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仙居中的所有弟子看到大師姐， 全部被她的樣子嚇了一跳。

　　大師姐的右手連同手臂整段沒了，衣衫上全是血色， 面色慘白得仿佛已經沒有生機。

　　大師姐數百年來都是大家的主心骨， 都是所有弟子嚮往的明光， 大家腦海中都是她不分晝夜在仙居中練劍的樣子，何曾見過她如此無力狼狽的模樣？

　　一時間，四下皆是靜默。

　　二師兄失了心一般揮開阻攔他接近齊華的人，筆直地一口氣衝到大師姐身邊，一把握住大師姐的左手，近乎驚慌地大聲喊道：「齊華，你怎麽變成這樣了？！你怎麽會被傷成這樣？！齊華，齊華！」

　　二師兄瞠目欲裂， 咆哮的聲音裡帶著顫抖， 他看上去簡直像是馬上就要癲狂一般，表情驚恐得可怕。

　　他是真的快要瘋了，他絕沒有想到齊華外出才這麽一段時間的功夫， 竟然就變成這個樣子回來了。

　　大師姐此時極度虛弱，不過她聽到二師兄的聲音， 還是睜開了眼睛， 向他望來。

　　她看到忘初的樣子， 楞了楞神。

　　大家都知道大師姐會斷去一臂肯定是因爲那個魔君心魔， 然而礙於考慮到二師兄的感情，還有二師兄這個瘋狂的樣子，誰都沒有吭聲。

　　其他弟子想要制止二師兄的舉動， 將大師姐立刻送到醫仙那裡去，可是大師姐却在這時支持著阻止了他們，轉而轉而反握住忘初的手，打開已經轉成鉛色的嘴唇，鄭重而耐心地開口道：「師弟，你聽我一言……」

　　二師兄像是這時才反應過來齊華有多虛弱，慌亂地道：「不要說話了，你不要再說話了！快好好休息！」

　　大師姐繼續說：「我此番受傷雖然是因爲心魔，這件事瞞不過你，但你務必不要因此自責。我身爲仙門弟子，被師父教養長大，維護人間斬邪除魔本就是我的職責，爲此受傷在所難免。只是我希望你日後能够好好修煉，不要再自暴自弃。我希望你明白，唯有日復一日、日積月累地努力，等到抉擇關頭，命運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

　　「好好好，都聽你的！你說什麽都聽你的！你不要再說話了——」

　　二師兄不知何時已經哭了出來，他的面容十分悲戚難受，幾乎要痛苦地跪在地上，一邊懇求，一邊拼命幫著其他弟子將齊華往有醫仙在的地方移動。

　　他哀求道：「只要你不要有事，我什麽都聽你的。」

　　二師兄其實自己才在經歷靈魂撕扯、被心魔强行破體而出的重創後沒有多久，身體根本沒有恢復過來，連站起來都很吃力，可是此時，他仿佛是不要命了一般。

　　大師姐儘量彎起嘴角，欣慰地笑了一下，說：「我信你。」

　　在衆人的齊心合力下，大師姐迅速地被帶回了她的自己住處，近十個醫仙一同趕著魚貫而入，房門被關上，窗簾被拉緊，裡面連一絲光都透不出來。

　　等所有醫仙都進去後，忘初呆呆地在門外站了很久，模樣魂不守舍。

　　過了許久，他好像是終於想到了什麽，漸漸抬起頭，稍微動了一下。

　　他猛地衝回自己一片狼藉的房間內，衝到書架前一陣急躁地翻找，幾乎將書架上所有書全都掃到了地上，這才找到一本。

　　忘初這些年來沒什麽事兒便在煉丹，倒也算搜羅了許多仙界旁門奇術的書籍。

　　他急促地將書就地攤在地上，狂翻了幾頁，細細閱讀之後，這才又衝回大師姐的院子裡。

　　正巧有裡面的醫仙從屋中出來取藥換水，從門前經過時，忘初一把抓住了他！

　　忘初咬緊牙關固執地說：「我有辦法重鑄她的手。」

　　「誒？」

　　年紀頗爲年邁的醫仙楞在原地。

　　但他也不多解釋，繼續道：「你們照顧好她，等我幾日，馬上就會回來。」

　　說完，還不等那醫仙反應，二師兄已經極快地反身衝了出去！沒有多久便消失在醫仙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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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師姐和二師兄這裡鬧成一團的時候，另一邊，連瑾也不敢有任何耽擱，徑直將瑤兮抱回了他們兩人的屋內。

　　他的面色鐵青，連其他上來幫忙都能感覺到他情緒上的霜寒之意，簡直如同靠得太近馬上就會被凍住一般。

　　瑤兮的傷不及獨自與魔君對抗了半個多時辰的大師姐那麽重，但她同樣傷及性命，看上去狼狽極了。

　　遙劍仙居的弟子們接到消息後，立即就做了各種準備，他們幾乎將整個劍修仙境所有的醫仙都叫到了仙居裡來，大部分去照顧大師姐之後，仍然有五個醫仙專門圍著瑤兮轉。

　　他們忙前忙後，迅速幫瑤兮包扎好了所有可怖密集的皮外傷，用仙術幫她疏離氣息、鞏固元氣。連瑾始終留在她身邊不肯離去，握著她的手心，遇到能够搭上手的地方就幫醫仙一同治療瑤兮。

　　瑤兮奔波一路，渾身是傷，此時正如她所說，已經又困又痛，弱得瞧著可憐。

　　「瑤兮仙子傷及五臟六腑，不止要包扎外傷，內傷亦必須好好治療。遙劍仙居天材地寶應有盡有，有仙子對症的好幾種仙丹，只是仙子必須要好好臥床休養調息一段日子。」

　　等將瑤兮身上的外傷大致治療完全以後，其中一名醫仙仔細地對淮瑾仙君交代道。

　　他一邊說，一邊從藥箱中取出一瓶藥丹遞給仙君，說：「這是九重天上藥仙娘娘親自煉製的仙丹，最是合適治療瑤兮仙子的傷勢，吃下去一段時間之後就會昏睡，但治愈內傷的同時，也能够促進外傷復原。但瑤兮仙子畢竟傷勢太重，即便是吃下仙丹之後，也要好生修養很長時間，在此期間，一定要好好照顧她。」

　　連瑾感激地應下，道謝之後，便將仙丹倒出來給瑤兮。

　　瑤兮乖乖地接過來吃藥，但她大約是受傷太嚴重了，本身也已經筋疲力盡，手舉得顫顫巍巍的，好一會兒都沒有吃到嘴裡。

　　連瑾看不下去了，索性將仙丹拿了回來，自己含入口中，也未在這種心急如焚的時候在意旁人的眼光，直接扣住瑤兮的後腦，以口對口喂了下去！

　　淮瑾仙君自己十分淡定，可是他這一出人意料的舉動將旁邊原本毫無準備的醫仙們瞬間全都嚇了一跳！

　　醫仙們本來是準備再檢查一下瑤兮的狀况，交代完該交代的地方就離開的，這下却全都傻住了。

　　醫仙給的仙丹入口即化，連瑾十分小心地用仙氣保住，將它原樣送入瑤兮口中。瑤兮輕輕舔了一下，吃進了仙丹，微苦清淡的甜味迅速順著喉嚨化開，她揪著師父的袖子，依偎到他胸口。

　　連瑾輕輕鬆開了她，但還是將她守護在胸前。

　　他對醫仙道：「好了，兮兒吃進去了。」

　　「啊、嗯。」

　　醫仙們方才回過神來，錯愕地回復。

　　「瑤兮仙子應該一會兒就會有困意，接下來先讓她睡覺就好。我們就先告辭了。」

　　醫仙們對連瑾行了一禮，匆匆退場離開。

　　等醫仙們走了以後，屋內又只剩下連瑾和瑤兮兩人。

　　連瑾微蹙著眉頭，半抱著她，讓瑤兮靠在他身上，擦拭她額間不停滲出的汗珠。

　　瑤兮現在還沒有睡著，面色病態得毫無血色，呼吸很緩慢。這個時候，連瑾感到瑤兮輕輕地扯了扯他，輕聲喚了他一聲，道：「師父，之前是我自己將首席大弟子的事情告訴天將的。」

　　連瑾應道：「我知道了。」

　　瑤兮擔心地問道：「師父，我有沒有給你丟臉呀？」

　　連瑾心臟抽痛了起來。

　　他俯下/身，溫柔地在她耳邊回答道：「沒有。」

　　他說：「我驕傲極了。」

　　瑤兮的神態明顯開心了起來，她歡喜地蹭了蹭師父的胸口，這才安穩地靠在他身前。

　　仙丹的藥效逐漸起作用了。

　　連瑾感覺到瑤兮在他胸口的呼吸逐漸變得平緩，氣息依然虛弱，可是人仿佛安穩了起來，不久就沉沉地睡著了。

　　連瑾低頭看她，只見瑤兮的睫毛如蟬翼似的濃密修長，她的傷口和身上沾上的血迹都在女弟子和醫仙們幫助之下清洗乾淨了，幷且換上了簡單舒適的裡衣，此時她靠在他胸前，睡得十分安穩。

　　連瑾凝視了她一會兒，然後輕柔地扶住她的肩膀，讓她平躺睡在床榻上。

　　他陪伴著瑤兮許久，直到察覺到屋外有人，才重新輕手輕脚地起身，走到屋外。

　　連瑾一走出屋子，就看見明佑抱著小小的瓔瓔站在門口，眼神有一點忐忑。

　　明佑喚道：「師父。」

　　瓔瓔之前無助地被明佑抱在懷裡，她的小耳朵垂著，神態也相當低落，此刻一見到爹爹就忍不住了，慌張著急地拼命朝他撲騰，道：「嗚嚶！」

　　連瑾在送消息回遙劍仙居時就專門囑咐過，不要讓明佑和瓔瓔兩個年紀小立刻過來，尤其不能讓瓔瓔看到娘親受傷那麽慘烈的樣子，不過他們還是在處理好後的第一時間就跑過來了。

　　明佑自己本身也還算是小孩子，哪怕他素來沉穩早慧，遇到這麽大的事，顯然還是有些慌了神。

　　他不安地對連瑾道：「師父，瓔瓔從剛才就一直很擔心，所以我們想來問問師姐的狀况，不知能不能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