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概率事件3.0

　　-

　　盼望了幾天，週末姍姍來遲，時棋終於有機會去尋找他的愛麗絲了。

　　這個星期六，沒有風也沒有雨，太陽躲在雲層里。18度的氣溫非常適合出行。

　　要時棋一個人去那種少女氣息濃重的主題餐廳吃飯，他當然還是很慫的。所以他叫上了他的救世主妹妹時晴，而時晴又拉上了住在隔壁的席貝貝。

　　席貝貝是高他們一級的高三學姐。因為拿了心儀大學的保送，所以在高考前都是個大閒人。

　　正好，他和她倆一起去的話，作為一個護花使者的身份，也就不那麼引人懷疑了。

　　那個愛麗絲主題的餐廳和補習班在同一條地鐵線上，卻是完全的反方向。

　　這樣應該就能解釋女孩為什麼會穿著身愛麗絲的衣服出現在了途徑他家那一站的地鐵上。

　　時棋生平第一次如此的感謝老天爺給了他不算低的智商，和一張不算差的臉。

　　一路上，時晴和席貝貝聊起了港南一中曾經的一對傳奇cp，兩個人說得相當興奮，時棋跟著聽了幾句，才知道她們在說的是一對男男cp。

　　他倒也不是有什麼恐同情結，那一對情侶的事情他也曾聽人說過。某種程度上他還挺佩服的，能夠有勇氣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據說那對情侶里偏可愛一點的那位姓樊的學長曾這麼說過：「我們也不過是普普通通的談戀愛，怎麼就沒有在陽光下牽手的資格了？」

　　他覺得這句話說得很對。只是他知道，自己一個男生跟著聽這些會讓女孩子掃興，所以才知趣的帶上耳機，裝作毫不在意。

　　忍不住就想起了安思弈。

　　之前班裡不少男生都議論過，總覺得安思弈長那麼好看，說話娘里娘氣的，又喜歡跟女生玩，怎麼看都不像個直男。

　　其實在時棋眼裡，性取向這種東西就像是人的星座血型一樣，就那麼兩種，因人而異，沒什麼好詬病的。

　　所以在當時，他幾乎是下意識的，就幫安思弈懟了回去。

　　「什麼叫做不像直男。而且，就算他不是直男又怎樣。他又不是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罪過，為什麼要被你們在背後這樣議論。現在都什麼年代了，你們有空還是去讀點心理學吧，不然一個個年紀輕輕的怎麼活得跟文明開化以前的人一樣。」

　　來自學霸的嘲諷還是很要命的。

　　男生們沈默了一會，才開口跟他唱反調。

　　「時老二，你乾嘛這麼激動啊？」

　　「就是，他每次都考你前面，你就不煩他嗎。」

　　「甭管他直不直，老子就是不喜歡他說話的那個調調，雞皮疙瘩掉一地。」

　　時棋當然煩。可是煩他是一回事，偏見又是另一回事。他向來不覺得自己是個熱血青年，可在這種時候卻沒放說服自己當個旁聽者。

　　想來，這或許是因為，剛認識那會，安思弈在他面前表現得太乖巧了。

　　-

　　高一剛開學的時候，班主任讓他們抽籤選座，時棋和安思弈分到了一起。

　　安思弈走過來跟他打招呼的時候，整個人彷彿是一個大寫的乖巧二字。

　　他單手抱著書包，另一隻手裡拿著寫有座位數字的紙條。他只有一米七出頭，比當時已經一米八五的時棋要矮許多，便頂著那雙漂亮的眼睛抬頭望著他，然後細聲細氣地跟他說：「同學你好，我叫安思弈。請問我能坐裡面靠窗的位置嗎？」

　　時棋本來就覺得坐哪都一樣，同桌主動做了選擇自然是更好不過了。於是他便衝安思弈露出了個和善的笑容，然後點點頭，隨口應了句：「我，時棋，以後多關照啊。」

　　說話的語氣配上他那張臉，簡直酷炫到不行。

　　他說完話就主動幫安思弈把倒立在課桌上的椅子拿下來放好，等他落座之後，才收拾起了自己的課桌。

　　他沒意識到自己過於平常的應對方式讓安思弈有些受寵若驚。

　　只是，當他落座之後，安思弈拽了拽他的衣袖，他偏頭望過去，只見原本眉頭還有些緊繃的安思弈像是突然放鬆了戒備的小動物一般，衝他露出了個甜甜的笑容。

　　「時棋同學，你要吃餅幹嗎？」

　　他手裡捧著一盒小餅乾，沒等時棋答應，他就直接一股腦地塞進了自己的懷裡。

　　可能是因為安思弈遞過來的餅乾太好吃了，時棋當時突然覺得，自己的高中三年應該會過得很順利。

　　而且同桌還這麼乖巧可愛，每天吃吃睡睡，應該不會給他添堵。

　　直到期中考試，時棋這個從來不知flag為何物的人，才第一次被重新教做人。

　　-

　　「你們好，我是安安。兔子洞里的三號愛麗絲，今天負責在仙境迷宮里給你們帶路哦。茶話會就要開始了，請客人們跟我來，我帶你們過去。」

　　雖然學業上有個尚未完成的艱巨任務，但感情上他的運勢還是很好的。

　　他們剛進店，時棋還沒想好要怎麼去問雨傘的事情，他想見的人就作為招待他們入店的店員，站在了他的面前。

　　這位叫做安安的女孩，她的聲音比一般的女孩要細一些，卻也能被算在好聽的一類里。

　　而時棋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認出了她。

　　淺金色的頭髮，腦袋上大大的蝴蝶結，相似的衣裙，藍色的眼睛，眼角的小愛心。

　　是他的愛麗絲。

　　不對，是他在地鐵上遇見的愛麗絲。

　　只不過……那天因為女孩是坐著的，所以看不出她的身高。這樣看來的話，這女孩個子還挺高的。她腳下穿著一雙平底鞋，卻還是比在店裡四處走動的其他幾個女孩要高上好幾公分。

　　目測大概在一米七以上，具體多少公分他倒也說不准。

　　反正只要有愛，身高根本不是問題。

　　更何況他時棋一米八七，長腿歐巴根本無所畏懼。

　　只不過，大概是因為身高的緣故，她骨架也稍微大一些。但相應的，她身材比例也很好。淺藍色的蓬蓬裙加上緊緊系在腰上的白色圍裙，還有腳下一雙過膝白絲襪，把她腰細腿長的身型完美展現了出來。

　　非要說有什麼不完美的地方的話，大概就只有稍顯平坦的胸/部了。不過時棋早就已經因為這意外的重逢陷入了欣喜狀態，哪還顧得上挑剔人家。

　　安安一路柔聲細語地跟他們解釋店裡的各處裝潢，說著與之相關的愛麗絲漫遊仙境里的故事。她的聲音像銀鈴一般甜，衝他們露出的笑容也很甜。

　　這笑容是他熟悉的配方，讓他也忍不住跟著彎起了嘴角。然後目光一路追著愛麗絲，就連他妹妹把發給每個人的兔耳朵頭箍戴到他頭上的時候，他都渾然未覺。

　　他們三個人落座之後，席貝貝和時晴便拉著愛麗絲興奮地問著菜單上有哪些推薦飲品，女孩俯下/身，認真地給她們做瞭解答。

　　時棋則是坐在一旁單手撐著下巴盯著女孩看。然後忍不住覺得，她微垂眼瞼的樣子真是恬靜又乖巧。

　　時棋的語文算是他三大主科里最弱的一項，可是見到他的愛麗絲之後，他覺得學過的古詩詞也好，修辭比喻也好，它們好像全都活了過來，什麼沈魚落雁，什麼閉月羞花，這些全都可以用在這個女孩的身上，還一點都不誇張。

　　他就這麼頂著張帥氣禁慾的臉，痴痴的盯著愛麗絲看，直到她幫另外兩個女孩點完單，回過頭看著他，用軟軟的調子問他：「請問這位客人，你想好要點什麼飲品了嗎？」

　　時棋猝不及防跟人對視了有點緊張，他憋了半天，才終於開了口，說的卻是完全無關於點單的事情。

　　「安安，你還記得我嗎？上週末在雙川線上，我們見過的。」

　　講真，要不是他長了張夠帥的臉，這種一聽就像是搭訕的台詞，足以讓店裡另外幾個穿高跟鞋的小姐妹一人一腳把他踹出店去。

　　-

　　被哥哥在心中稱為救世主的時晴妹妹最近很苦惱。

　　她懷疑她的哥哥失了智，而她手中持有非常多的證據。

　　比如說她哥哥會在刷牙的時候對著鏡子發呆傻笑；會主動跟他要上次去愛麗絲餐廳和接待他們的小店員安安拍的合照，還動不動就要拿出來看；甚至原本的目的還傘也被他忘得一乾二淨。

　　如今那把傘還是放在她哥哥的床頭，而傘柄上那個掛墜卻不見了。幾天後，時晴才發現，她的傻哥哥把那個撲克牌的吊墜掛在了自己的手機上。

　　她從小一直挺崇拜她無所不能的哥哥的。成績優秀，體育萬能，長得還很帥，對她又很好。所以，即便她哥哥上了高中被人天天叫時老二，她也覺得她的哥哥永遠是最棒的。

　　雖然也談不上覺得哥哥被人搶走了，但哥哥這個相思病嚴重到讓她在晚餐桌上從一盤色香味俱全的西紅柿炒蛋里吃出了雞蛋殼，她才終於覺得這事情有點嚴重。畢竟她家裡廚藝最好的人要是都陣亡了的話，她和爸爸就只能忍著血淚吃老媽做出來了巨咸無比的西紅柿炒聖女果了。

　　你問為什麼沒有蛋？

　　這還不簡單，她媽媽炒不好雞蛋，主動棄權了唄。

　　而一切變化都發生在那個去了愛麗絲餐廳的週末之後。

　　俗話說得好，解鈴還須系鈴人，談戀愛必須對症下藥。

　　時晴站在她哥哥的房門前做了許久的心理鬥爭，終於還是推開了那扇命運時之門。

　　「哥……」

　　果不其然，時棋假借看書的名義正在盯著手機發呆。

　　「嗯？怎麼了？」

　　時棋聽到她的聲音便回過頭來，看著她的時候，臉上是一個有些繃不住的笑容。

　　時晴終於看不下去了，想了想，她決定點化一下自己的傻哥哥。

　　「哥哥我問你啊，你總不會是……連人家手機號都沒搞到吧？」

　　「……」

　　時棋望著她，沒有說話，臉上掛著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都提醒到這個份上，再傻的人也知道下次再去店裡的時候應該想辦法跟人要手機號了吧。

　　接下來的幾天，時晴不僅沒有吃到西紅柿炒蛋殼，她哥哥還頓頓給她做最愛吃的紅燒排骨。她覺得自己這事乾得真漂亮，一連開心了兩個星期。

　　只不過，最後的結果不盡如人意，時晴覺得她還是輸了。

　　她的傻哥哥，連著去了三個星期的愛麗絲主題餐廳，在最後一個星期的週末，給她帶回來的唯一一個好消息是：我被他們錄用做前台執事了！

　　完了完了，看樣子他的哥哥不僅失了智，還財迷心竅了。

　　-

　　而因為這個消息深受打擊的人除了時晴，還有安思弈。

　　這天他在工作qq群里看見這條消息的時候，他原本還趴在桌子上裝睡，卻被嚇得猛地一下坐直了身子。他這動靜讓他睡覺的時候頂在頭上的書迅速往側邊一倒，比他更主動的撲進了時棋的懷裡。

　　好在他的同桌忙著聽課，沒空多理他。只是接了書然後合上放回他手裡，沒有多看一眼，動作輕柔得不像那個總是在他睡覺的時候製造小型地震的時棋。

　　想來這兩個星期時棋確實變了。

　　只是一想到這個原因和他的另一個身份有關，他又忍不住在心裡默默地嘆了口氣。

　　時棋下了課就出了教室，看他拿著練習冊緊皺眉頭的樣子，估計是辦公室找老師問問題了吧。

　　一直等到完全看不到時棋的身影之後，安思弈才驚魂未定地翻開了剛才倒在時棋懷裡的那本課本。

　　他忍不住在心裡暗自慶幸，還好他放在書里的照片被他用膠帶固定在了本子上，而不是夾在裡面。不然剛才那一下肯定就露餡了。

　　課本的扉頁被他貼了一張在愛麗絲餐廳的時候，他借工作之便偷拍的時棋的照片。

　　照片里，時棋戴著兔耳朵頭箍，正在吃著他剛端過去的那盤意大利面。

　　他拿著叉子和勺子的動作相當優雅，一張嚴肅正經的面孔在面對食物的時候也變得柔和了幾分。再加上那對長長的耳朵，整個人看上去沒有什麼違和感，不過是讓人忍不住想要感嘆一句這就是帥哥的反差萌罷了。

　　時棋和他的妹妹第一次來店裡的時候，看到後面還跟著一個女生，他差一點以為這是時棋的女朋友。不過時棋一路視線的落點都在自己身上，導致他沒空再去胡思亂想，光顧著擔心自己會不會露餡，一路努力的掐著嗓子說話，同時還不忘擺出安安的招牌式笑容。

　　而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他的笑容居然得到了時棋的回應。

　　在學校里，除了初次見面的時候，他很少見過時棋笑起來的樣子。時棋總是酷酷的，也不是不會笑，只是他的笑意太淺，淺到幾乎讓人感覺不到那是一個笑容。

　　當然，這是文藝一點的說法。說得直白一點，時棋其實就是個面癱。

　　所以，在愛麗絲餐廳里見到時棋那麼自然的笑容的時候，他有那麼幾個瞬間是完全愣住了。

　　他一直都覺得時棋長得特別帥，可沒想過的是，他彎起嘴角的樣子，比平時更要帥氣迷人一百倍。

　　只可惜，時棋的溫柔和微笑給的不是他，是安安。

　　安思弈忍不住重新趴在桌子上，翻開了他的那本時棋觀察日記。

　　安思弈喜歡時棋，從高一就開始喜歡了。所以，這是他的第二本觀察日記，也是他喜歡時棋的第二年。

　　他原本沒有任何的奢望，覺得能和他就這麼安安靜靜做三年同桌，偶爾偷偷看他幾眼，跟他說幾句話，和他不經意的有幾次肢體接觸，他就很心滿意足了。

　　可是時棋對安安的執著讓他感到很苦惱，卻又覺得是種甜蜜的負荷。

　　就在剛過去的那個週末，時棋來店裡吃飯，他自然是要去接待的。只是那天他穿了雙稍微帶一點細跟的小皮鞋，走路的時候不是很習慣，在店內狹窄的空間里他走得很慢，結果沒想到剛進店沒多久，時棋就突然說要稍微離開一下，然後跑了出去。

　　大家都知道時棋是來見安安的，也沒擔心他會跑單，只是讓安思弈稍微注意著點情況。

　　十分鐘後，時棋回來了，把手裡的塑料袋遞給他，他抹了一把頭上的汗，說話的時候又是那副酷酷的樣子：「安安，你腳受傷了是吧？我買了創口貼和白藥噴霧，你待會休息的時候記得用一下。」

　　他的這一舉動不僅感動了安安，還感動了店裡其他幾位貨真價實的愛麗絲女孩兒。

　　一開始，她們僅僅是因為臉，才原諒了這位突然搭訕她們看板「郎」安安的帥哥，結果現在她們發現，是自己有眼不識泰山，差點誤會了這位真心為安安著想的大帥哥。

　　那天直到下班，她們都一直在討論這事，甚至還勸說安思弈要不要考慮一下跟人出個櫃。

　　安思弈憂心忡忡，只能笑著跟幾個女孩隨便應和幾句，不敢說出自己的真心話。

　　時棋是真的太有男友力了。溫柔體貼，在店裡根本不會跟他提任何無理的要求。每次來都只是安安靜靜的吃飯，在他過去送餐的時候隨便聊幾句，剩下的時間便坐在那看看書寫寫作業。偶爾遇到對女孩無理的客人，他還會主動出手相救，可靠到不行。

　　如果他真的是個女孩子的話，他們肯定早就在一起了吧。

　　可他不是……

　　想著想著，安思弈突然就覺得眼睛有些濕潤。

　　他本來以為，自己還能再多享受一下這樣的時光。可眼下時棋成了他的同事，他還怎麼瞞得下去。

　　看樣子，只能暫時辭職了……

　　安思弈翻開他的觀察日記，眼前的這一頁上寫著：笨蛋時棋，你什麼時候能喜歡一下真正的我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