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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山河》第86章
86. 關河鎖

  群雄自撤出西南以來處處挨打,這次馳援得當,挫退敵人,難得的勝了一場,心情都快意了不少。葉庭率領衆人一路留神,時時警惕,直至太平無事的踏上了至拓州的官道,順利得簡直令人驚詫。

  官道離城不足三十里,越走下去葉庭越是凝重,沿途屋捨不見人迹,官道宛如荒郊,與西南所見竟是一般無二。

  探路的昆侖派驀然傳警,通告路上發現了屍骸。

  起初是屍傀的殘骸,被砍得肢體不全,頭顱斷落,鮮血滿地,夾雜斷刀殘劍,漸漸有了中原人的屍體,一路向拓州城的方向蔓延。

  「少林、衡山、百焰樓、鐵劍門、半月軒、……」姚宗敬逐一辨認出屍體的服色,心頭沉重,「我說血翼神教怎麽收手了,原來是想吞掉更大的。」

  葉庭無聲一嘆,只道,「地上大多是行屍,中原人太少。」

  他話說了一半,嚴陵已經明白過來,面上浮出譏誚,「拓州近在眼前,沈約那幫人絕不肯硬戰,必是邊打邊逃,唯恐落在後頭,血翼神教算准了這一點,趕狗般追著攆,將受傷的全俘走了。」

  姚宗敬不覺摸了一下傷處,「看情形他們應當逃入了拓州,不知前方是否還有敵人。」

  葉庭隱約有種預感,不好明言,沉默了。

  溫白羽相當疲憊,不耐躊躇,聞言嗆道,「管他有沒有敵人,我們終要入城,刀山火海也得闖過去,總不能這麽多人耗在野林,磨也給磨死了。」

  這確也是實話,姚宗敬唯有苦笑。

  直至踏出官道,衆人在林坡上望見了拓州,才發覺局面比預料的更糟。

  拓州的城墻以黃土夯壓而築,高約九丈,渾樸堅實,如今城門前却是一片血褐,滿地殘肢碎骨。

  多得驚人的屍傀在圍攻城門前的一小簇人,陷在屍山血海中掙扎的,正是澄心大師所率的前峰與中翼,合當有一千六百人之衆,而今不到五成。

  拓州城上軍列森嚴,士卒嚴陣以待,□□在手,屏息凝神的望著城下的搏殺。

  參與救援的各派弟子見先行的同門陷在死地掙扎,情勢危如累卵,無不失色。

  「拓州閉了城門?!血翼神教瘋了?這是要攻奪中原城池?」縱是嚴陵也被城下的場面震住了,駭然看了一眼葉庭。

  葉庭凝視著厮殺,極慢的搖了搖頭,「這次的目標是江湖人,等下次帶著屍軍再來,才是真正拿下拓州之時。」

  溫白羽怒極而叫,「守軍就看著他們死?明明是中原人,爲什麽不開城門!」

  誰也沒有回答,心底俱是分明。

  血翼神教驅著怪物,毫不避諱的追襲城下,汹然宛如大軍,無論哪一城守都不敢開城。然而如此一來,江湖人的生路也斷了,被圍的固然無望,馳援而歸的這一批縱是暫安,出不了西南還是枉然,遲早被血翼神教吞沒。

  姚宗敬嘆息,「都怪我信了不死泉的鬼話,自作自受,命該如此。老嚴,是我累了你。」

  嚴陵確是受姚宗敬力邀而成行,見好友懊悔自責,他哼了一聲,「怎麽,你怕了?」

  姚宗敬知他沒好話,一邊運息一邊回道,「怕什麽,總不過一死,一起走就是。」

  嚴陵這才滿意,長劍出鞘,淨亮的劍峰竪於眉心,宛如一綫,映著他冷悍的臉龐。「强敵當道,唯勇者勝,昆侖弟子隨我一戰!」

  昆侖派的人隨之而去,姚宗敬帶著四象閣的弟子也跟了上去。

  餘下的衆人望著金虛真人,一雙雙眼睛恐懼又焦灼。

  穩重多謀的正陽宮掌教開了口,一句話斷絕了所有僥幸。

  「血翼神教不退,拓州絕不會開城。」

  葉庭清楚,以屍傀數量之多,就算與城下的隊伍會合,依然無力回天;

  葉庭也清楚,如今孤困西南,別無來援,已不可能再有奇迹;

  葉庭更清楚,哪怕一戰僥幸得勝,血翼神教終將以屍傀之術聚成大軍,侵奪中原,拓州就如一道紙糊的屏障,不可能擋得住,眼前的一戰僅是開始。

  是轉身逃避,能躲一時算一時,還是踏上去,以血戰迎接傾覆?

  葉庭氣息森冷,從未有過的凜肅,「殲敵才有生機,行屍汹涌無盡,列位敢以熱血相搏?」

  這一句是質問,震入中原武林各派耳中。

  每個人的眼神都變了,一張張臉龐銳意森然,一瞬間宛如春雷怒綻,迸出同一個字。

  「敢!」

  葉庭錚的一聲拔劍,厲聲迸喝,「走!死戰!」

  百丈外的土崖上,也有一批人。

  一個黑袍戴銀面具的修長身影似在看拓州城下,又似在看更遠處,遙不可及的天穹下,廣袤而豐饒的中原。

  他身後立著一個穿黑色襟衫的青年,腰間插著一把簇新的鐵笛,「教主妙計,拓州果然閉城,那些中原人簡直要哭了,逃到城下還是躲不過。」

  僅僅是動用百餘神奴稍加侵擾,就驚得拓州如臨大敵,守將下令鎖城戒備,哪想到神教不過是要趕狗入窮巷。拓州城門正是封死的巷尾,等江湖人在城下徹底崩潰,放弃抵抗,才是這場長遠逐戰的收梢。

  戴銀面具的男子沒有回應,眼洞中的睫微閉,仿佛在感受中原拂來的長風。

  黑襟青年心情極好,「還有一半中原人在林中晃蕩,等收了煉成神奴,足够橫蕩中原了。」

  銀面具後終於有了話語,聲音冰冷,「穆冉,你太小瞧了對手,中原人有千萬軍馬,高峻的城池,縱然神奴無敵,也未必能輕易征服。」

  穆冉轉過頭,耳際碩大的銀環輕晃,狡黠道,「不是還有那個親王和侯爺?异神蠱可不好煉,總該派上些用場。」

  戴面具的男子不置可否。

  穆冉盯著他,話語多了三分詭疑,「教主在一年內平了乃蠻,花喇,井佤各部,大夥見識了神奴的威力,又被許了中原的黃金寶玉,這才死心塌地的跟隨,難道教主其實也沒有把握?」

  黑袍飄拂,男子抬手當空一劃,蒼白的指尖宛如分裂河山,「只要攻破益州,一切自會落入神教掌中。」

  穆冉笑起來,露出一口大白牙,「就算只得益州以南也不錯。」

  半空影子一閃,落下了一個女郎。她的雙靨刺著奇怪的黑漆咒紋,唇色烏紫,有一種逼人的詭艶,襟裙綉著鮮麗的織紋,緊裹豐美的腰臀,一隻藍如寶石的蝎子伏在她頸畔。

  穆冉隨意看了一眼,發覺女郎的唇上顯出深深的竪紋,神氣萎靡,不禁意外,「嬰瑤,有人傷了你的靈蠱?」

  女郎目現陰霾,停了一刻才道,「我放出七隻烏螣,沒想到都給弄死了。」

  靈蠱以鮮血豢養,與主人心靈合一,控之噬人極爲難防。不過一旦死去,主人也會大受損傷。穆冉聽說她一損七隻,不禁動容,「難怪你到得比我還遲,那人是誰?」

  嬰瑤寒著臉,眼下的刺紋凶狠而詭麗,「就是一群臭道士的頭領,中原提過的什麽真人,一路指手劃脚的礙事,沒有他中原人早亂了。」

  這一提,穆冉倒有幾分印象,「你急什麽,他們又跑不了,那位侯爺極恨道士,特別是那個真人,吩咐了一定要將他煉成神奴,你可別壞了事,大不了捉到手讓你玩幾天消氣。」

  又一個身影縱掠而至,是一個岩石般的壯漢,數不清面上有多少疤痕,一對凶炯炯的眼看得人打顫,「中原人到了。」

  穆冉半點不怕,揶揄道,「塔咤,中原人早就給神奴圈在城下,是你來晚了。」

  塔咤的聲音宛如粗糙的山岩相撞,「從你和嬰瑤手上逃出來的人,到了。」

  穆冉驚訝的抬眼,遠處的山坡忽然蜿下了一條細綫,接著又是一道,綫越來越多,漸漸匯成了一片,朝拓州城疾速而近,轉眼看出是成千上百的人,殺氣衝天的撲入了汪洋般的屍陣。

  穆冉一咧嘴,有幾分不可思議,「他們居然沒逃?這麽急著找死?」

  嬰瑤盯住了人群中的某一處,俏顔驀然一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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