖搖頭。

　　大師姐看這個情形，也知道瑤兮自己肯定是清楚情况的，愈發急得心如猫撓。她說：「小師妹，你莫要包庇他！有孕在身不是小事，你告訴我那個混球是誰？是仙居中的人不是？是三師弟，還是四師弟？你平時和三師弟玩得好，是不是他？！」

　　大師姐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高，情急之下一時也昏了頭，當即拔劍往外衝道：「我去砍死那個混球！」

　　這下瑤兮慌了，趕緊扯住大師姐的袖子攔住師姐，嘴上匆匆說道：「不是三師兄！不是三師兄！我和三師兄一點關係都沒有的！當然也不是四師兄……」

　　大師姐回頭問：「那是何人？！」

　　瑤兮用力抿唇，見大師姐再不說可能就要出去興師問罪了，掙扎半天，才終於爲難地下定决心道：「師姐，你把耳朵凑過來一下。」

　　齊華仙子緊張地定了定神，略微低頭，將耳朵凑到瑤兮面前。

　　瑤兮將兩隻手攏成筒狀，凑在她耳邊小聲道：「其實我前段時間晚上做夢，忽然夢見有一個巨大的金色靈球浮在空中上下搖擺、喊我媽媽，然後忽然一下俯衝下來撞入我腹中……」

　　咚！

　　瑤兮被大師姐狠狠地敲了頭。

　　「疼！」

　　她捂著額頭慘叫道。

　　大師姐怒道：「我可不像三師弟那麽好混過去，不許胡說八道糊弄我！」

　　瑤兮：「嚶嚶嚶。」

　　瑤兮也不知道大師姐到底是怎麽看穿的，她是表情做得不真還是故事說得不吸引人？但在大師姐的怒目而視之下，瑤兮被敲了頭，明顯老實了很多。

　　大師姐追問道：「到底怎麽回事？！」

　　瑤兮見躲不過去了，面頰因想到這件事的緣由而害羞得緋紅，她的脚尖不安地在地上碰了碰。她扭捏半晌，盯著通紅的臉，終於還是道：「那大師姐，你再把耳朵凑過來一下。」

　　大師姐將信將疑再度把耳朵凑過去。

　　瑤兮嘴唇輕動，將那日幻境的前因後果說了……

　　「——淮瑾仙君？！」

　　大師姐大驚失色，聽到瑤兮話中的意思，竟是震驚地將她聽到的名字脫口而出！

　　大師姐叫出聲了才發覺不對，忙閉緊嘴收了聲，吃驚地去看瑤兮。

　　瑤兮臉紅紅的，小幅度點了點頭。

　　大師姐此時看瑤兮的目光，已經完全不能用簡單的大吃一驚來形容了。她驚詫地看著瑤兮，視綫之中還夾雜著慌張、混亂、難以想像等等情緒，她一方面覺得頭很痛，一方面往深處思考過後，又發現瑤兮這種情况的確很難辦，畢竟是在仙劫過程中發生的意外，躲都躲不掉。

　　大師姐用力擰了擰太陽穴，驚駭地道：「淮瑾仙君知道了嗎？他知道多少？什麽反應？」

　　懷孕的事情瑤兮自己都是一刻鐘前才曉得，師父怎麽可能知道？瑤兮哭笑不得地搖搖頭，但又對大師姐解釋道：「從幻境中清醒以後，我們互相道了歉了。但是我和師父還是都很尷尬，這段時間單獨相處的時候都有意回避，感覺很古怪。」

　　聽瑤兮這麽一說，齊華仙子才意識到淮瑾仙君這段時間和瑤兮之間的確有種怪异的氛圍，但淮瑾仙君本就沉默寡言，是個情緒不外露的人，因此幾乎看不出异狀。

　　大師姐覺得頭更疼了，喃喃道：「怎麽會有這種仙劫……」

　　瑤兮臉上餘熱未消，害羞地說：「我聽說仙劫很多時候都會和心結有關，這回遇上這種心結，可能是因爲我一直喜歡師父吧……」

　　「你喜歡淮瑾仙君的嗎？！」

　　意想不到的事情一波接一波的來，大師姐表現得更震驚了。

　　瑤兮點頭。

　　這麽一說，大師姐的確想起了當初，瑤兮是因爲跑到在凡間渡劫的仙君身邊，每天纏著他、和他玩，成了魅惑君王的妖狐，甚至在亡國宮殿走火之時還堅持留在仙君身邊不肯離開，這才讓仙君爲她强渡了八十多道天雷，把她一幷帶回仙界來，然後將她收爲弟子。

　　如此一說，小師妹其實打從一開始就對淮瑾仙君不單純，只是她在凡間時就是只可愛的小狐狸，圍著仙君蹦蹦跳跳的，也沒出別的事，哪怕大家都聽說小師妹當時是喜歡仙君，也沒有真往心裡去，一百多年過去，這件事也就淡了。

　　大師姐奇异地道：「那你怎麽多年來，怎麽從來不說呢？」

　　瑤兮也幷非是故意的，她道：「起初我和師兄師姐們都不熟呀，而且大家心裡好像都只有劍，師父更是如此，平日裡都沒有人談起這種話題，我也不好意思說……」

　　大師姐看著瑤兮的神情一楞。

　　這麽說來的確，瑤兮直到被淮瑾仙君帶上天界那日，都沒想到她日夜相伴的君王其實是天上的仙君。

　　齊華仙子想起瑤兮剛被帶回仙境時的場景。

　　她當時就是一只可憐巴巴的小狐狸，團成一團瑟縮在一旁。她突然經歷了八十多道劫雷，又驟然被帶到了完全陌生、從未想過的地方，看到他們這些沒見過的神仙，瑤兮心裡恐怕是很害怕的。

　　大師姐想到這些，心一下子軟了許多。

　　她煩悶地在屋子裡轉來轉去。

　　「現在多說這些也沒什麽用了，關鍵是你現在的身子怎麽辦。」

　　大師姐徘徊了幾圈，漸漸冷靜下來，說道。

　　她走過去抓住瑤兮的肩膀，叮囑道：「總之這件事，你絕對不要和其他人說！尤其是三師弟和四師弟！他們兩個口風不嚴實，又沉不住氣，說不定會出問題！」

　　瑤兮趕緊點點頭，也有些慶幸現在陪她的人是大師姐。

　　但兩個人畢竟都是沒成過婚的女仙，商量了一番也拿不出什麽主意來。

　　大師姐沉吟了一會兒，問：「兮兒，這回事，你想要告訴仙君嗎？」

　　瑤兮一待，眨了眨眼睛，手不由地放到腹中。

　　這個狀况太出乎意料了，她和師父有了孩子，哪怕是在凡間時，她都從未想過。

　　瑤兮思索了片刻，搖頭道：「算了，以師父的性格，若是讓他知道，他會很爲難的。而且若是……也有損師父的清譽。」

　　師父又不喜歡她，幻境裡的狀况本來就很尷尬了，師父甚至還將心劍遞給她，若是再加上這一樁，她想像不出師父的反應。

　　她現在不止想要人，心也想要。無論師父是再度將心劍遞給她，還是迫於無奈娶她，瑤兮都不會很高興。而且即便是兩人成婚了，將來師父……又會如何看待她生下來的孩子呢？

　　瑤兮難得將話說得正經，她這麽短短的時間要從巨大的震動混亂中歸納出想法，也不是太容易。

　　大師姐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抿唇，像是確認瑤兮的心思，想來想去，她最後像是下定了决心道：「若是如此，我知道一個人口風很緊，或許有辦法幫你。」

　　大師姐起身，拉起瑤兮，說：「你跟我來。」

　　瑤兮懵懵懂懂地跟著站了起來，只見大師姐解開仙術、打開了房門，反復確認周圍有沒有外人後，才終於帶了她出去。

　　大師姐走得很快，瑤兮不知道她要去哪兒，因此有點忐忑。

　　然而不久之後，看到大師姐引她來的地方，瑤兮心中不由一驚。

　　此處偏僻，在遙劍仙居的居所中也屬人迹罕至的地方，院內雜草叢生，看上去頗有些荒蕪了。

　　是二師兄的住所。

　　她今日遙劍仙居已有百年之久了，和大師姐、三師兄、四師兄還有一些外門弟子都相處得很好，但唯有這位二師兄，哪怕一百多年來，瑤兮也沒見過對方幾次，好像頂多只有兩面，其中一次還是她剛入門被介紹給仙居其他人時，而且從未看清過對方的正臉。

　　瑤兮沒想到大師姐說要帶她來見的人會是二師兄，一時有些怔楞。

　　大師姐站在門口，似是也定了定神，方才走上前去，說道：「兮兒，我說的，就是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