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嗚嗚!」
瓔瓔垂著耳朵在明佑胸前擔心地叫喚了一聲, 像是應證他說的話。
連瑾沉默下來。
瑤兮到底經過極其慘烈的一戰,哪怕已經洗過傷口、換了衣衫, 身上多少還有血氣, 而且她渾身上過藥、面白如紙, 連瑾怕瓔瓔看到這樣的娘親會更難過。
再說,瑤兮好不容易睡著了,他覺得最好還是先不要過去打擾。
瓔瓔還在委屈地喚他:「爹爹。」
她可憐巴巴地低頭說:「我好想娘親嗷。」
連瑾回過神來,他頓了頓,將瓔瓔從明佑那裡接到懷中,輕柔地摸了摸她的腦袋,凝視著她。
瓔瓔注視著爹爹的眼睛。
爹爹的目光一向不如娘來得溫柔,他的眸子像化不盡冰霜的寒夜, 安靜, 深邃,有一種帶著凉意的專注的意味。
連瑾說道:「娘親已經睡了,她現在很需要在沒有其他人的環境下休息, 瓔瓔聽話,你先跟著哥哥住在對面好不好?你娘她沒事, 只是很累, 我最近也必須時刻守在她身邊, 可能沒辦法分神照顧你。」
瓔瓔聽到這樣的話很失望, 她擔憂地把小爪子搭在爹爹身上,十分害怕地問:「娘親真的沒事嗎?」
連瑾回答:「真的沒事,只是要休息幾日。」
他問:「所以你先住在明佑哥哥那裡好不好?明佑那裡的人也能照顧你。」
瓔瓔和爹爹對視了很久, 瓔瓔能從語氣裡聽出來,爹爹對她比平時要耐心愧疚,過了良久,她終於難過地點了下頭。
瓔瓔問:「爹爹,那我什麽時候能見到娘呀?」
連瑾答:「稍微過幾日,等你娘精神好一些,就帶你進去看望娘親。」
「嗷!」
瓔瓔聽到爹這麽說,耳朵總算有點竪了起來,但畢竟還沒有真的見到娘,她看上去還是頗爲緊張。
連瑾和瓔瓔交代完,又轉向明佑道:「明佑,這幾日就勞你看顧瓔瓔。接下來一段時間,我恐怕沒有餘力繼續教你習劍,你便自己在外院和其他弟子一起聽課吧,若是瓔瓔想要跟著你,你便帶上她一起,我會提前告知其他先生和弟子,讓仙居裡的人幫你一道照看瓔瓔。」
明佑連忙俯首應道:「是。」
現在除了淮瑾仙君、瑤兮和大師姐以外,淮風仙君和其他內門弟子,以及一大半外門弟子,都還在凡間清理趁著魔君作亂被引出來的大小邪魔,留在仙居裡的人很少,明佑滿心都是大師姐和瑤兮師姐的傷勢還有凡間的狀况,的確也沒什麽心思繼續練劍。
不止是他,仙居中的其他人也是如此。留在仙居內的先生都是不善戰、能教些雜學的,最近外院的課都明顯少了很多。
明佑到底比瓔瓔大一些,是比較知事的,他隱約聽到瑤兮師姐是和大師姐一起扛下了魔君才會受傷的事,再看醫仙們來來往往神情凝重的情形,猜到瑤兮師姐恐怕受的傷很重,是要養很長一陣子的,即使在她蘇醒以後,淮瑾仙君還得費心照顧她很長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裡,他能做的就是好好照顧瓔瓔,再經常帶瓔瓔過來給師父和師姐看看,讓師父和瑤兮師姐沒有後顧之憂,還能見到瓔瓔。
於是明佑鄭重地一行禮道:「師父放心,我一定會將瓔瓔妹妹照顧好的。」
……
同一時間,忘初跟給大師姐治傷的年邁醫仙說了他有辦法鑄手的話以後,像是什麽都不在乎了一般,踉踉蹌蹌地便往仙居外衝。
如今是非常時期,雖說多虧淮瑾仙君、大師姐和瑤兮師姐,那個魔君心魔跑出去沒多久就給逮到了,可是凡間沒有那麽容易恢復,還是亂成一團,淮風仙君和大量師兄師姐拼搏在外,回仙居的兩個師姐又受了重傷,因此現在遙劍仙居每個門都有很多弟子守著,生怕漏過第一手的緊急消息。
守門的弟子見到二師兄這般急躁地往外衝,趕忙試圖攔住他,慌道:「二師兄!你身體還很虛弱,不能亂跑的!你這個樣子是要去哪兒?」
二師兄瞧著急切極了,一被其他人攔住,立刻用手臂擋開他們:「不要攔著我!我必須要去一個地方!」
那弟子緊張地道:「你不會是要下凡吧?!」
二師兄冷笑了一聲,似是自嘲,他張開因爲過瘦而顯得空蕩蕩的袖管道:「我現在這個樣子,連自己的心魔都打不過,怎麽下凡?」
弟子一時啞然。
他們生怕二師兄因爲心魔的事情太過自責又會自閉,萬一二師兄不小心又自閉個幾百年再搞一個心魔出來,他們這兩天都不敢當著他面提這個話題,沒想到二師兄自己倒還願意拿這個當自我嘲諷,心靈倒也不像他們想得那般脆弱,心裡鬆了半分。
忘初也不是不知道他們的想法,若是換作平時,他對其他人說話一定夾槍帶棒,不是吵架那種,却也讓人聽著肯定不舒服,可是如今他曉得自己欠了全仙居的人情,心魔本該是他自己解决的事,最後却求了師父的幫助給他護住魂魄,齊華和師妹重傷,仙居弟子半數下山。
再說,他剛剛答應齊華了,日後一定會好好修煉,日後再不放任自己隨波逐流。
忘初道:「我到別的地方去幾日,是爲了齊華,放心吧,我應該是死不了的。」
話完,也不跟師弟師妹們解釋清楚,他便徑直衝出了仙居,一下子騰雲走了。
二師兄這一去,就是三日後才回來。
他回來的時候正是午夜,一回來,就將正在守夜等消息的師弟嚇了個够嗆。
二師兄說是死不了,不會有生命危險,可是他回來的時候,眼神紅得出血,身上遍布被什麽撕扯過的條紋狀的傷口,他穿出去的衣服都不足以蔽體了,被扯得一道一道地挂在身上,偏偏這樣了,手裡好像還拖著什麽很重的東西,拿東西裝在麻袋裡看不清楚,但好像是什麽植物。
二師兄本來就弱,他出去的時候站都站不穩,現在這樣回來,落魄得哪裡還像個仙人。
但二師兄仿佛渾然不覺,他直截了當地問:「齊華呢?」
那弟子反應過來,回答道:「大、大師姐被醫仙們照顧著呢,她的傷勢暫時都穩住了,但還需要人照看,醫仙們這幾日都寸步不離地守著大師姐。」
守門的小弟子原以爲二師兄聽完這話會直接奔去見齊華,誰知道他略一停頓,却沒有立刻過去,而是轉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與二師兄擦肩而過的時候,小弟子這才注意到二師兄的鞋子也都劃爛了,破爛的鞋面上還扎了很多尖銳的刺,又尖又長大刺深深扎入鞋裡,看樣子說不定脚底也有,像二師兄這樣走路,必然是很疼的。
可是二師兄連拔刺都沒有拔,直直地奔進了自己的住處。
接下來的幾個時辰,就不斷二師兄屋子裡不斷有古怪的聲響,還有煉丹的烟氣冒出,等到天漸漸亮了,才有人看見二師兄滿臉憔悴地捧著什麽用黑布抱著的東西從屋子裡出來。
大約是因爲要去見齊華,他終於換了身乾淨的衣服,勉强整理了儀錶,抱著那個東西往齊華院中去了。
齊華的傷比瑤兮還重得多,屋內足有五六個醫仙在爲她守夜,那個年邁的醫仙也在,他早就聽忘初說他要想辦法給齊華仙子鑄手什麽的,可是親眼看到他真的搬了一個什麽東西來還是嚇了一跳。
忘初毫不含糊,直接將那個往齊華身邊一放,黑布展開,露出一條雪白的植物根莖來。
忘初說道:「這是南歧神樹的根莖。其實硬要鑄手,用什麽材料都可以凑合,但既然要給齊華鑄,能用就要用最好的。」
幾個醫仙面面相覷。
然而下一刻,却見忘初將根莖放到齊華的斷臂之處,小心地解開她斷臂處的包扎,然後他忽然從腰間拔出一把匕首,猛地割開了自己的手腕!
醫仙俱驚!一個傷患還沒治好,眼看著又跑來一個傷患,這叫什麽事兒!
他們急忙要上前阻止,誰知下一刻,却見那個經過煉化的根莖染上血後從斷裂處慢慢長出根鬚來,一點點長進了齊華的斷臂處,齊華本來正在沉睡,忽然有東西長進身體裡自然很疼,她悶哼了一聲,額上冒出了虛汗。
醫仙們急急上去,就見忘初趁著齊華悶哼張嘴的機會,迅速把一把止痛草塞進了她嘴裡。
齊華的反應馬上就弱了很多,同時,只見那根與手臂差不多長的根莖竟也變化起來!慢慢成了人手臂的形狀,分出關節和骨胳,另一端也變化出了手,逐漸分出了五指。
新長出的手和手臂就跟齊華原來的一樣漂亮,隻除了根莖化的右臂和齊華本來的膚色稍微有點不大一樣,不過這點太陽曬曬就能解决的小事,和險些獨臂相比簡直不值一提。
忘初本來從根莖開始變化起就滿臉緊張,直到此刻發覺應該成功了,臉上才漸漸露出笑意。
就在手臂接上的同一刻,齊華忽然吃痛地睜開了眼睛。
她對眼下的情况頗感迷茫,顫著眼皮眨了眨眼,適應光綫,這才發覺二師弟就守在他旁邊,面上帶著一種失而復得的狂喜和喜到極點的失魂落魄。
她虛弱而迷茫地問道:「忘初?你怎麽會在這裡?」
齊華這話才注意到身體的异樣,她困難地轉過頭,看向自己感覺怪异的右方。
却見本來已經被砍掉右臂變得空蕩蕩的地方,竟然已經有了一條新的手臂,與她此刻每一處都遍布傷口的身體相比,這條手臂顯得乾淨健康得不太真實。
她試著捏了捏手指,發現能够攥成拳頭。
忘初的表情似笑非笑,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他貌似輕鬆而輕佻地道:「齊華,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這樣,你可有一部分是我的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醫仙:那個……不好意思打擾一下,你跟齊華仙子耍帥是不要緊,不過仙友你剛剛割開的手腕,好像還在噴血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